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人的目光齐刷刷汇集在许知远身上。
许知远抬眸环视一周,目光如炬:“爷奶,咱们早有约定,绵绵的任何事情都由我决定,任何人不能做绵绵的主,哪怕是我爸。这点,我说得很清楚了吧?咱们家没有人不知道吧。”
许老汉叼着烟筒,抽了两口旱烟:“是,知远早就说过这事儿。老二,你还记得不?”
蓦然被提到的许国涛浑身一激灵:“爹,我记得。我也没管过绵绵的事儿啊,这不都是知远管嘛。说上学就上学,我也没说让她不上回来下地啊。”
许老汉被噎了一下,缓缓眯上眼睛:“你,还记得小雅不?知远和绵绵可都是小雅的孩子,你这当爹的可不能坏了心眼子。”
许国涛怔愣了一下,闷声道:“咋会不记得,可人总要过日子。”
梁英幽怨地看向公公:“爹,好端端的提这干啥?”
“提提还不行了?”许老汉轻易不发话,但发了话谁也别想质疑,他瞥了眼二儿媳妇,“梁英,别老觉得你委屈。虽说你娘今儿是护着你了,可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
梁英喏喏半天,涨红了脸,她纵然是泼辣,可也不敢跟一家之主对着干。
倒是许老太拉了拉丈夫的衣服,示意他别再说了,虽然她也不见得喜欢老二家的,可为了这个家,总不好让她太过难堪。
许老汉猛的抽了几口烟,眯缝着眼:“就是你给她惯的,一次两次,就觉得没人管了,总是高高拿起低低放下。这才有这一回两回的麻烦事儿。”
这下许老太也不敢多说话了,她瞥了眼其他人,只见大家伙都没吭声,显然是赞同老爷子的说法,顿时心塞塞。她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许绵绵眼前一亮,不会真的要有大动作吧?她看向大哥,想知道答案。
许知远无奈地摇摇头,低声:“敲打呢。”
许绵绵恍然,又瞥了眼坐立不安的许晓梅三姐妹,心中了然,就是为了这仨爷爷也不会把梁英赶回去的。可这梁英实在可恶,仗着继母的身份作威作福,还想算计她嫁给梁家那几个懒汉之一,真是想想就牙根痒痒。
梁英见婆婆不吭声了,顿时也慌了:“爹,我不敢了,别赶我走,这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
许老汉默不作声,又抽了几口烟,云烟顺着烟管往上飘:“梁英啊,我也不说别的了。这回你算是圆过去了,但你怎么想我心里门清,知远肯定也清楚,这事儿是绵绵吃了亏。不罚你,就这么放过你是不可能的。以前给过你机会,但不管用啊。这样吧,以后家里的农活绵绵都不用再管了,就是放假回来你也不许再指使她下地了,她的活儿你干了。都没意见吧?”
“没意见,爷。”许知节第一个响应,他声音洪亮,“那我就算放心了,我小绵姐这书读的好好的,好几回一回家就下地挣公分,可是累得不轻,倒是这许晓梅放假回来,可一回地没下过。咱也不知道为什么。”
许知远皱眉,看向妹妹,很是心疼:“还有这种事情?”
顿时,屋里气氛就不一样了。
梁英心尖一颤,试图解释:“不是,我是想着绵绵身子骨弱,多锻炼锻炼都好了。我也不是每次都让她下地,这不是她回来的巧。”
许知远看向许老汉夫妻,黢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爷奶,这事儿你们也清楚?就绵绵干,别人都不干。”
许老太心中一咯噔,她给许绵绵使眼色:“绵绵,爷奶没强迫你吧?是你懂事儿,愿意给家里帮忙的。”
许绵绵心中泛起冷意,不可思议盯着她:“奶,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帮着……她?平时她怎么对我,你不是最清楚吗?”
