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闻的酒气传来,林婉芙缓缓退了两步,一双细眉也微微簇起。
高文彬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中了状元后家中不那么贫苦,也不再需要林府的接济,身上的衣料看上去华贵不少,倒也衬他的温润气质。
林婉芙用团扇挡住大半张脸,轻轻垂下眼帘。
面前的人曾与她……她眨了眨眼,掩盖氤氲水汽,似是不想再去回忆,但到底是动过真细心的,她自认不是那心狠的人,怎能真的全然忘记,就这么恍惚的一瞬间,过往的一幕幕还是不受控制的冲入脑海。
高文彬曾拿起她在府学上做的文章笑意盈盈道:“福福的小楷写的最是工整娟秀,这篇文章不如就送给我吧,来日我裱在床头,秉烛夜读的时候看一看就能一扫倦意,若我能中进士,也算福福一份功劳。”
他也曾在花园水榭,小心翼翼的与自己指尖相接,轻轻的一碰,二人具都红了脸。
当时花前月下,只当是寻常,却不料这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高公子……还未庆祝高公子高中,日后该改称高大人了。”林婉芙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但稍稍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她。
高文彬何时见林婉芙与他这般生疏过?
虽然知道二人身份骤变,但高文彬一时半会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变化,于是他不自觉向前一步,口齿不清道:“福福,我一定要亲自向你解释……”说着还要伸手去捧林婉芙的肩膀。
方才一开门,林婉芙就看出他喝了酒,不想与他说太多,眼下看他举止狂狼,林婉芙心中大惊,连忙退了一步躲开。
高文彬现在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名人,又是汪相的女婿,若是平白与自己传出风言风语,他是三言两句就有说辞,自己则是有口难辩,只怕是清白被毁。
见林婉芙躲开,高文彬还想上前,却听得屋内林妙菲开口道:“高公子,真是许久未见了。”
高文彬将视线从林婉芙身上移开,这才看见屋内的林妙菲。
从前他们都是一起在林家府学读书的,他与林妙菲并不生疏。
见还有人在,高文彬算是稍稍回了神,朝着林妙菲略一颔首,林婉芙找准时机,赶紧拉着林妙菲边往门口走,边说道:“今日高公子许是酒醉词不达意,有什么话高公子可叫我大哥哥代为转达,我与姐姐该回家了。”
说完就拉着林妙菲的手快步走了出去,还不忘吩咐琴音去告诉林崖一声她们走了。
走在福园廊下,林婉芙只顾着低头猛走,等面前出现一双黑色官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
她的额头撞在那人胸口偏下的位置,头上的珠翠一阵哗乱作响,林婉芙轻呼一身,伸手轻轻碰了碰额头。
林妙菲被人眼神吓到,愣怔了一下,缓过神来才上前看了看林婉芙。
她皮肉细嫩的,被这么一磕虽不疼额头却也红了一片,面前的人一言不发,林婉芙撅着嘴带着些气抬头看去,只一眼便怒意全消。
“三公子……”她低下头,微微出声道。
林妙菲有样学样也施礼喊了一声三公子。
“嗯。”宋凌朔应了一声,胸腔微微的震动似乎能传达到林婉芙的脸上。
眼下林婉芙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原本是在躲高文彬,现在像是要躲宋凌朔的心情更多些。
本就是只见过一两面的关系,也没什么好寒暄的,互相做了礼,也就错身走开了。
看着林婉芙的背影,宋凌朔脑子里全是她微微噘起的嘴,和红彤彤噙着泪的眼睛,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
就……这么疼?
今日他来福园,还是因为顾钰给他下了帖子。
进了隔间,席面已经上了,顾钰笑着起身迎他:“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公务缠身,才得了空。”
顾钰招呼他坐下,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猜我方才见到谁了?”
宋凌朔摇摇头,端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
顾钰眉飞色舞的凑过来:“方才我怕你找不见我,便开着门等你,隐约听着远处有些声音,我站在门口听了听,像是一对男女再说话,不过片刻,当朝新贵,状元高文彬就失魂落魄的从门口经过,我想着叫住他打个招呼,他都像没听见似的。”
宋凌朔在皇城司就职,和朝臣关联不多,这个高文彬他有所耳闻,却还没有见过。
他放下茶杯,自顾自斟了一杯酒,眼神上挑,看着顾钰道:“你是说状元高氏与人在福园私会?”
顾钰被这眼神一惊,像是再被审讯似的。
他点了点头,随后又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我可不敢乱说,那毕竟是汪相女婿。”
宋凌朔放下酒壶,沉吟片刻道:“他在京中等待派官,不该如此张扬。”
这是实话,顾钰也跟着点了点头,现在朝中形式复杂,高文彬初入官场还来不及决定离场便与诸多大臣亲近,难免落人口实。
且眼下高家与汪家正大张旗鼓的准备婚事,于情于理,高文彬都该低调些。
顾钰夹了口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没头没尾的说道:“那高文彬与这福园的主人,林家的长子曾是同窗。”
“哦?”宋凌朔挑了挑眉。
见他来了兴趣,顾钰虽不明所以却还是继续道:“我也是听说的,好像这高文彬是在林府府学上的课,与林家的一众子女具都相识。”
怪不得。
宋凌朔很快就联想起一切,也想起方才过道里林婉芙的样子。
她是慌张的跑出来的,原来是在躲人啊。
“你可见过那人?”
“?”顾钰有些疑惑:“高文彬吗?”
宋凌朔点了点头。
虽不知宋凌朔为何发问,顾钰还是放下筷子,抱着臂认真想了想。
“见过几面……怎么说呢,到是俊朗,一身的书生气,性格好似极为耿直,可能是初入官场的缘故吧,说话直来直去的,看起来不那么圆滑。”
是吗。
宋凌朔轻抚酒杯沿,脸上神情有些严肃,片刻后嗤笑一声。
看不出这状元郎也是个多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