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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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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舟!”

“怀舟!”

“你!”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却又各有不同。

国公夫妇叫了他的名字,关心之下却又含着几分惊恐与胆怯,看他们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卫怀舟灌下的是一碗毒药。

至于闻舒……

她的表情凝滞了半晌,许是怒气与惊异相冲,心中骇浪一时无法平静,回过神来也只是微微张着嘴瞪着卫怀舟发愣。

对方几大口就将那碗看起来诡异至极的汤药喝见了底,青色冰裂纹圆碗中余下几点药渣,碗壁还挂着几滴漆黑的汤药,怎么看怎么埋汰。卫怀舟瞥了它一眼,即刻就把这被糟蹋了的瓷碗扔回了周妈妈端着的木托盘里。

而后他微屈食指,擦掉了沾染在微微泛红的薄唇上的一点残余药汤,轻咳一声,正了神色。

做完这些,他终于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双眸,眉头带着久违的严肃,略过闻舒,冷静地看向了国公夫妇。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怀……”

“爹娘为何又让闻舒喝这些药?她身子弱,冬日里更是需要小心谨慎,万一喝了这些来历不明的药诱发顽疾可怎么办?再者,闻舒有什么病痛向来是由从闻家带来的大夫照看,爹娘何苦如此操心?”卫怀舟不仅掐了李氏的话头先发制人,还要“倒打一耙”。

只听他道:“爹娘对我们的关心儿子都记在心里,也明白您的苦心,只是有些事情怎好操之过急?您也不要将一双眼睛全放在闻舒身上,今日送药明日送汤,不知道的还以为儿子不是您亲生的。今日我代闻舒喝了药,便是受了爹娘的好意了。”

说完,他冷着一张脸拉了闻舒的手就要走。

却见李氏脸色大变,也不知是方才卫怀舟话中的哪个字刺痛了她的心,她一脸慌张地拦住他们的去路,虚握着卫怀舟的双臂,“你喝了那个药……你……你……那个药……”

卫怀舟默默拂开李氏的手,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她,“那个药怎么了?”

李氏仿佛噎了一下,突然不说话了。

她的嘴无意义地开合数次,脸颊尴尬地抽动两下,脸侧的金葫芦耳饰微微摇晃的弧度都有些僵硬了。

站在他们身后的卫国公与她对上眼神,锐利的目光射过来,李氏瞬间福至心灵。

“那个药没问题,”李氏终于为自己找好了借口,收回自己的手站定,语气也变得自然,“只是那个药是妇科圣手开的,是妇人用药,我怕你喝了会不舒服。”

她关切地皱起眉,“怀舟,你有什么不舒服吗?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一瞧?”

那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若没有先前她逼闻舒喝药的那一幕,现在立在堂上的丫鬟婆子都该认为她是个慈祥和蔼关爱后辈的老太太。

饶是闻舒再迟钝,也觉出了不对劲,她乖乖被卫怀舟拉着手,心里却在琢磨:那碗药有问题,卫怀舟和国公夫妇之间也有问题。

但是,她来不及细想,就听见卫怀舟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多谢爹娘关心,我没事。”

然后她就被卫怀舟拉着手绕过李氏,大摇大摆往后面的清和苑去了。

只留下在后面不知所措的国公夫妇。

离了前厅,穿过回廊,眼见着距离国公夫妇越来越远了。卫怀舟带着闻舒走过铺满了银杏叶的小院,一脸冷冰冰化作了神采奕奕,眼角眉梢笑意顿生,他牢牢牵着闻舒白而细滑的手,将其包裹在自己的手内,抵挡冬日冰冷的寒风。

闻舒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病好后就留下了体虚的毛病,不论春夏与秋冬,她的手总是带着凉意。

卫怀舟尽心尽力地将她的右手捂热了,又仗着身高优势侧目偷看闻舒的脸色,见她面色沉沉不知在思索什么,对自己的动作并无嫌恶之意,再看那边空荡荡的左手,纤细的手腕落在冷风里,吹得关节处都有些发红。

他正准备去牵闻舒的左手,就听见对方道:

“你真的不难受吗?那个药倒了就是了,你喝下去做什么?”

