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祥宫
刘贵妃坐罗汉床上,正对着手中的一张公文发愁,凤眼略往下耷拉着,两条细眉恨不得拧到一起去了。
宋淮恭顶着个乌眼青,从门外一瘸一拐的走进来,刚见了刘贵妃的面便不情愿道:“母亲,婚事怎么没问过我就定了,那杜冬兰资质平平……总之我不喜欢。”
自从挨打到现在,他养了好几日,今日终于算是能下地活动了,卧床的时候刘贵妃一眼都没去看过他,觉得丢人。
到是他听说自己要娶杜冬兰的时候,几次三番的让人给刘贵妃和官家传消息说自己不愿意,可这消息最终都被挡了下来。
刘贵妃听见他的声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后才望向门口,看着宋淮恭那不成器的样子,刘贵妃在心里安慰自己,幸好还有个争气的儿子。
待宋淮恭坐在罗汉床对面的太师椅上后,刘贵妃放下手中公文,耐着性子安抚道:“我同你说了多次,这王妃你只娶回家安心供着,等过了半年一年的,你想纳谁做妾就纳谁。”
宋淮恭不情愿道:“那非得是杜氏做王妃吗?那杜氏还不如顾氏长得标志些。”
刘贵妃没了耐心:“对!非得是她。”
宋淮恭思来想去,找不到辩驳的理由,只好妥协,抬眼见着母亲正对着一张纸发愁,便问道:“母亲看什么呢?”
刘贵妃原不想理他,但手头的事当真棘手的紧,不吐不快。
“给江王选定的人家反悔了,说是女儿有顽疾,时常疯癫,不能嫁人。”
宋淮恭闻言一愣,随后便笑了起来,嘴角一弯牵动着脸上的伤,不由得一阵斯哈,缓过劲来说道:“为了不嫁给三哥这些人家当真是什么说法都想的出来啊,三审都过了怎么还会有顽疾呢?”
刘贵妃指着公文说道:“人家说了,就是前日诊断出来的,三审那时还未发病呢。宫里御医去看过了,人确实是疯疯癫癫的,却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刘贵妃放下公文扶额道:“听说这几日已经去山上清净道观养病切了。”说罢,刘贵妃叹了口气:“官家觉得棘手,将此事交给我去办,可我如何能办?若是不愿嫁,总能想到理由。”
想到这,刘贵妃不由得在心里暗啐一口,越发的厌恶起宋凌朔来。
宋淮恭到是若有所思,随后吩咐内侍将秀女名册拿来。
见他这样积极,刘贵妃怀疑道:“你有办法?”
宋淮恭接过名册开始翻阅,马上,一个名字映入眼帘。
想起那日在废弃宫殿发生的时候,他总是隐隐有些担忧。
自己干的那些事,总归是有损天家颜面,加上被江王撞破……他近日时常后怕,担心江王会将那事说给官家。
这次自己偷偷出宫狎妓,若不是有母亲保着,官家定是要大发脾气,若是自己在宫中侮辱宫女的事再被发现,那可真是没活路了。
方才听说原本选定的秀女反悔,宋淮恭顿时心生一计。
他指着林婉芙的名字说道:“母亲,我看这位秀女不错,听闻她父亲是汴京巨贾,我在千红宴上见过她,长得也标志,足可以匹配三哥。”
刘贵妃不耐烦道:“这些商户最是狡诈,你怎知她家会不会找理由抗旨?”
宋淮恭眼中闪着精光,起身坐到刘贵妃对面轻声道:“母亲,这还不简单?张家得消息早,这才有了机会反应,回头你只告诉张家,说是官家同意不娶张氏,但不许他家把事情泄露出去,等成亲前一日,再去林家宣旨迎娶林氏,这不就得了?”
刘贵妃细细思索:“……有些像是逼婚。”
“母亲,本就是秀女,何来逼婚一说呢,不过是吉日不等人,司天监有些着急罢了。”
“倒也是个办法。”刘贵妃认真考虑过后喃喃道:“明日我去和官家说说,就这么办了。”
说罢她冲着宋淮恭笑了笑:“你这孩子,还算精明。”
宋淮恭也笑的开心,这下可以放心了,一番谋划下来,不只是林氏被蒙在鼓里,江王也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等入了洞房,盖头一掀开,三哥才能知道江王妃是自己欺凌过的女子,届时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若是想留着脸面,江王便会一直隐瞒自己欺凌过林氏的事情。
想到这宋淮恭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灿烂,连扯到伤口的疼痛都能忽略,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转眼便是吉日。
林婉芙出过一次门之后,便开始收递拜帖,见往日好友了,明日便是两位亲王纳妃的日子,汴京城中热闹非凡,林婉芙本不想让孙岫然今日过来,但孙岫然早就想她想得不行,收到拜帖后恨不得马上就飞奔来林家。
孙岫然还未进升月阁,林婉芙就已经听见了她的声音。
“福福在哪呢,快出来迎迎我啊!”
