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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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主大人走出她自己的卧室后,屋子里的两个人不仅没有感到了轻松,反而更加紧张了。

两个人在小男孩的那句“您还需要什么吗?”之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连彼此打量都没有,如果江藜半路回来一定会疑惑地发问,“你们干什么呢?”

按照道理来说,小男孩害怕这个带着黑色头盔、即使坐着仍然身形魁梧的不详骑士情有可原。

?飓风领哪个孩子不是听着他的故事被吓唬大的呢。

比较奇怪的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骑士先生似乎也很害怕那孩子的目光。

如果他现在是好端端地站着,能伸出手、弯下身摸一摸那男孩的脑袋,他兴许还没这么难受。

可他现在站不起来,纵使野兽的血脉让他好得比正常人更快,且领主的法术似乎也再次加快了这一进程,可炽热的魔法火焰和教士的圣灵水还是把他折磨得够呛。

他一想到这点就觉得不舒服,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无数窥视的幽魂在嘲笑他。

“我是您剑下的亡魂啊,骑士先生,可您的剑在哪儿呢?”

“在女人的屋子里,像是狗一样睡在地上的感觉怎么样,骑士?”

“要不了多久你就要和我们一样了,哦不,比我们的下场更惨。”

“你的监牢是自己受诅咒的身体,有什么比被关在自己的身体里更可悲的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

“英格玛,我以为你不会杀人了……”

呃啊,该死。

那些来自灵魂深处的啸叫根本没办法驱散,如果是在地牢里,那些骇人的酷刑反倒缓解了他的一部分痛苦。

而从地牢出来之后,来自黑暗的侵蚀原本有所好转,可今天却在他兴奋地向领主大人解释完西境的战况后奇怪地加重了。

那些来自异度空间的声音太想把英格玛拖入他们栖身的黑暗中,让他也品尝一下永恒冰冷痛苦的地狱的滋味,它们讥讽的声音在梦中都那么刺耳。

如果他有剑。

英格玛敲了敲自己的头盔,试图缓解那些讥笑带来的耳鸣和眩晕。

如果他有剑就好了,有长剑在他身边的话,这些声音总是会小一点的。

可他又无法跟那个个头小得跟只小羊羔似的男孩提出任何“请求”,请求领主大人另当别论,她本身就是高高在上的太阳似的存在,面对她的时候,英格玛反而舒服一点。

可让他开口求那个孩子,天哪,想想就觉得可怕。

如果男孩问起,为什么您需要抱着一把剑才能休息的时候他要怎么回答呢?

说自己离不开那东西,就像是小孩子离不开布做的玩偶?

英格玛思前想后还是没有开口。

但下一秒,他就发现那个小羊羔一样的孩子又从锅里舀了一勺汤到自己碗里,后者看到英格玛正巧看着他,把他抓了个现行,苍白的脸颊一下子红了。

“对、对不起,骑士先生,请您不要告诉别人,我太饿了。”

英格玛摇了摇头。

男孩看不见他此刻脸上关切的神色,像是看到自家孩子跑到厄运沼中玩耍的老父亲。

“你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吗?”

英格玛方才没来及地询问莉娅她为什么要给这个孩子吃和自己一样的食物。

“人间的食物会味同嚼蜡,即使偶有饱腹的感觉,也会觉得灵魂正在枯萎。”

领主大人的原话。

所以她的意思是给他的食物都是带着巫术法力的,英格玛分析着,这点从他吃完之后胃里异乎寻常的温暖,以及吃的时候那种难以严明的美味上也能获得证实。

还有,就是在吃下那些东西之后,他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舒适了一些。

这些细节都说明领主给他的并非普通的“人间的食物”,而似乎与将自己转换为活尸的魔法相关。

虽然英格玛觉得每次领主大人给他的食物都美味异常,口感也柔和得像是朔月的春风,但他还是从理智上上推断,这样的东西并不能给孩子吃。

他是一个正在逐渐被做成傀儡的半死人,自然可以对领主大人的投喂言听计从,甚至还从那些从前恨之入骨的巫术里品尝出“美好”——

可那孩子不一样。

他还小,如果幸运的话,还有许多的好日子等着他。

“领主大人和你说过那是什么吗?”

