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里才是真正有生活气的地方。
他们不用为生机苦恼,依附在强者的庇护下,日复一日的工作去获得生存的需求。
基地有九十多条街道,四个大区分布在外围,掌握实权的人们位居基地中央,占据核心三十街十三哨。
林徊追踪着李敬尧的气息,一路从外城潜入进去。
愤怒的小孩在行迹上漏洞百出,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基地的对手就要去替他报仇。
林徊一路追踪至此,身边是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街道,短刀在衣袖下阵阵发颤。
陌生又熟悉的争斗声、祈求声、笑声、哭声。
越是熟悉越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脱力。
林徊仰头看天,站在原地,稍微恢复一下不可抑制的眩晕感。
嘈杂的过去像潮水,能噬咬他的整个人生。
——
“你不要以为把报告全部放在我这里,我就会帮你写。”
不周的办公室在基地核心区域第十五街,这里背靠基地行政枢纽,每次开会或者提交报告,总是比其他狩猎队快两步。
当初设立在这里还有别的原因。
队长林徊从来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他的生活都在行政枢纽最中心的军方大院内,受到基地无微不至的照顾。
为了方便队长和队员之间一些必要的沟通,从这里去申请拜访林徊,也比较方便。
周慕青撑着下巴百无聊赖:“你写一份也是写,两份也是写。”
罗筹的桌面上,除了两份空白的报告,还有数不清的活页文件。一张大大的桌子,被纸张不断侵占地盘,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一人宽的憋屈地方。
“你知道我几天没合眼了吗。”
周慕青没精打采:“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罗筹认命地坐下来,翻开两份空白的报告,更生气了:“你甚至连名字都不写!”
周慕青:“你就当我手断了吧。”
她一点活力也没有,死气沉沉地躺在这间办公室里,软和的躺椅让她整个人都窝在里面,睁着一双死鱼眼发呆。
直到很久以后才迟钝发言:“我说……”
“闭嘴,有本事自己来写。”
“哦……”
她闭上嘴巴。
罗筹顶着巨大的黑眼圈,非常辛苦地将两份报告用截然不同的语气表达了同一个事件,才揉着手问。
“你刚刚想说什么。”
周慕青指着门外:“刚刚小尧在那儿偷了门禁走了。”
罗筹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这种事情你不早说?”
“你让我闭嘴。”
罗筹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脸上青筋都在突突:“跟我过来。”
他们打开办公室的内门,从一条暗道进入地下,地上几块屏幕正在窃取基地正规监控的画面,并保持同步。
李敬尧回来了倒不是什么大事。
万一……
罗筹有点头疼,正要借力搭一下周慕青的肩膀,便看她突然起身。
一道熟悉的背影从监控下一闪而过。
——
李敬尧和基地的正规军交手的速度很快,在基地一号大楼里,一阵阵整齐的脚步正在往同一个地方聚集。
李敬尧还不懂什么叫暗杀。
他先是偷取了前任副队长的门禁,进了基地一号大楼,就开始一间一间毫不掩饰地找人。
他知道要找谁——感染部部长,方笑。
他的非法入侵还不到十分钟就被发现,守卫军要撵他出去,他打倒了两三个,双拳难敌四手,随便打开一间房子逃走了。
一边逃一边找。
方笑是搞实验的,工作时间喜欢呆的地方不过就是那几个实验室。他们以为一个人大费周章的潜入进来,就算要刺杀,肯定也是刺杀几个重要首领。
方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躲着,叫她撞了个正着。
可惜李敬尧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仅一个照面,李敬尧就被打倒在地上,被叫过来的守卫军押住。
几乎化为实质的精神力之刃斩断他的桎梏,黑色的魅影从人群之中掠过,将李敬尧劫走。
他穿着连帽外套,盖住整个头,露出半张看不清的脸。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刀,强大的精神力瞬间将整个楼层压制住。
方笑舌头顶住上颌,挑了挑眉。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方笑头戴着头环,轻而易举抵抗林徊的精神力施压。
“让我看看,这是哪里的小宠物回来了。”方笑道,“我们应该坐下来谈谈,林徊。”
林徊压制自己的情绪,如果可以,他会在这里将她的喉咙割开踩在脚底,但此刻形势不利。
他声音沙哑:“滚。”
“我在我自己的地盘从来都是用走的。”方笑做了一个拿手术刀的姿势,“只有失败者才需要连滚带爬,对吗。”
外面的守卫军已经将这里一层一层包围,连一只蚂蚁都飞不出去,方笑倒是不着急,他向前一步,林徊就后退一步。
她看着两人在走廊中间,被前后追兵堵在那里,不再多话,挥挥手:“我要活的。”
林徊手持短刀立于身前,用精神力短时间内将自己的体能提升到极致。
他无愧于天才这个名号,不久前刚刚苏醒时,他使用精神力操控身体,走两步就要休息一会儿。如今自己能自由操控,参与高强度的战斗。
他是曾经的基地第一人,没有人能拦得住他,现在也不可以。
“警告,警告,十八楼已被入侵。”
“警告,警告,十七楼已被入侵。”
“警告,警告,十六楼已被入侵。”
林徊将李敬尧护在身后,身手矫健,下手果断。他忍耐着情绪,一边操控着精神力,一边挥刀,脸上溅了不少鲜血,步伐坚定朝下层出口杀过去。
这把短刀也不简单,削铁如泥,在林徊手里如有了生命般一步一残影,极大减轻了他的压力。
守卫军们竟被一人逼着节节败退。
无法被打败的神话,以另一种方式复苏。
“队长不愧是队长。”遥远的地下,周慕青感叹道。
几个月的林徊也是这样,没有什么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他永远在战斗的黑色背影,像夜空中的闪电一样,给城外的感染者最深的震慑,也是城内幸存者最大的安全感。
罗筹皱着眉头:“你别忘了,他是因为什么坠落神坛,万人唾骂。”
肌肉麻痹症。
没错,患上这个病症以后,基地的人仍旧不以为意,强迫林徊外出作战。
他只能一次次征战在外,但时不时发作的肌肉麻痹症,使他随时随地毫无征兆地失去战斗能力。
没有最高战力冲锋,队伍里来镀金的基地少爷们、迫于生计加入清剿的平民们、不再有精神力庇护的低阶辅助兵种们,成倍成倍的死在了战场上。
高层们不肯承认他们的决策失误,就将罪责全部推在了不再有利用价值的林徊身上。
罗筹面色一凝。
果然来了。
画面中的林徊突然行动一滞,跪倒在地上。
“队长!”
