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姿!夏姿!快,快跟我去接人!”
老沈一脸焦急的跑回卫生所时,夏姿正窝在卫生所里搬弄墙角的杂物。
墙角杂物堆得久了,蒙了一层灰,藏污纳垢,蜘蛛在上面安家,底下还容易藏蚰蜒和蜈蚣,被咬一口,够几天疼!
夏姿得空,拿着扫帚进行大扫除。
清理到一半,听见外面老沈气喘吁吁叫唤的声音,探出脑袋问了一句:“怎么了?”
老沈神情严肃,“出事了,先别问那么多,赶紧跟我去看看情况。”
老沈背上医药箱子,埋头便去推外墙的自行车。
夏姿心知事情紧急,不便多问,只赶紧扔下扫帚,把杂物堆放到一旁,跟着老沈出门。
老沈自行车踏得飞快,直往农场田地的方向,夏姿坐在后座,紧紧捏着坐垫下的车架子,虚着眼睛打量前方的路。
过了半晌,才问:“老沈,这是往地里去的方向啊,怎么了,又有知青们下地干活被农具伤到?”
不怪夏姿这样猜测,实在是例子太多。
那些个知青们在地里锻炼了好一阵子,使唤农具依旧使唤不灵活。
前阵子就有个知青干活时不小心踩到镰刀上,割了脚,血流不止。正好卫生所缺药,人家伤口化了脓,误了工,王队长还为此发过脾气呢。
也正因为如此,老沈现在才总是积极地督她去总场拿药。
还有一次,有个女知青挑扁担,走了几步没走稳,摔下来的时候额头正好磕在一块硬石上,直接破了皮,鲜血直流,最后额头遗憾地留了疤。
此类事情,不胜枚举。
夏姿看了一眼农田的方向,猜想大概又是哪位知青干活时误伤。
不过最近地里也没什么农活,水稻收了,扬了,在空地里晒了好些天,已经入仓。黄豆和芝麻也都收了,难道是刨花生?
这么一想倒是通了。
刨花生用的三齿耙又尖又利,这要是一个不留神,原本砸向土地的三齿耙不小心砸到手上,肯定得砸个血窟窿。
没想到老沈眉头一皱,摇头否认:“不是,是咱们地里的人和二分场那边的人打起来了。”
“什么?咱们的人和二分场的人打架?怎么回事?”夏姿惊得差点从后座上跳下来。
老沈三言两语简单讲了来龙去脉,夏姿这才知道,原来是队里那帮人因为一条田埂的原因和二分场的人起了矛盾。
夏姿所在的分场是四分场,四分场与二分场挨在一起,田地上有接壤的地方,中间用一条宽约半米的田埂作为分界。
今日下午,王队长叫了八九个小伙子去田里砍枯草杂稞,这些地里的杂草被清理干净后就会把整块犁一遍,疏松土壤,减少虫害。
王队长觉得这是个轻松活,不需要盯着,转头去水渠边督促挖渠的人,哪知道刚离开就出了事。
队里有个叫做付林的知青小伙子,在四分场和二分场界限的田埂旁边撅草,谁知道被二分场那边干活的人瞧见了,以为他偷偷在挖田埂,二话不说上来推搡一把。
付林无缘无故被人推到在地,气不过便上前反驳,可惜对方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付林矮对方一个脑袋,反驳不过,反而被对方又推了一下。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再怂憋的小伙子也有三分怒火,被人这样推搡两下,付林来了脾气,直接和对方上手,于是一场混战就这样拉开。
夏姿咋舌,“那看样子,付林这小伙子伤得不轻啊。”
在夏姿的印象中,付林是个不起眼的农场知青,身高不高,相貌平平,看上去与农场里其他乡下的小伙子没什么两样。
记忆中他是个话唠,和妇女关系好,平时喜欢坐在田埂上与大叔大婶们聊天。
为人老实,没什么脾气,被人说了重话也通常只是呵呵一笑。
这样的人也能和对方起肢体冲突?那看来是被逼到一定份上了。
夏姿不禁摇摇头,有些担忧,“伤势重不重?对方下手应该有数的吧?”
都是一个农场的人,怎么样都不会下死手吧?
