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钟离婉,她看着张皇后因震怒而面容扭曲的样子,愉悦地勾起了唇角。
那一抹炫耀的笑容成功刺痛了张皇后的眼。
“好啊。”她冷笑着说:“我一番好意替你娘报仇,收你到身边做个心腹。本还想着等初儿继位,再给你个一官半职,让你好好辅佐她。又或是为你寻一门上好的亲事,你却如此待我?钟离婉,你好样的,如此恩将仇报,不愧是秦如霜的种!”
说完这话,她又一脸同情地看着王家父子,幸灾乐祸地说:“还以为你们寻到了什么好靠山,原来就是这样一个会在背后捅刀的小蹄子?你们信不信,今天你们捧了她上位,明天,等她坐稳了皇位,就会将你们统统赶尽杀绝!”
“到时她的手段,只怕比我更狠!”
王阳云的神色确实出现了一丝迟疑。
“当不当女帝,我不在乎。”钟离婉终于开口说了她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皇后娘娘,您不会以为,我真不知道我娘是谁害死的吗?”
面对钟离婉的诘问,张皇后的眼神闪了闪。
钟离婉继续说:“上元前夜,下了很大一场雪,我们母女俩住的凉慈殿,托您的福,偏僻得很。宫人们又怠慢惯了,根本不会为我们清理积雪。”
“大雪覆地,只要有人经过,势必会留下脚印。”
“但想来娘娘养尊处优惯了,是决计不会知道此等常识的吧?”
“您说是六姐姐身边的艾雪毒杀了我娘,可艾雪也不过一弱女子,如何能在不留任何痕迹的前提下,悄无声息地到了凉慈殿,并让我娘心甘情愿地喝下毒药呢?”
“总不能是飞进去的吧?”
“若真是飞进去的,想来那个人,也只会是个高手。譬如……”
钟离婉的声音愈发地轻了:“您身边的暗卫,横一?”
张皇后先是惊异,随后嗤笑:“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从一开始,什么让我为你报仇,你就给我当牛做马的话,都是假的?”
“难道只许娘娘将我们母女俩逼上绝路,我却连为可怜的母亲讨个公道的资格都没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钟离婉掷地有声地回答。
“可怜?她秦如霜可怜?”张皇后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你知不知道,她和你一样,从小就下贱。出身卑微到张家没有一个人将她放在眼力,活得像是条狗一样,靠着对我卑躬屈膝,摇尾乞怜长大!就像你对初儿那般!”
她讽刺地说:“你是如何靠讨好初儿走到现在,她当初便也是如何对我的。你们不愧是母女俩,这狼心狗肺的脾气,背后捅刀子的本事也如出一辙!”
“她趁我不备爬了龙床,而你。”她上下打量了眼钟离婉,面露憎恶:“怕是也对周文念念不忘吧?”
“你胡说!”钟离婉气得小脸通红,胸脯起伏不定,像是受不了这样羞辱:“我从未想过要抢五姐姐的任何东西!地位、财富、甚至是男人。五姐姐对我的好,我一直铭记在心!也一直在找机会报答她!”
“我生平最大所愿,不过带着母亲,离开这道高高的宫墙,侍奉她平平安安地过完此生!”她眼中含泪,恨恨地道:“是您逼我走上这条路,若非你害死了我母亲,我根本不会铤而走险,来对付你们。”
“怀化大将军答应了我,不论今晚结局如何,姐姐都能与周文毫发无伤地离开皇城,做一对神仙眷侣。”她求证似的看向一直沉默的王阳云:“是不是?”
王阳云只好说道:“是这样没错。九公主,不要再与这毒妇做口舌之争了,大局已定,张家之罪,证据确凿,文武百官都听见了。嫡公主也不可能再继位。”
他说着,将手中还染着鲜血的短刃交到钟离婉手中,又缓步走到张皇后身侧,在后者惊呼中,将她双臂锁在背后。
这才温柔地对钟离婉说道:“既然这毒妇与九公主你有血海深仇,微臣便助你亲手将其结果,以慰令堂在天之灵。”
钟离婉一愣,但很快意识到这老狐狸打得是什么主意。
看来张皇后所说的话到底是让这人对自己起了一分戒心,如不亲手杀了张氏,如他所愿地手染鲜血,将这份把柄送到他手上,他是不会放心的了。
果不其然便听王阳云惊奇地反问:“怎么?九公主竟下不了手?难道您是想让微臣代劳?倒也不是不行,可微臣就怕殿下早晚会因不曾亲刃死敌而后悔呐。”
“不!”一直在旁抖得跟筛子一样的蒋姑姑终于反应过来了,不顾一切地跑到张皇后身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力叩首:“九公主殿下,求您饶了我们娘娘,求您饶了我们娘娘一命!”
张皇后终于失了理智:“给我起来!本宫宁死,也不会向秦如霜的女儿求饶!给我起来!”
