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斗在黑暗中滋生,幸存者基地的平民陷入梦境的时候,内区的警报响了一个凌晨。
一辆机车从基地的东门冲出来,扬起了一路尘沙,驾驶着机车的黎述单手操纵车头,另一只手抓住飞来的箭矢。
手一捻,箭矢如粉末般随风消失。
一眨眼,再也追踪不到。
上午九点,幸存者基地。
两个小时以前,基地的紧急召集令发送在了所有编内狩猎队队长的对讲机里。
罗筹故意磨蹭了一会儿,等人差不多到齐了,才带上眼镜从后门溜进去。
会议室里面正在播放昨天夜里的监控画面,从林徊、李敬尧入侵开始,到凌晨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闯入,最上座的国子脸男人一脸严肃一遍遍观看。
他看的认真,其他人也只好陪看,谁都没有第一个发出声音。
罗筹旁边不知不觉来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
方笑站在他前面,目光紧盯着屏幕:“罗队长,看到前上司的心情怎么样。”
“不怎么样。”罗筹推了推眼镜,也假装看着监控。
方笑:“真是可惜了,罗队长昨天如果在场,一定能帮我把他拿下。”
“枉我们一直担心他失踪是有什么苦衷,没想到他竟然闯进基地要刺杀城主。”
“难道是一朝失意,狗急跳墙不成?”
罗筹心里冷笑:他们昨天明明是冲着你去的。
“他是个跳梁小丑,方部长也不逞多让,没有不周,还拿不下一个在战斗中发病的废物。”
“联合外人反抗基地,可是重罪。”方笑小声嘲讽,“不周连出两个叛徒,又怎么证明你们干净。”
罗筹面无表情:“实验部每天都有人死,难不成整个部门都是死人不成。”
方笑倒不在意,意有所指:“我们的人死了也就死了,不像有些人,死了还能活。”
罗筹冷哼一声,手突然在衣袖下握紧。
面前的监控画面第三遍播放完毕,下一秒跳出的却是一份证词。
国子脸城主调开一份录音,咿呀的杂音和断断续续的证词在整个会议室响起。
屏幕最上面最终显示一份结果。
林徊:确认已死亡。
全部播放完毕,原本就安静的会议室更是鸦雀无声。
城主穿过人群,将视线停留在罗筹和方笑身上。
一个推翻了林徊队长位置的人,一个是林徊昨天入侵要对付的人。
他当然不相信林徊昨天是来刺杀自己的,整个画面都能证明,林徊视方笑为敌人。
但调兵遣将也要有个理由,没有什么理由比刺杀幸存者基地的城主更能坐实罪名。
“罗队长,方部长,说说你们的想法。”
罗筹看向方笑,方笑转过头对着他眨了眨眼,缓步走到所有队长前面。
她永远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意:“我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有个猜测。”
“大家还记得,当初那个控雷的十阶感染者吗。”
十阶。
迄今为止,整个废土世界也不过出现过三个十阶感染者。
五阶以后,感染者每提升一个等级就是一道天堑,那三个十阶在整个幸存者之间如雷贯耳。
“第一个十阶,前辈们前赴后继,历经七年生生耗死在梦危坡。”
“第二个十阶,曾出现在东南一带,横空出世,无名而亡,不知因果。”
“第三个十阶……”
她含笑看着城主,在他轻轻颔首后继续道。
“林队长率领不周前去剿灭,以不周死伤惨重,林队长身患奇病的代价,将其斩杀。”
“当时那个十阶感染者身体四分五裂,分崩离析,晶核也不知所踪。”
“只有在场的人才知道,那个十阶究竟有多可怕,这一点,想必罗队长最清楚。”
罗筹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索性接话:“当时他不断死而复生,速度奇快无比,死后短时间内还有雷霆护体,只有在他下一次复生以前,将他的身体焚烧,才能彻底杀死他。”
方笑:“九阶的晶核已经有继承能力者生前的效果,更何况是十阶。”
“当初不周凯旋,却没有带回那块十阶晶核,现在林徊死而复生。”
她看着大家的表情,每个人脸上都若有所思。
不死之身。
这对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是可怕的诱惑。
如果晶核已经不在了,至少使用过这个晶核的林徊,还有很大的研究价值。
罗筹的镜片反着光,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在腿侧,笑意不达眼底。
——
林徊在屋子里干坐着,听到铃铛一响,第一时间往门口的方向转身。他伸手摸索着,心里计算着床到门槛的距离。
抬脚,计算错误。
他没站稳,一只小小的、如孩童般的手,从他的手心下面轻轻抬上来,搀扶着他。