怕只怕起冲突的时候失了理智,不小心下重手,酿成祸端。
老沈没接话,一个劲地踏着脚踏板。
几分钟之后,老沈停下来,将自行车留在大道上,提起木箱往田埂上跑。
夏姿跟在她身后,一边小跑一边眺望田埂。
田埂处已经聚集一大片人,很是热闹。
不用走近,也能从义愤填膺的怒骂中窥见他们脸上气势汹汹的模样。
“太过分了,二分场这些人简直太过分!他们想打人就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这是二分场哪个分队的地?咱们说什么也要为付林同志讨回公道!”
“王队长,王队长呢,王队长没在这里?谁去通知一下王队长,这事儿得他出面。”
……
随着步伐越来越近,周边叫嚣着要去二分场讨说法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夏姿沉下心紧紧跟着老沈,她没忘记自己过来的初衷。
人群中,付林正鼻青脸肿的坐在田埂处,一边擦着嘴角破了皮的血,一边怒气冲冲跟着大众起哄,“对!一定要去二分场讨公道!”
这家伙,都成这样了还不忘起哄。
夏姿刚要走过去,才发现老沈不在。
她一回头,瞧见老沈没往付林的方向过来,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停在孔歧身边。
夏姿:?
夏姿这会儿才发现孔歧也在这里!
孔歧脸上的伤一点也不比付林少,他一只胳膊半垂着,宛如断了。
老沈蹲在他身前,朝他胳膊手腕处捏了捏,又撩起他衣袖,往手肘处的筋脉探了探,仿佛在检查这只胳膊还能不能正常使用。
夏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迅速跑过去,蹲在老沈旁边,看他拧着眉头替孔歧检查。
老沈在孔歧胳膊上摸了半天,皱着的眉头终于放松下来,“还好,没太大的问题,不过这几天你这只手不能干重活,不然很危险。”
老沈嘱咐完,从木箱里掏出一瓶药,递给孔歧,“你每天晚上睡觉前滴一点在胳膊上,多揉揉,揉到发红就可以了。”
夏姿在一旁看着,很是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孔歧你会被打成这样?”
目光扫过孔歧眉眼处一块淤青,往下眼窝处又是一块淤青,嘴角两边都破了皮,渗出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再也没有清秀的模样,只剩凄惨。
夏姿啧啧两声,这冲突不是由付林引起的么,怎么孔歧这个人比付林伤得还重?
孔歧没吭声,人群中的江建涛走过来替夏姿解了惑,“当时付林和对方起了冲突,对方是个壮汉,咱们这边没人敢冒然上前,是孔歧第一个上去帮忙。”
于是被打得最惨。
夏姿:“……”
孔歧到底是什么怨种?见义勇为上前给付林帮忙,结果吸引了火力,自己被打得比付林还惨?
上次也是,明明帮了胡小伟,也得不到救人者的礼遇,张大妈压根不念他的好。
这人真是……衰到家了。
夏姿没由来生出一阵怒火,“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这事一定要去二分场讨说法!”
她这会儿把过来的初衷忘得一干二净,通红的面容上怒意遍布,“不行,这事王队长得出面,我去找他!”
夏姿终于想起自己作为居委会成员的责任,她撒下老沈,抬脚便跑。
嫌走路慢,跑到大道上时,顺便把老沈停在路边的自行车给骑走了,一路跨着二八大杠,歪歪扭扭地往水库方向去。
江建涛站在田埂上,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大道上夏姿慢慢消失的身影,眼神稍稍有些微妙。
对于孔歧的事情,夏姿似乎总是显得格外认真。
夏姿可从来没为他这么愤怒过。
难不成夏姿……
江建涛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坐在田埂上的孔歧。
他也逐渐发现了孔歧的不对劲。
和孔歧相处这么久,甚至同处一室,他从来没觉得孔歧怀有善心。
但是这几天以来,孔歧似乎一直在专注着做好事。
上一次救胡小伟,几乎是毫不犹豫从坑里跳了下去,不知情的人若是看到那一幕,恐怕真要以为他是个乐于助人的人。
这次也是,付林和对方起冲突,对方队伍里有三个块头大的壮汉,大家看这架势都不敢上,孔歧倒是二话不说奔上去给付林撑腰。
只可惜逞英雄也是要资本的,像孔歧这样瘦不拉几的人,下场只会是激怒对方,把炮火都引向自己。
虽说行为愚蠢了点,但看上去颇有一股见义勇为的正直。
江建涛越想越不明白,他的舍友孔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好人了?