“绵绵……”许老太有些恼羞成怒,“女孩子家干点活又怎么了。”
“绵绵,今儿收拾了东西就跟哥走。”许知远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以后放假也不回这儿了,直接去我那。”
当年许知远上学家里都是有补助的,且他生母当年可是留下了不少物件,家里可是正儿八经没供过他读书。至于许绵绵,一直都是许知远供应她读书,偶尔放假回家吃饭,其余时候都是住学校吃学校。许知远现在的单位是有分房子的,之前一直怕许绵绵突然转学跟不上城里进度,也是觉得自己工作忙怕顾不上妹妹,委屈了她。
许绵绵眼里噙着眼泪:“大哥……”
许知远一锤定音:“今儿就回城。”什么春耕农忙,谁爱干谁干吧,他本来是怕妹妹强撑着下地累坏了才回来的。
大家清楚,一旦许绵绵跟着进了城,这个家只怕许知远再也没什么情分了。
许老太急了:“知远,你不能这样啊!你把你妹妹带走干什么?她、她还得上学呢。”
“爷奶还知道她得上学呢,这都高二了,我说她怎么每回返校的校考都差劲,原来是干活干的了。我一个月给家里出二十块钱,是为了让我妹妹多干活?”许知远冷笑一声,“我对这个家够仁至义尽了,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才挣多少?十五六块?我给家里整整二十块,为的是让绵绵日子好过点,回到家能吃个鸡蛋,睡个好觉,可不是让她当牛做马来了。”
许老太哑口无言。
许家日子过得好,离不开知远这么些年交的钱,一个月二十块一年可就是二百四十块,这些年他交过来的起码有一千多块了。家里这用用那用用,还存了五六百块呢。
“国涛,你说句话啊。”许老太心慌了,家里少了进账也就算了,日后这么个优秀孙子只怕要和他们生分了,“你劝劝啊。”
许国涛抿了抿唇:“娘,孩子们我没管过,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许老太只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她看向许老汉:“老头子,我都是为了这个家啊。”
许老汉:“还不是你自己作的,为了这个家?是谁让你冷眼看着老二家的磋磨绵绵的?我早就说过得管一管了,要不然这个家迟早要散。”
许老太很是委屈,其实她也不是干看着绵绵干活啊,每回梁英有小心思都是她阻止的,也就是偶尔让绵绵下地而已。谁家孩子不下地呢?可她不想想,许知远出那二十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妹妹在家里送快些,有底气嘛?
“知远,是奶错了。但奶也从来没有看着绵绵被欺负啊。”许老太声音软下来,解释着,“我对绵绵,对家里哪个孩子都一样,从来没偏心过哪个。”
认真说起来,她最喜欢的就是许知远这个大孙子了,小老太太心里很是委屈。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也正是有她才有许知远能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就连亲妈留下的东西也是她给把控住不让梁英沾手,这才有了今天的许知远。
“奶,正是因为我相信你,才把绵绵交给你放在家,才会给家里交这么多钱。”许知远也毫不客气,“但是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梁英慌忙解释:“知远,你听我说,我真没磋磨绵绵啊。我最多就是说说她,也没怎么她啊。我知道今儿的事儿是我不对,我想差了,但是我这不就是想想嘛,我也没怎么样啊,你们要是不同意我肯定也不可能再做什么啊。我跟你爸也没个儿子,我打心底里现在是想跟你们好好处的,今儿你一回来我就捯饬着做饭。”这是心里话。
许知远垂下眼帘:“我不敢再相信谁了。”
许老太心尖颤了几下,抖了几下嘴皮子,扭过头去抹眼泪。
“绵绵,绵绵你说句话啊。”梁英哀求地看向许绵绵,“梁姨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对你,千万别走啊。”
许绵绵自然知道哥哥都是为了她,自然不会轻易原谅,她只是故作无辜地抬了抬眼眸:“梁姨,我听我哥的。”
梁英:“……”
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好拿捏了。
许家大伯母、三婶心里虽也有小心思,却是保持了沉默,许知远交的钱他们大家伙肯定都用了,可他们都是有良心的,平日里也确实照顾许绵绵了。眼下许知远不交钱,他们心里肯定也失落,可更担心的却是小一辈的前程,没有大哥指路,他们该怎么办?
许老汉哒哒哒地抽着烟,屋里一片愁云惨淡。
“先吃饭!”许老汉发话了,“今儿都累了一天了,开饭吧。”
孩子们年纪都不大,一说开饭这气氛就开始活跃了,大家按照顺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年纪小些的晓睇姐妹和大房的老三坐在一块,眼巴巴看着大人们。
饭菜早已上桌,每个人的碗筷都收拾好了,一人一个小汤碗里头呈着绿油油的野菜汤。
“这怎么还有野菜汤啊。”许晓梅嘀咕了一句,眉眼间泛起一抹嫌弃,直接推开碗抓起馒头就开始夹菜,“还是肉香。”
“行了。”梁英瞪眼过去,“你爷奶还没动筷子呢,你倒是动的快。”
许晓梅筷子一顿:“妈,这野菜汤是你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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