等他站定,那双手凭空散了,残留着鳞片与地板接触的细微摩擦声一晃而过。
院门已经被打开,在他的感知力,两道完全不同的精神力在慢慢靠近他。
黎述的脚步声很好认,她身材高挑,步伐会比其他女生跨地大一些,走路很稳,马丁靴底踩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这段时间,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黎述在附近。
李敬尧暂时被方笑踢哑了,啊啊了半天,将一个东西塞进林徊的手里。
一个哑巴、一个瞎子。
黎述心里念叨,这房子风水有问题不成。
她摸摸下巴帮李敬尧转达:“你的武器。”
黎述赶过去的比较及时,这孩子没自爆成,被她抓回来了。但是说什么也不肯走,要帮林徊把他配枪拿回来才行。
林徊的枪陪了他十多年,是基地的人专门为他打造的,只有林徊的精神力才能驱动并发射。
他看不见,但手里的东西,每一个零件、每一个凹糟、每一条纹路都无比熟悉。
他伸手摸了几次空气摸了个空,黎述会意,握住他的手,把他引到李敬尧的脑袋上。
“辛苦了。”他摸了摸李敬尧的头发。
李敬尧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配合脸上的青肿格外滑稽,叫人嫌弃,被黎述撵去休息了。
林徊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算松了松,问黎述:“你没有受伤吧。”
黎述:“没有。”
她去基地简单的就跟回家一样,别说一个方笑,就算整个守卫军全部集结完毕又怎么样。
只是这话可信度不高,林徊在方笑那边受了很大的折磨,那边在他眼里无异于龙潭虎穴。哪怕黎述很强,他也担心方笑会使出别的阴谋诡计来对付她。
她假若受伤了,会告诉他吗。
林徊以己度人,若是他受伤了,最不希望让同伴担心,能瞒便瞒着。唯一的目击证人李敬尧现在说不出话,问也是白问。
他第一次越界,用手试探着去摸黎述的脸。
他摸不准黎述的方位,也不知道自己会碰到什么。黎述瞧见他的手快撞到门上了,背着手弯腰前倾,一勾唇,主动将脸侧着贴在林徊的手心里。
林徊睫毛一颤,故作镇定地确认她脸上没什么伤,嘴角也没有血。
然后试探过肩膀,礼貌避开了对于女孩子来说比较私密的位置,只凭感觉检查了人体要害部分中的喉、腹等位置。
不仅毫发无损,连衣服都是干的——是那种洗净了以后晒干的绵软质感,不是凝固了之后的一个个硬块的手感。
说明连血都没溅在她身上。
林徊放心了,顺手将黎述被弄乱的衣领整理一下。
看着那双白玉一样的手在尽力摆弄,黎述心不在焉的吹了口气,就见那指骨都一瞬间蜷缩起来,触电一样藏在身后。
从黎述的角度看,林徊的耳根在以不起眼的速度慢慢变红。
她调笑一声:“放心了吗,林医生。”
“没事就好。”林徊尴尬扯开话题,“你怎么知道基地的位置和布防。”
“略知一二。”黎述揉了揉眼睛,“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等一下。”
在黎述走之前,他从腰间把一直随身携带的短刀拿出来,摊开手掌放在她面前。
“抱歉,擅自用了。”
看着这把短刀,黎述就想起李敬尧拼命给黎述抢回来的枪。
那才应该是这个小少爷最适配的武器,毕竟是为他量身打造。
绛禾说到底,也只是在他没什么安全感时,陪伴着过渡期用的一把刀而已。
那不是过河拆桥吗。
黎述心里越想越拧巴,乜了一眼绛禾。
“送你了。”
日子就这么没意思的过了几天,黎述拆了一楼,重新打整个房子的框架,自己卷铺盖去对面睡了几天。
如今二楼已经初具雏形,林徊听着耳边永不停歇的敲打,常常跟着脚步声蹲在她后面。
黎述知道,他一个人经常会没有安全感,再别说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被黑暗伤害过的人,可能会终生畏惧黑暗。若是他靠近,她就拉他过来,在旁边坐着。
她今天砌了个小阳台,从植物园里挖了两盏小夜灯安装过去,地上铺的是各种颜色的地毯。
将异核膨胀后削成利箭,在二楼钉了一排奇怪的装置,利箭能刚好合槽。
目前只是有个框架,黎述还没有完善发射装置,还不能发射出去。
等这里全部完工,这哪里是个二楼,简直是个箭塔。
虽然还没竣工,但是黎述可以先用精神力模拟一下实际完成后的效果。
她站在二楼看着下面的林徊。
林徊穿着单薄的白衬衫,顶着阳光呆呆坐着。有时候风大了,他就把衣领紧一紧,再不舒服也不进屋子。
安安静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
黎述看着他灰蒙蒙的眼睛,嗯……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