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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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看着莉娅,骑士垂下一点头,像是深秋的麦穗。

那两具破损的尸体证明了英格玛在他人面前的残暴,但对于他的领主,他总是有求必应,包括交出那把他为之渴血发狂的剑。

江藜举起火把,火光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骑士枯草一般杂乱的灰发,那颜色如同焚烧信纸后的苍白灰烬,和他整个人即将熄灭的气质相当相近。

骑士的外号是灰狼,真是朴素又直观的名字,江藜想着,他灰色的中短发里藏着一对儿犬科动物才有的尖耳朵,细密的针似的的毛在耳朵的尖端刺出来——那不是猞猁才有的小尖毛吗?

它们摸起来是什么样的?也会像换季的狼毛一样扎手吗?

这一瞬间的心智游移让江藜放松下来,最起码他不像是传说里那样——是一个死狼头,或者骷髅,或者一截突兀的没有脑袋的断颈。

他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刚拖着伤腿、杀害了两个成年男人的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江藜的心却出奇地平静,这本身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不是吗?

江藜举着她那个亮度有限的火把向下移,用炽热的流光点亮了她或许在心底期待已久的,总是隐匿于那个可恶的铁罐头之后的面容。

火把的橙色光芒下,是一张年轻又俊朗的面孔,他帅气得和会出现在孩子们爱看的浪漫小说封面上的骑士一模一样,是会带着胜利和鲜花为女士献上鲜花的竞技冠军。

骑士先生皮肤白皙得跟奶油一样,让人有想舔上一口的冲动,而眉眼比起一个成年人更像是一个男孩,那双眼底湿漉漉的眼睛在火光照过来的一瞬间便合上了,藏住了他不再燃烧骇人的绿色火焰的,脏冰一般颜色的浅色眼睛,而眼尾细密的睫毛则可爱地颤着。

所以,江藜就是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见到这位不愿露面的骑士,她完全意识不到他有任何将自己的面容掩藏起来的必要——除了他左脸上从眉到下眼睑那道贯穿眉眼的浅色伤疤,她看不出任何的……可怕。

正确且有点毛骨悚然的描述词是……漂亮。

她高大的骑士有着一张漂亮的面孔,江藜觉得喉咙有些发紧,那双孩子一般湿漉漉的眼睛垂泪的时候一定别有风味。

她视线向下移了移,眉眼带来的可爱感觉和骑士先生奶油颜色的面孔带来的美的享受很快的就被旋即被他脸上的血迹代替了。

已经干透的血液皲裂开,代表他已经在这里沉沦很久了,江藜被那深红的颜色吸引去目光。

然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拭去那些已经干涸的血液,掌心轻轻碰了碰骑士的脸颊,差一点就如愿划过血迹之下线条硬朗、象征着一个男人成熟与否的颌颈轮廓。

“英格玛……”

江藜轻声唤着在她面前闭上眼的家伙。

英格玛听到她的一瞬间就簇起了眉毛、那双耳朵也背向后面,江藜居然从他的肢体语言中读出了一丝委屈??

而在他感受到她触碰的瞬间,他就睁大了眼睛、往后退了半步,赶紧如梦初醒一般点头。

“英格玛,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英格玛摇了摇头,有些绝望地看向自己的领主,他深冬颜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对自己感刚刚行为的愧疚像是做错了事情、害怕被批评的孩子。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很诚实。

“我、我又杀人了……”

他说完,颜色浅淡的双唇都有些颤抖,身体也想远离他的领主。

江藜狠狠攥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向后退去,这个手上有着无数血债的男人居然在她面前表现得像是第一次见血一样局促和痛苦,有些……疯狂。

“该死……该死,我、我,它在求救我不能……”

“冷静,英格玛……”

江藜命令他冷静下来,又回头看了一眼身边那两具整散着热腾腾人肉和血腥味儿的遗体,她对这两个家伙没什么可惋惜的,还不如她对那些枉死于原主手下的人惋惜,还不如她对于妮娜死去的女儿惋惜。

但英格玛的动机,她得问清楚。

是什么让他不顾自己的身体,也非要在这个虚弱的节骨眼做这种事情?

“先告诉我杀他们的时候,你知道这两个人是我的总务大臣和骑士长吗?”

“我想是的,领主大人,我……我犯了杀人的重罪——我的过错无可赦免请您……”

英格玛把一句话说得又急切又断断续续,像是向大人解释却又怕被质疑的孩子。

江藜歪了歪头,看向他的眼底,两个人的目光在碰到的瞬间就都收了回去。

“咳、杀人的事情先放一放,你还记得自己什么是为什么被关到了我的地牢里吗?”

