纠结于温皓白为什么会换上与自己有关的头像,庄青裁辗转反侧,终于在快要天亮时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过了九点。
她丢掉手机,从床上弹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抓顺了头发,盘算着是不是可以直接吃顿早中饭……
思绪猛地终止。
差点忘了,家里还有个男人。
那家伙吃过早餐了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不会因为没人给他做早饭就一直饿着吧?
抱着为甲方服务的觉悟,庄青裁快速将自己捯饬了一遍,冲出主卧,寻找温皓白的身影,而后发现,那家伙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工作邮件,桌上还摆着附近快餐店的纸质打包袋。
想到昨天还和对方夸口说自己有早起的习惯,庄青裁的脸颊微微疼:“今天起晚了……”
温皓白并不在意,只冲着餐桌抬了抬下巴:“昨天你辛苦了,多睡一会儿也是应该的--早餐在桌上,去吃吧。”
说罢,他亦起了身。
庄青裁这才意识到那家伙一直饿着肚子等她起床一起吃饭,自觉不好意思,嘴上客气道:“以后,准备早餐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温皓白一挑眉:“我花钱是雇你来当温太太的,不是保姆。”
她怔了怔,快速为自己找补:“啊,那……温太太现在需要做些什么呢?”
被那个女人的“小聪明”抚顺了心情,温皓白的态度稍有缓和:“坐下来,然后陪我吃早饭。”
这个倒是不难。
庄青裁乖顺地坐下,套在手腕上的黑色发圈将长发束成低马尾,开始翻看纸袋里的食物:皮蛋瘦肉粥,帕尼尼,煎蛋,油条还有豆浆和咖啡……
都是双份,就算是两个人的分量,委实也太多了点。
许是拿不准庄青裁爱吃什么,所以,把想到的都点了一遍。
惊讶于塑料丈夫的贴心,庄青裁扬了下唇角。
她挑了个帕尼尼,还没吃两口,目光无意间瞥见贴在纸袋上的小票,脸色倏地一变,冲对方微微瞪大眼睛。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正在慢条斯理喝粥的温皓白索性先开了口:“想说什么?”
她还是犹豫:“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温皓白微微点了下头,语气带着三分训导:“夫妻之间坦诚相待,有助于维持婚姻关系的稳定--以后你当着我的面有话直说,我不喜欢生气,更不喜欢猜人心思。”
“真的?”
“真的。”
得了免死金牌的庄青裁深吸一口气,终是说出堵在嗓子眼里许久的话:“你买了这么多吃的,居然不点套餐?按套餐点单可以省好多钱呢!”
看出来了,这货绝对是那种花九块钱运费只点一个汉堡的败家男人。
温皓白本以为庄青裁是遇到了难以启齿的麻烦事,已然做好倾尽全力为她排忧解难的准备,结果……
就这?
强忍着内心巨大的落差,他故作不屑地轻嗤一声:“几十块钱而已--如果庄小姐是因为手头紧才惦记着那些,我想我可以按月支付你一笔钱,作为住在这里的生活开销。”
生怕对方误会自己的本意,庄青裁辩解:“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原则问题,是信仰问题。”
说罢,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抠门,永存。
见温皓白不为所动,她眸光一动,换了说辞:“夫妻之间保持统一的消费观,也有助于维持婚姻关系的稳定,温先生可以不认同我的观点,但请不要试图改变我的想法;再说,Controlling cost是企业实现成本计划的重要手段,减少不必要的支出,有助于利益最大化--生活也是一样的,你说呢?”
这个理论是她昨天主持文投会时从某企业家分享PPT里记下来的,实属现学现卖了。
温皓白眼底的情绪自惊讶转变为无奈,又从无奈转变为纵容。
默默感慨,主持人的嘴,确实很厉害。
末了,他沉声妥协:“我下次注意。”
餐桌上的气氛逐渐和谐。
庄青裁冲温皓白笑了笑,见他的粥还盛不少,起身去了趟厨房:“……我去拿点儿腌萝卜给你配粥吃。”
*
午间十点半,胡旭带着温老太太安排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自绣园而来:除了负责烧饭和打扫的两位阿姨,还有几个来帮忙搬家的助理。
因为提前知会过,庄青裁特意将温皓白衣服和洗漱用品拿到了主卧里,营造出一种两人同居进行时的暧昧氛围。
温皓白那家伙大有要在玲珑华府安营扎寨的意思,光是换洗衣物、手表皮鞋、袖箍领带夹之类的配饰和办公用品就占了八个大号收纳箱,甚至还有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至于那些不能叠放的高定西装……
都是助理们一路小心翼翼提溜过来的。
剩下两个中号纸箱里装的是什么,庄青裁实在猜不出来。
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阵仗,她无措地站在一旁,耳朵里回响着“太太你中午想吃什么”“太太你快去坐着吧”之类的热情话术,笑容僵硬。
还有,那个拖把都快杵到自己拖鞋底下了……
有没有人管管?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温皓白那个家伙居然还能旁若无人地看财务报表?!