李敬尧用余光观察林徊的状态,他一动不动似乎突然没有意识了。
他向前架住刺向林徊的剑,一斧镇住敌人,招式如云,却尚显稚嫩。
周慕青脸色一变,扛着炮筒就要走,被罗筹一把拽住:“你要去哪儿。”
“去打架。”
“来不及。”罗筹把她按回座位上,“还会被拿住把柄。”
——
林徊的视线渐渐模糊,却始终握着手里的短刀不放。
没有了精神力的加持,他此刻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还要脆弱,像一朵枯败的花,被抽干了所有水分。
李敬尧到底还是被打败,张牙舞爪的要靠近方笑,想给她一拳。
方笑向来不在意这种低级的挑衅,今天兴致来了,按住头环,用精神力将他钉在地上。
这种级别的精神力,让人连反抗之心都没有。
方笑拎起小孩,凑在他耳边:“这个精神力,熟不熟悉。”
她本身只是个权利很大的实验人员,照理来说没有多少实力,也从未听说她是个强者,可她却拥有这么恐怖的精神力。
李敬尧瞪大眼睛,正要说话,方笑肯定了他的猜测。
“这都要谢谢你的队长。”
“在几个月里,千辛万苦帮我存下来的精神力。”
他疯了一样要去撕咬方笑的耳朵,被她站起来一脚踢中嘴巴,满嘴是血地趴在地上,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方笑带着胜利者的愉悦,走到意识模糊的林徊身边,用守卫军的配枪挑开他的帽沿。
露出一张虚弱苍白的脸。
林徊半咬着下唇,烙下了带血的牙印,原本强装的凌厉在冰冷的地面上快碎尽了。
“我早就知道,如果你还活着,迟早还会回到我这里的。”
滚热的配枪枪口贴在皮肤上,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扭过脸。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挣脱这种戏弄,扭过头去。
“把精神力附在手上,把他带走。”方笑将配枪还给守卫军。
走上来并排两个守卫军,粗鲁地把他从地面上拽起来,一左一右押住他的双手。
这样的地狱……
不想再陷入第二次。
黑暗里,他的恐惧又引出想要遗忘的噩梦。
崇三湾。
黎述莫名的看着自己的右手。
这只手,从两个小时前开始就一直在发烫。
黎述只和两把武器做过永久的精神力标记,一把是荼灵,一把是绛禾。
荼灵正在她身边,便只能是绛禾。
绛禾是一把短刀,从林徊被捡回来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被他占为己有,夜里也要抓着它才能睡得着。
黎述能靠着精神力标记随时随地收回这绛禾,却仍旧默许了这种行为。
手心的温度越高,代表林徊那边的战斗越激烈。
直到刚刚,温度变了。
从能量充沛的高温度,瞬间转为低温,甚至有奇怪的电流企图麻痹她的手掌。
这种感觉,她不久前才体验过。
狼狈的林徊在肌肉麻痹症的折磨下,几乎丧失了自己的一切能力,被动承受着漫长的屈辱。她抱着他的身体,如果不是尚有温度,她都怀疑林徊会在这种折磨中无声的死去。
和现在一样。
在战斗中突然发病的后果可想而知,不管是突然落败成为俘虏,还是当场被击杀,都令人惋惜。
黎述握紧那只手,捕捉绛禾的标记,也在倾听绛禾的身边林徊的声音。
如果你能感受到——
我以绛禾为媒介,暂时锁住你的四感,随机保留一感。
你是否能够反败为胜。
源源不断的神秘精神力代替林徊的力量,逐渐覆盖他的全身。
走在前面的方笑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
胜利的天平开始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