英格玛没有直接说明自己让他是以一种绝对不会冒犯到他的领主的话术旁敲侧击的。

英格玛是个嘴笨的家伙没错,但他好歹侍奉过两届领主,如何跟贵族的仆从们打交道他最了解不过,毕竟他们是老爷小姐们“床边的唇舌”。

更何况,男孩还是那个霍布斯的仆从。

他必须更加小心。

“唔、骑士先生,没有,但我偷偷听到领主大人说——”

“偷听?”

英格玛的话音里沾上几分平时和年轻士兵说话时的严肃。

他可不是在开玩笑,偷听?

小男孩被他弄得想起了自己严厉又早早抛弃他去天国的父亲,本能地呜咽了一声。

弥尔飞快地把汤都倒回去,紧张地道歉。

“这些都是您的……”

他这么一说,反倒像是英格玛是个十恶不赦的从嘴里抢东西吃的恶棍了。

没等英格玛解释,就听弥尔用那种非常讨巧的自怨自艾向他解释起来。

“就知道不应该贪嘴,如果我早点知道领主大人在厨房念叨的是您,给我灰熊的胆量我也不敢多吃一口,呜。”

“我不是故意的,我正好路过,闻到厨房里的味道太香了,没忍住凑过去,结果发现厨房里不是厨娘,是领主大人。”

英格玛无奈地摇头,现在的问题关键是他听到什么了,如果听到一些关于他自己的抱怨或者什么就还好——

就怕这孩子听的时候,领主大人正在使用巫术,如果他听到的那些咒语可就不太妙了。

但最重要的是,要告诉他以后不能这么做。

事情比一个还能想象到的严重得多,他还是孩子怎么会懂因言获罪的可怕之处,他在城堡里干的活也仅仅是和尸体打交道,更不了解贵族们的脾性。

他绝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不,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偷听!

欺骗和诡诈是最害人的愚行,一旦卷入这类阴谋,无权无势的下人是总是最先被抛弃的,他会为此付出生命的。

如果他听到的是咒语,那么不管是霍布斯还是领主大人都不会轻饶他的!

即使他还是个孩子。

巫师们对自己的法术讳莫如深,万不可探查。

哪怕是一个小火球,都可能遭到他们的记恨,而这帮人又偏偏是全大陆记性最好的一帮家伙。

英格玛沉下声音,他听起来严厉但是没有任何的指责的成分。

英格玛如果是一个父亲,他不会对孩子大喊大叫、更不会无缘无故贬低他们,他甚至不会这样对待下属,但是他还是会用自己最慎肃的语气把规则告诉这个孩子:

“首先,如果你以后还要在领主大人的城堡里工作,禁止任何小偷小摸的行为,这会让你丧命的。”

“我知道,骑士先生,只是——”

“其次,今天你偷听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的原主人。”

“当然,骑士先生,我能明白,我已经是领主大人的仆人了……”

“最后……”

英格玛语气柔软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想知道莉娅说了他什么。

说他是个不中用的家伙?

还是说他夜里太吵闹了?

该死,他又在胡思乱想了。

黑甲的骑士想在头脑中制止自己幼稚的好奇,他没有血色的持剑的大手把被子攥得更紧了,甚至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英格玛说不上来自己的为什么这么想着知道她说什么了,可一想到她站在魔药锅前提起自己的名字的场景,他就会心脏锐痛。

好奇怪,是转化的过程在起作用吗?

他好想知道她怎么说的。

她会夸奖自己吗?

他在她面前表现的好吗?

你不是孩子了,英格玛,骑士自问自答地想着,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似乎是因为堕入黑暗的进程,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

“领主大人说我什么了?”

“我可以知道关于我自己的那部分吗?”

“当然,你不应该把今天听到的告诉任何人,包括我——”

骑士扶正自己头盔,感觉身体有些哆嗦,肯定是因为伤痛,或者是风暴。

木窗咯吱咯吱响着,催动着骑士不安的心绪,知道领主大人的评价简直比死刑宣判还要难捱。

“领主大人说——”

“‘呼呼,给我的小狗崽开开荤,他会高兴得摇尾巴吗?’”

英格玛愣住了,他面颊以体感可查的速度迅速滚烫起来,如果有人现在在他的铁皮罐头头盔边上贴一贴也一定能感受到那温度。

好消息是,他现在听不到那些从地狱来的幽魂逼逼赖赖了。

坏消息是,他满脑子都是莉娅一边制作魔药,一边说,想看自己摇尾巴这件事。

还有……领、领主大人称、称呼他什么???

天哪……

英格玛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昏沉,他还不如被该死的魂体吞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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