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实习工作吗?”
“你想要朝九晚五周末双休吗?”
四月的天气已经染上了些许燥热,刺眼的阳光刺破单薄的窗帘闯进房间,落在桌上的临时用工合同上。
留着黑色公主切发型的女孩左手习惯性地摸上脖子上的水滴状项链,仔细浏览了一遍用工合同,确认无误后才在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乙方:唐曼
“你们都签好了吗?”人事主管面带微笑,只是那笑容有几分僵硬,连带着她眼眶下挂着的青黑色都显得极为不正常。
唐曼将这归结于社畜打工时的麻木。
身旁和她一起来面试的室友们纷纷点头:“签好了。”
话音刚落,人事主管一把将众人手中的合同扯过去,涂着鲜红指甲油的尖锐指甲似乎不小心划过了唐曼的手背。霎时,一条白杠出现,不疼,但却有些痒。
“我再确认最后一遍,”人事主管问,“临时工唐曼,实习生胡可可、郭婧、张婉乔,对吗?”
“对。”
“好。”人事主管慢条斯理地将几张纸叠在一起在桌上磕了磕,然后缓缓站起身,转过去把合同锁进了保险柜里。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唐曼却只感觉眼皮一跳,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咔哒一声,保险柜的锁芯落下。人事主管缓缓转过身来,右手举在眼前,拇指与食指指尖还捻着一把明晃晃的钥匙。
她似乎卡壳一般的动了动脖子,清晰的咔嚓声就连唐曼几人都能听见。
“恭喜你们正式入职。”她本就因为口红颜色显得过分艳丽的嘴猛地张开,舌尖压着的底下,是一片宛若锉刀一般锋利的、且密密麻麻的牙齿。
就像是鲶鱼一样。
坚硬的钥匙被人事主管塞进了自己嘴里,金属与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而她竟然觉得那是什么美味一般,在咀嚼完毕后,甚至还发出了畅快的打嗝声。
唐曼猛地站起朝后退开,还不忘拉一把已经完全宕机了的室友们。
“你是谁?”
人事主管对唐曼的疑问充耳不闻,只是抬手调整着自己的五官。她其中一只眼睛被扭曲到了后脑勺,总是抿着的樱桃小嘴现在几乎撕裂到了耳垂处。只见她抬手抠出了正面的眼睛,而后高举着正对自己。
“还是这样才好看嘛。”
胆子比较小的胡可可已经快站不稳了,整个人靠在郭婧身上。郭婧虽然看上去还算镇定,但额头也早就沁出了冷汗,左手死死拽住张婉乔的胳膊。
相比之下,唐曼是最冷静的一个。她伸手将所有室友都尽可能的护在身后,尽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不发颤:“你到底是谁?”
“人事主管”裂开了大嘴,就像是拆装玩具一般把自己的眼球装了回去:“合约已签订,游戏已经开始啦!”
***
半小时前。
刚刚结束完面试的四人正坐在会议室里,这里人满为患,都是和她们一样的准应届生。
空调嘶嘶吐出温度过低的冷气,但在刚刚得到面试结果的唐曼看来,这冷气不敌她心情半分。
“我过啦!”胡可可捏着面试结果单,欢快得快要蹦起来。她歪了歪脑袋,毛耸耸的小卷发野蛮支棱着,好奇地问着身旁的郭婧,“你过了吗?”
郭婧表情十分坦然,利落的短发今天被精心打理过:“我过了。”
“你们呢?”两人齐齐把目光投向另外两位室友。
张婉乔抬手扶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为了今天的面试,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戴了半小时的隐形眼镜。长长的直发被她束在脑后,看起来精神十足:“我也过了。”
只剩下一个还没说话的人了。
唐曼清冷的声音响起:“我没过。”
众人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胡可可下意识望向最会说话的张婉乔身上。
后者给了她一个“别担心”的眼神,从座位上起身绕到唐曼的身后。张婉乔的目光扫过那张通知单,安慰状地拍了拍唐曼的肩膀:“……想看点,只是个待定,还有机会。”
唐曼习惯性地抚上锁骨下方挂着的水滴状吊坠,冰凉触感令她彻底放松下来:“我想得挺开的,比你头像上那朵荷花还要想得开。”
众人刚要松一口气,就听见她继续说:“如果不是开实习证明那个贩子跟我要价五百,我应该会想得更开。”
说罢,她将还亮着的手机屏幕展示给几人看:“他明明可以直接抢的,却还是给了我一份实习证明。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他啊?”
张婉乔安慰的话卡在了嘴边。
她就知道!一向乐观的唐曼,怎么会被这点小困难打倒!