林婉芙笑着出门,见就孙岫然穿着一身桃粉色褙子火急火燎的走过来,行至林婉芙的身侧,她便开始上下打量着。
“嗯……瘦了些,这几日随我吃点好的,很快就能补回来。”
林婉芙赶紧拉住孙岫然,不让她再围着自己转圈。
“好了姐姐,转的我头都发晕。”
她带着孙岫然进了升月阁入座,琴音奉来茶水,孙岫然迫不及待的笑着问她:“你给我讲讲,在宫里可有什么好玩的。”
林婉芙噘嘴,把桌上的点心盘子往孙岫然那推了推。
“哪有什么好玩的,整日睁开眼就是受嬷嬷教导,日日如此,无趣死了。”
孙岫然捻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不依不饶:“就没有什么呃……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林婉芙不由失笑:“我们都是小小秀女,哪有那本事啊,而且嬷嬷看的紧,平时想说话都只能等熄了灯之后悄悄说。”
孙岫然闻言抿了抿嘴:“那确实无趣。”转念道:“幸而你没被选上,否则咱们见之日就少之又少了。哎,我想起一事,你母亲可给你瞧人家了吗?”
林婉芙噘嘴点点头:“这几日母亲和媒人四处奔忙,正看呢。”
“也是,方才我进门的时候还看见个媒婆笑眯眯的进院。”孙岫然顿了顿:“你们隔壁的高通判离京了?”
林婉芙点点头:“自己赴任的,新妇和母亲都留在京中。”
“有个宰相丈人,想来不日就能升做京官,妻子与母亲留在京中也好,免得折腾。”
林婉芙没应声,只默默吃着点心,孙岫然又问道:“这些天介绍过来的公子中,可有你看对眼的?”
“……到是见了几个。”林婉芙叹了口气:“姐姐,是我奇怪吗?那些公子都是母亲看过的踏实可靠之人,可我看着却总是……”林婉芙歪着头,一双杏眼布满愁云:“我总是想不到自己嫁人的场面,也想不到面对面坐着的那些公子们如何能做我的夫君。”
孙岫然认真听着她说,随后一拍手,像是县衙里断案的县太爷在拍惊堂木。
“我懂你这感觉,说白了还是不喜欢。”孙岫然认真分析道:“你若是碰到喜欢的,那便是天雷勾动地火,旁的什么也看不见、想不到,眼中只有那一个人。”
孙岫然说着,还伸出一根手指在林婉芙面前晃来晃去。
林婉芙握住她的手:“看你说的头头是道的,难道岫然姐姐有心上人了?”
孙岫然撇撇嘴:“哎,道听途说,但我想了想,应该是这样的。”
二人正说着话,扶疏轩的女使过来传话道:“四姑娘,大娘子娘家的亲戚来了,叫您过去见见。”
林婉芙疑惑:“哪位亲戚?有母亲陪着,还需我去吗?”
那女使低头轻声道:“是大娘子老家的一位您的舅母,带着一位小公子。”
林婉芙和孙岫然当下就懂了,估计是介绍给林婉芙的。
孙岫然起了身:“我也不久留了,福福不必送我,你直接去你母亲那边吧。”
林婉芙应下:“岫然姐姐,过几日我再给你递拜帖。”
孙岫然摆摆手,带着女使出了屋子,林婉芙也动身去了扶疏轩。
路上女使还跟林婉芙介绍着,说这位公子她幼时还见过,林婉芙却怎么都想不到这号人。
到了扶疏轩,令氏正热络的与一位妇人说话,见林婉芙过来,令氏赶紧招呼道:“福福,来见过你舅母和表哥。”
林婉芙行礼,温温柔柔开口道:“舅母,表哥。”
舅母笑眯眯道:“一晃也十几年没见了,福福都出落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了。”
在她身侧,一身着白衣的少年低声道:“福福妹妹。”
待林婉芙入座后,令氏介绍道:“你三岁的时候,我带你回江南,就住在你舅舅家,当时你表哥六岁,你整日的粘着你表哥,让他带着你玩。”
林婉芙柔和一笑,心想着三岁的事谁还记得,但有了母亲的话,她还是悄悄侧头看着那位表哥。
从自己进门时候开始,他就一直红着脸,眼下四目相对,他头更低了些,耳朵都跟着红起来了。
林婉芙抿抿嘴,心想这表哥比女孩子还害羞。
令氏:“你慕白表哥这几日都住在京中,你若闲来无事,便带着你表哥四下逛逛。”
林婉芙心中没什么波澜,只点头应下。
眼看着到了晚膳十分,舅母却没有留下吃饭,林婉芙同母亲一起送着舅母和表哥出了门,回到扶疏轩,令氏问道:“你看你表哥如何?”
林婉芙如实道:“坐了那么久也不见表哥说话,想来表哥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令氏点头:“性子太过怯懦是不好,可是你表哥文章极好,不出几年定能中个进士,我是看他这项不错。”
一说到这些,林婉芙就不知该如何接话,只低头转着小扇,令氏见状叹气道:“你到底是年纪小,还不懂这些,娘和你爹爹给你看的,都是极好的人家,嫁过去后必定不会遭罪。”
林婉芙轻声应道:“我知道的。”
令氏还想开口,只见曹管事火急火燎的跑进扶疏轩:“大娘子!宫里有内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