闻舒停下步子,剪剪秋瞳凝望着卫怀舟的脸,长眉微蹙,似有关心,似有抱怨。

这一段路上遍植枫树,火红的叶子在冷风中簌簌作响,时不时还有被秋风裁剪得宜的叶子从空中旋落,为黯然的大地添上一份艳丽之色。

她看着卫怀舟俊朗的眉目,对方如寒星般的双眸闪烁,真担得上意气风发少年郎的称号,闻舒心里突然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耐烦了。

然而,正是方才这一点恰到好处的“埋怨”让卫怀舟心中一动。

他微微低头,含笑看着闻舒白净的面容,对方云鬓高挽,珍珠作饰,月白长袄配梅花子母扣,清雅秀丽,一派出尘。

这样神仙一般的人在关心他……

闻舒嫁与他已经快一年,但他二人向来只是以礼相待,疏离得很,对方这么明显地流露出关心之意还是头一回。

卫公子那颗心迅速跳了起来,他想说我能有什么事?我这铁打的身子历经沙场什么抗不过来?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然而满嘴大话还没说出来,卫怀舟只觉得一阵恶心上涌,药汤里那股若有似无的腥味现在变作了滔天巨浪,像老鼠一般从胃里一股脑爬了上来,卫怀舟还没想好怎么支开闻舒不让她看见这狼狈的一幕,他就已经在满天秋意浓浓中吐了个天昏地暗。

“你!你没事吧?”

闻舒焦急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一只手不断在他背上轻抚帮他顺气。

他们此刻靠得近,闻舒身上那股梅香轻缓地钻进卫怀舟的鼻子,就如同她本人一般温柔,将那浓重的腥味冲淡了些。

但是依然难受。

如果闻舒能抱抱他就好了。

“闻……”

卫怀舟刚想叫她的名字,却不料那碗“毒汤”又再度发力,腹中有毫无预兆的绞痛袭来,卫怀舟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干了,身体不可控地像一边倒去。

还好闻舒及时扶住了他。

“来人!少爷晕倒了!”

闻舒一边叫人一边搂着卫怀舟安抚道:“你没事吧?我现在就叫人去找闻大夫。”

“秋筠,闻大夫今日在城西万春堂坐诊,你现在速速去请他。”

秋筠得了令,立刻拿了腰牌出去了。

卫怀舟倒闻舒怀里,瞧着从回廊处源源不断奔来的丫鬟婆子,对于自己的丢脸行径一阵哀痛,而后无力地闭上了眼。

一大群人簇拥着回了清和苑,李氏也派了人来问候。

闻舒半扶半抱着卫怀舟回了屋,陪着他坐在青纱帐中让那位医术高明的闻大夫给他诊脉。

其实闻舒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卫怀舟挤在一起,但是这个人装昏还不忘拼命拽着她的袖子,说什么也不让她走。

闻舒:……算了,病人顽劣一点也是应该。

“回夫人的话,”闻大夫诊了脉,站在闻舒跟前回话道:“卫公子并无大碍,只是食多了性寒的食材,故有此状。”

听闻此言,跟着卫怀舟的小厮常安立刻应道:“这就对了,今日公子在宫里吃了好几个醉蟹,出宫的时候就有些不舒服……”

既是如此,方才兴奋异常的众人都低着头不好说什么了。

皇宫大内御赐之物,即便是吃下去口吐鲜血也只能怪自己无福消受,他们再怎么跋扈也不敢去挑皇帝的毛病,这下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李氏派来的人得了消息,也怏怏地走了。

等一众看戏的人都被轰走了,秋筠将清和苑的门关上,里面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信得过的人。

卫怀舟立刻从闻舒怀里睁开了眼,“我没吃醉蟹,我记着……”

“我知你没吃,”闻舒看向闻大夫,冷静道:“姐姐说吧,那碗药有什么问题。”

闻大夫师从当今太医院院首,见多识广医术了得,又得闻家栽培多年,借着闻家的势得入万春堂,医品与人品均是闻舒可以信赖的人。这位姐姐从小跟着师父出入高门贵族,内宅里头的凶险她见得多了,也就学会了留心眼。

所以,方才她其实没说实话。

“那碗药里加了极寒之物,若是女子喝下,恐怕从今往后都难以受孕了。但是卫公子喝了……”闻大夫一顿,话里含了些轻松,“不过卫公子身强体壮,方才又几乎吐干净了,这药对他没什么大的害处,至多难受一两日就好了,我再开一副养胃的药,也就不打紧了。”

“好恶毒!他们竟然……”

弄影一贯心直口快,现下听说国公夫妇逼着闻舒喝这种药,恨不得把他们家十八代祖宗都提出来骂一顿,然而还没说几个字就被秋筠用胳膊肘撞了一下。

对方冲她皱眉:姑爷还在这里呢!你骂国公夫妇不就是骂他!

弄影一口气咽不下去,见卫怀舟“半死不活”地躺在闻舒的怀里,心里的火腾得就涨了起来,她双眼瞪着卫怀舟,正欲撸起袖子给他两拳。

闻舒见势不妙,推了两下卫怀舟却没能推动,只能抬起头对他们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他谈谈。秋筠弄影,你们随闻大夫去煎药。”

即便与危险擦肩而过,即便被自己名义上的婆婆和公爹暗算了一遭,闻舒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委屈与愤怒,她的语气依旧温柔,就像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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