郭婧沉默着,准备好的话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倒是胡可可先打破了沉默:“曼姐,也不用着急吧?我记得明天不是还有个面试吗?要是你没过的话,明天我们再一起去那边试试呗。”
她们四人当了快四年的室友,一起熬过夜抱过佛脚,早就是“过命”的交情了。所以在学校说需要毕业前必须实习之后,她们才拖着最后的时间一起出来找工作。
郭婧接过了话茬:“可可说得挺有道理的,这个不行还有下个嘛。反正说好了我们404寝室得在一起。”
对此,张婉乔表示非常赞同。
唐曼其实对实习这件事本来就不太在意,不光是她,寝室另外三个也同样如此。如果不是学校催了又催,404估计得在寝室直接摆烂到发毕业证那天。
“404的同学,请跟我出来一下。”
交谈之中,一个女人忽地出现在前门,黑色的职业装衬得她的肌肤极其苍白,于是说是病态的白,倒不如说是丝毫没有血色。但偏偏她又涂着大红色的口红,看上去更是违和感极重。
就像是电影里见不得光的吸血鬼刚刚用完餐一样。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了“吸血鬼”标签的女人见几人行动迟缓,忍不住催促了一声:“404的同学,麻烦你们快一点。”
唐曼这时前脚都已经跨出了门槛,闻言又收回来。她终于知道哪儿来的违和感了。
“等一下。”
会议室坐落在角落,走廊尽头穿透的光落在她眼角,褐色的瞳仁闪闪发光,公主切的碎发安静的待在她耳后:“你为什么知道我们是404寝室。”
正勾肩搭背往外走的三个人脚步一顿。
此时她们尚未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如果你问的是这个问题,”女人艳丽的嘴唇裂开,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你们是校招生,又是以寝室为单位报名面试的,我们当然知道。”
她的牙齿在唇色的衬托下白得发光,甚至像是一口假牙。
唐曼疑虑地回过头,目光落在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身上。此时那些人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或埋头玩手机,或好奇张望着门口发生了什么。
看上去再正常不过。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她习惯性地抚上吊坠,指尖传来冷玉的温度。这女人的说法滴水不漏,以至于她完全挑不出来错。
直到时间跳回到当下。
她才知道,自己当时察觉到的不对劲从何而来。
普通人的牙齿怎么可能一点光泽都没有?明明会议室那么多人,为何安静到每个人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女人,也就是已经变成怪物的“人事主管”,竟然能够准确无误的说出她们的寝室号。
她们是以寝室为单位来面试的没错,但从头到尾她们就没在任何资料上填过寝室号。
办公室里,浓郁得快要滴落的黑在身边游走。随着那一句“游戏开始”,整个房间就连桌椅板凳都不翼而飞,更别提方才用来锁住劳动合同的保险箱。
只剩下三个面如菜色的准应届生,面面相觑。
胡可可和张婉乔缩在郭婧身后,一人一边,死死抓住她的胳膊,试图靠微弱的体温来安慰自己。
但很显然,效果并不好。
唐曼是最镇定的一个,她先是快步走到门边,纤细的手握住门把手,意料之中的纹丝不动。又退而求其次来到窗口,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厚重的遮光布。
现在是下午三点,遮光布的背后,却仍旧是黑……色。
“嘻嘻嘻”
唐曼猝不及防的和玻璃外趴着的巨型章鱼对上,她甚至能看见章鱼腿上的吸盘正在蠕动。
“嘻嘻嘻,你看见我啦。”
“看见我的人,都会死哦。”
明明是绝对隔音的三层玻璃,她却还是听见了直击心灵的声音。那声音过于尖锐,像是孩童,又像是成年人捏碎了声带发出来的声音。
与此同时,几乎是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唐曼就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变得混沌起来,眼前的画面割裂成了豆腐块,不停发出夜晚电视没有信号的嗡鸣声。
巨型章鱼更是兴奋起来,差不多有唐曼整个脑袋那么大的眼睛挤到她面前,等待着可怜的人儿发出尖叫声,然后成为自己的盘中餐。
直到它眼睛高速旋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后,眼前的人眼神终于失去了聚焦。
章鱼空闲着的触手甚至已经开始准备餐具了。
却只见唐曼抬起双手按在玻璃上,它下意识地集中目光看过去,活生生挤成了对眼儿。
“这、这里、是、是玻、玻璃。”唐曼两眼空洞,结巴着说,“不、不能走、走。”
她松开窗帘转过身,双手在眼前试探着:“我、我看、看不见,室友、友在、喊、我吗?我我、耳、耳聋又、又犯了。”
失去了支撑,遮光布瞬间落下来,将章鱼的对眼阻挡在外。而没有了目光的窥探,唐曼也瞬间恢复了正常。
从窗帘缝隙里看见那身影明明健步如飞的巨型章鱼:?
作者有话要说:章鱼:我当时连饭盆盆都准备好啦,结果这个女人竟然告诉我她是小龙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