钟离婉沉着地看着歇斯底里的张皇后,和在脚前,一下又一下嗑着头哀声求饶的蒋姑姑。
……多么像那晚抱着母亲尸体悲戚绝望,第二天却在张皇后脚前奴颜婢膝的自己啊。
她勾起嘴角,欣赏了她们俩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好半天,直至王阳云耐心尽失:
“殿下若是下不了手,那咱们之间的交易就此作罢。”
他话音刚落,钟离婉忽然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紧跟着就是匕首刺入胸膛的声音。
殿中瞬间一片安静。
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溅了转过来的蒋姑姑一脸。
“娘娘!”蒋姑姑惊恐地大叫。
而王阳云平静地放开了张皇后,后者保持着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软软地倒了下去。
蒋姑姑哭着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满是恨意地对钟离婉喊道:“你这个小贱人,你不得好死!”
这话刚刚说完,一抹寒光掠过,蒋姑姑的哭声戛然而止,也跟着软软倒在了张皇后的身上。
主仆二人相依着,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干脆利落地将人一刀封喉的王阳云,若无其事地拉起张皇后凤袍的衣角,将短刃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好好地收回了腰侧。
这才直起身来,温和地对钟离婉说道:“殿下的力道、准头都很不错。只是你要记得,只要刀够利,封喉要比贯穿心脏少费许多力气。”
钟离婉似是松了口气,眼中满溢的仇恨在瞬间烟消云散,她似乎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砰地跌坐在地,听到王阳云的话后,却强笑着说:
“多谢赐教!不过我本意只是想为母亲报仇,再不受张皇后这毒妇桎梏。如今,大仇得报,我以后就要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了,想来也不会再有这样可怕的敌人,需要我用这般手段了。”
她看了眼满是鲜血的手心,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还没有从亲手杀人的感觉中走出来。
王阳云认真地打量着她,却说:“这样说来,殿下无心皇位?”
钟离婉诧异地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双手无措地放到背后,强忍着悲伤和惶恐道:“大将军不要取笑我了,方才你也听到了,我生母不过是个宫女,我自幼也是多亏了嫡公主的善心才长到现在的。让我在后宫凭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与女人交手,我还会一两招。你要让我管国家大事,我哪成啊。再者说了,满朝文武也不会肯啊。”
“先前那样说,是为了让这毒妇临死前,再好生难受难受。她这个人,最看重的就是嫡公主,又一向看重尊卑,总觉得我和我娘在她们面前卑微如尘土。所以我才故意说我要抢她女儿的皇位,说她所做一切,不过是为我做嫁衣裳。”
“为的只是更多地激怒她,让她死前还要受万蛇噬心之苦。”
“不过说到底,只是些杀人诛心的后宫手段。”
她叨叨絮絮地说,脸上还因回想起张皇后和蒋姑姑一改从前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模样,在她面前连声求饶的卑微做派,而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
看得王阳云不厌其烦。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女人所谓的后宅手段。
自诩杀人不见血,胜人一筹,其实唧唧歪歪、腻歪得要死,到了真正的力量面前,脆弱地不堪一击。
一如张皇后先前。
自作聪明。
哎,看来是他高估了这少女。
也是,出身和眼界摆在这里,能指望她有多大能耐?
先前他还以为此人料事如神、能屈能伸,现下看来,到底是个女子。
会些手段,能察言观色,但也到此为止了。
全靠张皇后够蠢,被她装模作样骗了过去。这丫头又误打误撞地找上了自己父子,才有眼下之成功。
想通了这一点,王阳云也失去了与面前少女周旋的意思,果断地说:“虽然殿下无心江山,可微臣却想劝殿下将此责任一力扛起。”
钟离婉一脸意外,手脚并用连连后退却撞上了王玉成的双腿。
她震惊地抬眸,微红的眼眶,像极了一只受惊小兔。
王玉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果然像只兔子一样,猛地跳到了一旁,着急地摆着手说:“我,我不行的。”
王阳云并未发觉儿子古怪的脸色,身为一个习武之人,先前经过了那样一场厮杀,刚才又与张皇后在朝臣面前斗智斗勇,他眼下耐心已经消耗地差不多了。
“你要是不行,他们就会让嫡公主登基。别忘了,钟离皇室中,未婚的公主,如今只剩下你和她。”
“若放任嫡公主继位,她早晚都会知道是你亲手杀了她的母亲。届时,不论你身在何处,都逃不过朝廷的搜捕。你可甘心自己这样辛苦谋划一场,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口气生硬地说完这段话以后,王阳云轻声哄道:“殿下,至高无上的权力眼下就在你面前,只要你点头,微臣必定助你登顶。到时,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钟离婉果然被打动,迟疑地看着王阳云,犹犹豫豫地问:“大将军,真的愿意助我?”
“自然。”王阳云一脸温和:“殿下先是冒着生命危险向我传递消息,让我和犬子早做了准备,才没有喝下那杯下了药的酒;微臣自然是要报恩的。何况你亲手杀了张皇后,而我亲自砍了张家兄弟的腿,又杀了她身边的姑姑,你我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然是要互帮互助的。”
钟离婉思前想后,最终一咬牙,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只要大将军愿意助我,我愿意试试!”
“好!”王阳云眉眼舒展,拿过儿子手中那张圣旨,得意一笑。“走吧,咱们一起去送陛下最后一程。”
顺道,宣旨。
恭迎古往今来第一个女帝上位。
作者有话要说:与虎谋皮是不假,但这里最凶狠的,只有心黑又豁得出去的女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