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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族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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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川发迹前曾在洪川县的府衙里做过一段时间的小吏,那个时候宗族长老们并未予以他厚望,所以也不曾照顾过他什么。后来他获陛下赏识,成了国公爷,也曾提拔过洪川县的官吏,还有心交好出身洪川县的京官,但最终却没成什么气候,远比不上卓家、郗家之流。

但是,他却在出资养着那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上出了莫大的力,原只是为了得一个好名声,现在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他这个身份,要想纳个妾,其实也纳得,只是李氏是与他共苦多年一路走过来的,她若是不点头,即便他将絮微迎进了府,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闻舒与卫怀舟今日当了回和事佬,先将国公爷劝回了房,又叫周妈妈将絮微带了回去,最后还细细宽慰了李氏好半天,见他们几个人终于勉强平息下来,他们俩才回了清和苑。

小夫妻劳累了一天,回了清和苑也实在没有拌嘴吵架的力气了,卫怀舟总算是没再追问闻舒对于赐宅子一事开心与否了,二人草草梳洗一番,便睡下了。

他们本以为请了族老来了断,便可以将纳妾一事较为妥善的解决,却不想有人不过等了短短两天,便改了主意。

国公爷这么一闹,周妈妈算是没法在李氏身边长久地待下去了,但是李氏又缺一个信得过且能帮她出谋划策的人,从前这个位置是周妈妈的,作为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人,还算是一心一意为她,但是依如今的形式看,也是个吃里扒外的。

她思来想去一合计,便想到了那日向她透露国公爷与絮微之事的刘妈妈。

刘妈妈素来管着小厨房的事,明面上是对后院里这些明争暗斗的事情不在行,但是那日“无意间”向李氏泄露了天机,用四两拨千斤,差点挑起了轩然大波,足可见是个人物。

李氏经了这么一遭,明白了什么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跟了自己这么久的人尚且有二心,别人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也不再想着找个“一心为主”的,只想着找一个足智多谋的就行。

于是,两日后,刘妈妈进了西苑。

国公府近日来冷清得很,上上下下都知道老爷要纳妾的事情,偏李氏又是个要强的,若是谁触了她的霉头,少不得要遭一顿打骂,丫鬟婆子们便躲着她走,是以西苑这边人声寥落,一派残秋景象。

刘妈妈来的时候,李氏才歇了午觉起来,正值午后。

“见过老夫人。”刘妈妈换了一身洁净的衣服,整个人显出一种被世事锤炼后的利落劲儿,立在屋里恭恭敬敬地道。

李氏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面容有些憔悴,不似往日精明,却也因此免了许多迂回,她开门见山道:“你是府里的老人了,近日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周妈妈是我带过来的人,却不想做出这种事情来,真真是令我心寒。”

刘妈妈皮笑肉不笑,道:“老夫人真是菩萨一般的心肠,若是奴婢手下的人做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事情,奴婢是万万不会轻易放过的。”

“是吗?”李氏捏一串佛珠在手中缓慢地转动,不动声色地瞧着她,“那若是你遇上这种事情,你该如何?”

刘妈妈闻言一笑,凑近了些,“那就要看老夫人是想怎么折磨他们了?”

李氏的手略有所顿,面上却没什么变化,只抬眸瞧了她一眼,心道:这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这样的人虽难以彻底为我所用,但到底还是可以利用一二。

“你说说看。”

刘妈妈在国公府待了这么些年,对于他们这些人的心思也算是了如指掌了。

她知道李氏虽然出身不高,但国公爷却是万万动不得她的,一是这位老夫人伴他已久又精明能干,在许多地方国公爷都离不了她,二是李氏和卓皇后有旧,这尊大佛更是得罪不得。两相比较,刘妈妈自然明白该站在哪一边。

只是,虽然李氏在国公府根基稳固,但她子嗣单薄,到底是她心中的头一件大事。卫怀舟再有出息,如今也已经大了,更何况他不仅有功名在身,陛下还亲赐了宅院,不日就要搬出去自立门户,往后也许就难以照料她了。而且,刘妈妈总觉得,他们母子间并非如常人般亲厚,李氏这些年也一直盼着自己再有所出,不然也不会在房里日日供着那个送子观音。

“依奴婢愚见,老夫人该留下絮微,借腹生子。”刘妈妈弯腰站在李氏的身边,眼里透着狠意,声音却放得很低。

李氏疑惑道:“怎么借腹生子?”

刘妈妈道:“自古低贱的小妾生子,大都是放在大房的房里养着的……”

“不成,”李氏断然拒绝,“那小贱人手段多得很,若真是让老爷将她迎进了门,还生下孩子,怕是不知道要翻出多大的天来!往后孩子大了,只认亲娘不认养娘怎么办?我这不是给自个儿找麻烦吗?”

“您这是哪里的话?您就宽宏大量一回,先说将絮微那丫头收了,就养在西苑里,放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要等生下孩子了才能给个姨娘的名分,这不就成了吗?”刘妈妈搓了搓那一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把人放在您的身边,那可以就很多法子可以用了。”

李氏思忖片刻,想着:她说得并非不无道理,生孩子便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但凡发生点什么意外,孩子生下来了,母亲却没了,这种事情不是常有吗?