是啊,为什么来着呢……

骑士先生把自己的脸埋在双手中,像是一个祈祷失败的可怜家伙。

许久,沉闷的声音从他双手中的传来。

“意图叛乱。”

骑士先生绝望地回答着,又重复一遍,这一次,他加上了倾诉的对象。

“是、是意图叛乱……领主大人。”

“我太愚蠢了……我怎么能?”

“所以告诉我,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杀了他们两个吗?”

“你想继续‘你的计划’?”

江藜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如果真的想要自己的命,有太多合适的时机了,比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比如刚刚,她此刻的询问和引导只是想要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出于,纯粹的玩乐心理。

骑士先生仍然眉头紧锁,用痛苦地神情看着他,摇了摇头,江藜这才看到他右侧的额头碎发好像被什么东西焚烧过。

“不、不是……我永远不会背叛您的,永远不会……”

骑士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但您不会相信的。”

江藜当然相信,或者说,截止目前为止,她还是相信的。

一个替她在西境守卫巡视了十年的骑士和城堡里姑息懒惰、贪婪与罪恶的总务大臣,她还是能分辨谁的话更可信。

“所以,你的理由是?”

“他们在折磨我的剑、他们差点重熔了它。”

“然后你就把人杀了?”

“不,我只是想把它拿回来,但是我……”

英格玛一边说,向她解释一般伸出手——火光的照耀下,江藜看到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满是血液,在伸出来的时候还在往下淌血珠。

伴随着骑士的眼底腾起一层浅浅的绿色,一个嚎叫着的黑色魂体开始在他掌心中成型。

“哈,毫不意外,这东西刚刚还在袭击我。”

英格玛愧疚地抿着唇,许久才吞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可能不能做您的傀儡、就是‘修勾’了……黑暗远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你在想什么?!”

江藜被他那句话呛得脸滚烫。

她真不知道自己的骑士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这个时候怎么在想这种话,但她旋即想到傀儡随从修勾什么的,也都是自己编出来骗他的,怎么不算是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呢。

“总之……你接着说。”

“没有然后了。”

骑士先生越说眉头皱得越深,他的领主为什么……为什么冷静地听他叙述着这一切?她不为自己的玩物即将提前毁坏而感到失望吗?

“我记得自己下达地牢,黑暗吞噬了我的心智,然后脑海里就是一些打斗的画面。”

“看来你们之间的打斗还挺致命。”

江藜回想起那些似乎是被撕碎的尸体,但旋即她意识到自己把死亡说得太轻佻了,轻轻咳了一下,补充问到:

“就这些?”

“我还记的只有这么多,感谢您愿意听我解释,领主大人,可我知道这都是我的一面之词,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

怎么还有人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的,江藜头疼,但就在她想这话该怎么接下去的时候,门后传来一个声音。

黑暗中走出一个孩子,他像是上课抢答一样高高举起手。

“呃……,领主大人,我能证明骑士说得是真的。”

???

这地牢里怎么还藏着一个人。

“弥尔!?”

“弥尔!”

江藜和英格玛同时叫出了小男孩的名字,他们一个震惊,一个则震惊中带着几分气愤。

“你不是向我保证你……不会跟下来吗?”

英格玛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战斗最后看到的那个藏在黑暗中的人影是谁,不是他的领主,而是弥尔,他一想到那时候的危险,眼中顿时严厉起来。

弥尔也是第一次见到骑士先生的真容,他先是被他的样貌震撼了一下,然后忍住好奇但是不礼貌的目光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抱歉的笑。

“我可是正要救您的命呢,骑士大人……”

英格玛就差冲他龇牙了,染血的双手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他根本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如果刚刚霍布斯或者英格玛自己发现他的存在,他现在就是这屋子里的第三具尸体了!

“所以,你能证明我这个以‘谋反’被关在地牢里的骑士是自卫?”

江藜倒是没有顾及他们两个的小插曲,把事情引回正轨。

“是的,领主大人。”

小男孩挺起胸脯,学着大人的说法。

“以我的生命起誓。”

“如果我说的是假的,我愿意和英格玛骑士接受一样的惩罚。”

“不许这么说……!”

英格玛冲男孩说道,他触怒了领主大人,很有可能落得立马斩首的下场,这个小孩居然还在逞什么英雄?

英格玛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一柄淌着血的细剑对准额头。

冰凉粘稠的黑色粘液顺着剑尖淌到他的额头上——那是魂体残留于世的黑血。

“英格玛……你的陈述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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