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无声无息离开后，张皇后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蒋姑姑，轻笑着问：
“有什么想问的，你问便是。”
蒋姑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婢愚钝，瞒不过娘娘。奴婢只是觉得奇怪，既然知道那小贱人心眼多，娘娘为何不处置了她，还任其留在五公主身边？娘娘就不怕，她心怀鬼胎，害了咱们的五公主？”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只是无用功。
要她说，九公主这样的威胁好解决的很，皇后娘娘随意为她指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夫家不就好了？又或是悄无声息地一副药下去，不就解决了？
张皇后从容一笑：“初儿小时候受了她救命之恩，与她姐妹情深，我冒冒然处置了她，只会伤了我们母女之间的情分。为这么一个小玩意，如何值当？”
“况且她不是说了，只要助我一臂之力，让初儿脱颖而出。她就有好日子过。”
蒋姑姑似懂非懂：“就像她先前对周文说的那样？”
只要五公主继承大位，成为女帝，就能一直照看保护她了。
张皇后又是高深莫测地一笑：“父亲常说，成大事者就要有识人之能。出身越是卑贱，越是有所求之人，越是好用。她既有才能，也有胆色，还有与我们相同的目的，为何要弃之不用？”
蒋姑姑讨好道：“这些大道理，奴婢是不懂的，奴婢只知道唯娘娘的命令是从，马首是瞻就好。但既然太老爷都这样说过，定是有一番道理的，娘娘照做便是。”
张皇后很满意她说的这一番话，傲然地扬起下巴。
过了一会儿，悠悠地道：“有些心眼又如何？留着尖牙利爪的烈犬才能看紧门户，替主子消忧解愁。只要好生调教一番，就是最得用的忠犬。”
待到事成，若这条小犬留着碍眼，再烹了就是。
……
关乎艾云的处置，张皇后也没想隐瞒什么。
甚至特意差了蒋姑姑，亲自去知会钟离初。
“娘娘知道，公主菩萨心肠，御下一向宽厚。可殿下不要忘了，艾云在您身边伺候了多年，知道不少与您密切相关之事。这种人，本就不该轻易放离自己身边。这回，娘娘代殿下做了决定，可娘娘希望下次，殿下可以自行做出抉择。”
钟离初叹了一声，曲膝福礼：“初儿受教了。这回是我想的不够周到，劳累母后替我费神收场，是我的不是。”
蒋姑姑侧身避开这礼，笑着道：“公主记下了就好，老奴会回去禀告娘娘，叫她安心的。”
“有劳。”
蒋姑姑走后，兴元殿上下都很安静。
平日里习惯了边做活边说笑的小宫人们个个屏息凝神，埋头做事。
看出她们心有戚戚的钟离初，不免感慨地对流风说道：“有这么个教训在跟前也是好事，以后她们行事，想必会更有分寸些。”
“确实如此。”流风柔柔地说：“殿下也不要难过。娘娘的意思，不是说您御下宽厚错了，只是这件事，确实是我们想得不够周到。艾云自视过高，将您的信重当作底气，已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她今日敢背刺九公主，从咱们这出去以后，保不齐也会被其他人收买。娘娘也只是想保护好殿下，才会如此。”
“我知道。”钟离初回答。
不过有流风这样温柔的劝解，她心里头着实舒坦不少。
……
钟离婉来找小安子取药的时候，也从他这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活该！”小安子也是被艾云欺负过的内侍，他永远也忘不了艾云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一样是奴婢，都是伺候人的，偏她高贵，处处掐尖要强，谁都要敬着她哄着她，拿她当祖宗似的供着。这下好了，老天有眼！”
钟离婉任由他发泄完了心里的愤慨，才缓缓说道：“好啦，恶有恶报，罪有应得是好事，可你也不要表现得太高兴了，免得被人抓到把柄，又来欺负你。她不是还有个姐妹，在温华宫当差？听说那人跟艾云不一样，很沉得住气，手段也狠，你这些话可不要被她听了去。”
“放心吧。”小安子笑嘻嘻地回答：“我哪有那么蠢，也就在九公主你面前瞎说几句罢了。”
他四下里张望了会儿，确保隔墙没有耳目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道：
“温华宫那位，最近也不成了。皇后娘娘不但克扣了她的吃食，还每日都让人给她灌药，神志是越发糊涂不清了，口中呓语不停，说的还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听到的人脸色都跟着大变。”
“我跟着去送过一回膳食，见那宫门关得紧紧的，好几个人盯着，轻易不让外人接近。温华宫原来的宫人，也都被打发去了浆衣坊、御膳房这些地方做粗使。估计是没有翻身之日了。”
“那个艾雪，确实有些手段，不知怎的搭上了瑜妃宫里的路子，从大宫女自降到二等宫女，去瑜妃那做事了，这才逃过一劫，不过到底没了往日的气焰，现在天天都夹着尾巴做人，就是有人当着她的面说话带刺，她都不带回嘴的。”
小安子越说越激动，对他来说，亲眼看见这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下场凄惨，就是人生最大快事了！
“所以更要小心。”钟离婉静静地听完，忍不住点拨一句：“能屈能伸者，比一般人更可怕。你总之小心就是了。”
小安子点点头：“知道了，九公主，你也小心。我就是个普通小内侍，只要做好分内之事，不往她们跟前凑，怎么都能过上太平日子。”
“我会小心的，这是给你的谢礼，你收好了。上回多亏了你，想办法让嫡公主过来了，否则我怕是凶多吉少。”
钟离婉说着递过去一个小锦囊。
小安子迫不及待地接过，欢天喜地。“多谢九公主！客气什么，小的也没做旁的，只是将您‘落下’的药材送了过去而已。要是下回再有这等好事，你记得再来找我！”
钟离婉忍俊不禁：“一定。”
二人分别以后，钟离婉将药包藏在斗篷之下，抬眼却望向左成司的方向。
那是专门处置犯错宫人的所在，是皇城中所有内侍宫女最害怕的地方。
艾云也会在那里被杖毙。
夕阳余晖映照在她后背，钟离婉对着那方向嫣然一笑，轻声吐出两字：
“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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