孩子……

她年岁已高,想要再得一个孩子怕是不易,比不得絮微那个丫头年轻……

“若是如此,那族老是不是不用请了?”

洪川县距离京城并不远,卫怀舟在他们吵嚷后的第一天就已经派人去接卫家族老进京了,粗略算算,应该也快到了。

刘妈妈道:“老夫人怎么又心软了呢?先前您还说絮微手段了得目中无人,现在不正好用族老灭灭她的威风?就罚她在祠堂跪几天,好好治治她心术不正的毛病。”

李氏自知道此事的端倪时起,便已暗暗生了不少气,看着自己陪伴多年的丈夫渐行渐远,日日与他人眉来眼去,她心中就像是有怒火在烧一般灼痛。许是气昏了脑子,她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对付这两个人,只能死咬着要让族老进京评判是非,想要借此来出一口恶气。

若是刘妈妈的计谋成行,那絮微就要在她的手底下磋磨多日,她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等孩子一生下来,她就送这个狐媚惑主的东西上西天!

李氏虽只是将这些事情在脑子里盘旋了一遍,却觉得出了好大的气,心里一下子就畅快了许多。

她舒了长长的一口气,脸上带了点笑意,又恢复了寻常那副吃斋念佛的慈祥夫人模样,拉着刘妈妈的手道:“周妈妈一走,我这里就缺了一个能干的人,不知你愿不愿意来?”

刘妈妈早就不想待在小厨房那烟火缭绕又油腻腻的地方了,听她此言,正满心欢喜地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一个收不住就笑得露出了两排牙齿,“多谢老夫人,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侍奉。”

十月二十七,卫府。

这几日的天气诡异得很,明明还未到隆冬时节,却是寒风肆虐,冷雨飘飘,和着冰碴子的风直往人脸上扑。屋里的炭火一烧起来就没断过,否则就跟跌进冰窖里一般无法居住了。

今早卫怀舟听见闻舒咳了两声,说话也隐隐带着点鼻音,便打量着她是又要犯老毛病了——一入冬一冷着就容易得风寒,什么咳嗽、昏睡、头疼等等都会找上门来,继而几乎就会将一整个冬天都交付在养病中了,寻常人三五日就会好转的病,落在了她的身上,没有两个月是无法痊愈的。

闻舒最烦的倒不是那些着了风寒的症状,而是闻大夫给她配的药仿佛有催眠的奇效,她一喝下去就会犯困,不过昏昏欲睡倒还是其次,神思倦怠反应慢就不能忍了,仿佛这药将她脑子里的灵光都偷走了似的。

可是这病是她六岁那年伤心过度留下的根,是伤了根基所致,一时片刻也没法调理得当,只得先慢慢养着。

卫怀舟这半年来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几乎没给她犯病的机会,又哪里知道她有这个的顾虑,只当她是俗事缠身疲于应付所以不快,便又是蜜饯又是好话地哄着她,闻舒经不起他的花言巧语,最终还是喝下了那碗苦得人快要作呕的药。

在她放下碗的下一刻,卫怀舟就把放在小瓷碗里的蜜饯捧到了她的跟前。

他今日束着发,戴着玉冠,身着远山紫道袍,此刻坐在闻舒的旁边,一双柳叶眼微凝,认真的眸子里满含柔意,像是哄她一般道:“药很苦吧,那就吃一点甜的。”

闻舒嘴里还泛着苦意,一时只顾着皱眉,哪里还说得出来话。

卫怀舟见她不语,故意逗她玩,“要我喂吗?”

他们离得近,有好闻的松针香萦绕在闻舒的鼻尖,像是轻柔的暖意倏地溜进了她的心里。

其实卫大人大多数时候是一本正经说一不二的,无论是处理公事还是接人待物,总是一板一眼少有错漏,也就对着闻舒的时候才会百般无赖各种斗嘴掐架。

闻舒忍下舌根处的苦意,假意瞪了他一眼,语气生硬地拒绝,“不用。”

言罢,她拿了一块蜜饯,放在嘴里嚼着细细品味了一番。

一丝丝清甜的味道冲淡了密密麻麻的苦意,像是一双轻柔的手,为她拂去了诸多苦难,于天寒地冻中生出一点希望来。

“外面的天太冷了,你若是不便,今日我可以替你……”

“不了,”闻舒瞧着他的面容,素来静如深潭的眸子里仿佛盛着许多情绪,她扯一扯嘴角,“有些事,还是得我亲自去做。”

卫怀舟知她秉性,明白她不是怕自己会包庇李氏或是一时心软对自己的母亲下不了手,而是一旦关乎自身,她就没办法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中。

他通晓个中关窍,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一点惆怅落寞来,一息落定,卫怀舟将厚厚的大氅披上闻舒的肩,又塞给她一个汤婆子,随她一同往前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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