明明以前对周围的人和事都满不关心,冷漠得可怕,怎么现在转了性子,开始做起好人来?
还是说,他一开始便对孔歧抱着偏见,其实孔歧原本就是个老好人?
江建涛不禁回想起两年前刚下放到农场的情形。
那天知青们在总场汇聚,等分配所在的各分场的人员过来接人,团长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过来接待室问候大家,一一谈话。
哪料孔歧根本不给面子,和团长谈了不到一分钟,耷拉着脸出来,直接撂下团长一个人。
他都惊呆了,进去接待室的时候明显瞧见团长脸色也不好看。
从此之后江建涛心里埋了个念头,孔歧这人有点疯,少与他接触。
后来遭到孔歧无数次的沉默与忽视,江建涛都没放在心上,这人连团长的面子都不给,还指望能给他面子?
江建涛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误解。
孔歧压根就不会是那种老好人!
他傲慢得很!
只是最近这些种种的诡异行为又是为什么呢?
——
另一边,夏姿已经骑着破自行车在水渠边找到王队长。
她跨下车,奔到王队长面前,声情并茂、义愤填膺甚至有些添油加醋地把整件事情叙述一遍。
添油加醋的部分主要在于孔歧的伤势。
王队长听完,脸色大变。
他看着面前的挖渠情况,犹豫片刻,回头吩咐夏姿:“你先让老指导去了解整个情况,然后让小郑去给二分场的人送信,等我把这段督促完,傍晚带着你们去二分场讨说法!”
“好嘞!”
得了队长的承诺,夏姿回去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
路过知青宿舍时,她特意停下车去看了一眼,见孔歧果然从田埂处回来,挺直胸膛说:“你放心,咱们王队长肯定给你主持公道,不会让白白挨这一顿揍。”
孔歧抬眸看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再无言语。
他一只胳膊搭在床沿,像是断了。
夏姿看不下去,摇着脑袋退出知青宿舍。
啧啧,这人也忒惨了。
夏姿不会想到,在她口中忒惨的人,半个钟头后出现在二分场的一条幽静岔道上。
岔道前方迎面走来三个嘻嘻笑笑的壮汉。
此时已是黄昏,日光暗下来,周围一切明暗晦朔,看不真切。
五大三粗的壮汉们猛然瞧见前方路口站着的颀长身影,吓了一跳,以为见了鬼。
定眼一看,瞧见来人真面目,几人对视一笑,轻蔑发言:“怎么,白天挨揍没挨够,现在还想来被揍一顿?”
“还是说,你孤身前来,想让我们给你道歉?哈哈哈哈哈,你可真够天真。”
昏暗中,阴沉着的一张脸渐渐扬起来,语气不疾不徐:“我不要道歉。”
“那你堵在这里,是要怎样?扮鬼吓我们吗?”几个壮汉全然不知道危险来临,嬉皮笑脸地打趣,笑声从四下传开,在宽阔无人的小道上生生凑出几分恐怖。
孔歧没笑。
他抬起那只刚抹过药的胳膊,轻轻活动一下,淡淡开口:
“我要你们爬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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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墨一睁眼,瞧见墙上的挂历。
1974年6月。
他身处狭□□仄的职工房,旁边还躺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
毫无疑问,他穿越了,穿成带着两娃的单身父亲。
房子没了,车子没了,票子没了,还得给两个小崽崽挣奶粉钱。
覃墨:……有点想死。
有点想死的覃墨从床上爬起来,一眼瞟见桌上的证明单。
证明单上写着两个娃娃的名字:覃建华,覃美凤。
覃墨:!
这不是他爸爸和姑姑的名字吗!
覃墨颤颤巍巍拿起镜子,从中看到年轻版爷爷的模样。
覃墨:……不想活了。
多年后,从小自力更生不靠家里的富家少爷覃墨终于意识到,当初家里的产业,全他喵是他亲手打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