庄青裁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夸他“内核稳定”还是“是个狠人”。
就在一屋子人忙得热火朝天时,温老太太在护工的帮助下打来了视频电话。
温皓白暂停手中工作,问候了几句,复又举着手机走到庄青裁身边,自然而然地贴近她。
被男人身上淡淡的冷香包裹,庄青裁略有迟疑,潜意识里想挪开一步,可脚下却像扎根般丝毫无法动弹。
最后,只能妥协。
经过一夜的休息,温书黎气色不错,见到婚后生活“甜蜜恩爱”的孙辈,笑得连皱纹都挤成了一朵花,颤着声问东问西。
听说庄青裁周一就会出现在电视机里,她特意让护工在日历上画了一个红圈圈,说要定个闹钟看孙媳妇……
挂电话前还催促了一句,说想早点抱重孙,让他们抓紧时间。
这话叫庄青裁闹了个脸红,连看温皓白的目光都开始变得躲闪,可碍于胡旭他们都在,又不敢躲得太明显。
挂断电话,肩抵着肩的两个人才拉开彼此的距离。
温皓白缓了片刻,压低声音与她道歉:“抱歉,你也知道奶奶的情况……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顺着她,随便应付几句就好。”
庄青裁应了声,又问奶奶什么时候出院。
她想起昨天在医院听医生说,需要再观察一阵子,等身体各项指标稳定下来就可以出院回绣园休养了。
温皓白也没个准信:“等医院通知,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太久。”
轻不可闻叹了口气,他声音愈沉:“其实,医院已经给奶奶下过一次病危通知书了,或许,下一次就……”
生命脆弱,人生无常。
害怕提及这些话题,庄青裁的心猛地一紧,扯了扯男人的衣袖:“你别乱说话。”
温皓白摇摇头:“没有乱说……总之,做好准备吧。”
男人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庄青裁咬着下唇,将原本打算用来安慰他的话全数咽了下去。
太过理性的人有时候看起来很可怕,他们如同一望无际的蔚蓝色大海,美丽、神秘、胸怀万物……
只有常年出海的渔民才知晓,狂风掀起的海浪足以吞没一切、海底又埋葬着多少森森白骨。
温皓白极其克制地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见四下无人,又道:“如果协议提前终止,该给的辛苦费我一分都不会少,你不用担心。”
庄青裁没有回复。
即便知道万一温家真的要办白事,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她也不能盼着温皓白唯一的至亲早点离世。
他可以很冷静。
她不能太无情。
*
胡旭一行忙到中午才走,并按照温皓白的吩咐,定好了阿姨每周上门清洁的时间。
庄青裁对此很满意,这样一来,也方便他们提前“布置”主卧。
临走前,胡旭对于尚未做好收纳的行李还有点不放心:“温总,纸箱里的那些书……”
温皓白示意他不必在意:“放在那里吧,回头我自己拿去书房。”
原来是书。
庄青裁内心兀自点头表示理解:如果是书的话,那确实得按自己的喜好和阅读习惯来整理、摆放,她也不喜欢别人随便……
等等。
也就是说,温皓白要和她抢书房?
顿感大事不妙,庄青裁委婉提出想要书房作为自己的“专属领地”,反正家里还有别的空房间。
谁料,温皓白却以二楼光线好、不想改动房间原本布局作为由头,拒绝了庄青裁的方案,继而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再买一张书桌,两人共享书房空间,互不打扰还能相互监督,倒也算是一桩美事。
庄青裁觉得也ok:“只要你不嫌弃我有事没事冒出两句‘八百标兵奔北坡’‘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练嘴皮子打扰你工作就行。”
温皓白:“……”
书房的归属问题得到定论后,两人又协商解决了另外一些问题。
比如同居期间,物业费、水电费和生活开销全部由温皓白承担;一方晚归或者不归,需要提前告知对方;多了个人也多了辆车,还得再置办一个停车位,当然,这笔钱依然是由温皓白支付……
莫名缩减了好几笔支出,庄青裁满脑子都是“赚到了赚到了”。
见温皓白搬起一箱书往二楼书房走,她急忙搬起另一箱,跟在他身后大献殷勤:“对了,家里的wifi是‘宫廷玉液酒’,密码是180foronecup。”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声。
正在上楼梯的温皓白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状况出乎意料,庄青裁瞬间不笑了:“呃,我就是觉得很好玩儿。”
温皓白蹙眉:“什么意思?”
她的眉头皱的比他还紧:“你没有童年吗?”
这句话近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她便想起温皓白的家庭:“啊,我的意思是……你难道没看过……”
话未说完,她手中那只折叠纸箱底部便猝不及防被撑开,里面的书纷纷落地……
温家小家主不吝钱财,买的也多是颇具分量的精装本,庄青裁刚认出其中有泰戈尔的《新月集》和博尔赫斯的《深沉的玫瑰》,便眼角一缩,难以遏制地轻呼出声。
好巧不巧,硬壳一角砸在她的脚趾上。
稳准狠。
赤着脚的她疼得瞬间飙泪,顺着楼梯扶手慢慢坐下来。
温皓白放下手中纸箱,蹲身检查她的伤势,向来没多少波澜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慌乱:“你还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别问。
问就是写作态度端正。
自己实验了一下硬装本掉下来究竟能不能砸到脚趾,对准了砸的,现在脚趾肿了书也坏了。
二白,你欠我的拿什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