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前几日杨景给的野猪肉,被阿娘用了山里采摘的腌料腌了。又让冯勇去砍了柏枝,熏了一日,悬在那厨房高高的梁上。
冯云一家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开了院门,直奔院子的茶桌下休息。
冯献给爹娘拿了竹椅子,自个儿坐个小板凳。竹筒的茶从头到底,一滴不剩。
冯云探个头去猪圈,见三只小猪吃完猪食,呼呼大睡,满意地回来也端个小板凳坐下。
柳氏去厨房拿出早上煮的茶倒了一碗尝了,还不算太冷,给大家一人一碗喝了解渴。
“待会阿娘你将麦饭蒸上吧,我就寻思做些个什么菜。”冯云道。
阿娘将大家喝的茶碗收了,笑道:“不需做什么菜,那园子里早些时候种的菜,现在可以摘着吃了,拿蒜瓣一炒即可。”
冯云听罢点点头:“那梁上片些腊肉下来炒蒜苗也是一菜。还有要不再做个汤,也不知做什么汤。”
她喃喃自语,拿着水瓢,竹叶子沾水要浇麦苗。打开那簸箕,芭蕉叶上头的麦苗已有一寸多高了。
“呀!这麦苗这么高了,可以做麦芽糖了,阿暖,你有糖吃啦!”冯云惊讶道,赶紧叫阿暖来看。
阿暖个子小,踮了个脚,仰头去看。
冯云将整个芭蕉叶下的簸箕从架子上拿下来,给阿暖看,上头麦苗生的笔直,嫩绿嫩绿的。
“那要蒸糯米了!阿姊,还要温两个时辰才能出汁。”
麦芽糖是每年过年家家户户必做的,是除夕守岁的零嘴和吃食,只是做多做少的区别。冯家的去年冯云没生病时,还做了一些,过个年也是吃的一干二净,到现在都不曾再做第二次。
冯云立马去厨房拿出之前买的两斤糯米,这两斤糯米,快要二十文了,她也没敢多买。
阿娘也探头来看,笑道:“果然芽发好了,趁现在嫩,下午就烧火做了吧。阿暖这几日老是嘀咕着要吃,喏,”阿娘脸扭向堆在院里的一堆柴,“她找的柴,干活的时候可起劲了。”
阿暖傲娇地仰起头,仍然咧着那缺牙的嘴笑。
冯云道:“不知做一斤糯米,还是全做了,做一斤就咱们家里自个儿吃,全做了那就明日去集市上卖个零嘴,怕也能挣上个三四十文。”
“这就看你自个儿了,这麦芽糖,拿根棍搅了可以卖一文一个,再就是让你爹给你拉成糖块,也是一文一个。一斤糯米,做一罐,总的能搅个三四十个。反正也就那样,嫌累咱们就不做也罢了,城里集市还得来来回回奔走吆喝的。”
冯云听阿娘说了,默默算了个账:“一斤糯米加小麦,成本十文左右,可做了那三四十块糖,还是有得赚的呢,净赚三十呢。”
阿娘“噗嗤”一声笑道:“你发芽不得个五六日?拿去走街串巷的卖,就不是本钱了嘛?傻丫头。住在城里头的,一天能卖个百十来块,就很不错了,他们拿个罐子,封了漂亮的封条,装了打包卖的。况且哪有日日都能卖这么多,逢年节,小娃出来闹着吃的,卖的才多些。”
“你呀,既要做就一块做了吧,留下一斤糯米也舍不得弄其他东西吃,两斤一起做了封在竹筒里,可吃上许久了。”
“也对。”
母女两个正商量着,院子外头的二婶子站在篱笆墙外头叫道:“柳娘在吗?”
柳氏听有人叫自己,忙去院子开门。
“柳娘啊,家做饭了嘛?我来借几头蒜!家里的前两日吃完了,新种的又还没长好呢。”二婶子见柳氏出来,开门见山地说道。
“有有有,我去拿。”柳氏又忙去厨房,拿了三头蒜出来给二婶子。
“够用不?”
“够用够用,应个急罢了。你做饭了嘛?”二婶子问道。
柳氏不想说自家早上一起出去买驴了,回道:“做着呢。”
“我瞧你家上午没人在,还以为你去田里了呢。”二婶子笑道。
“田里秧插完啦,早上有点事,出门去了,刚回来做饭呢。”
两个人就站在那篱笆墙边聊了起来。
待送走二婶子,柳氏回来将要吃的麦饭在锅里蒸上。又将两斤的糯米淘洗干净,浸泡。
阿暖则积极地在灶前烧火。
自家菜园,爹爹新翻的地儿还未种上什么,光秃秃地。另一边已有一些冒头的菜苗。还有刚长大的芥菜,青菜。
冯云去摘了两头芥菜,又摘了些蒜苗跟青菜回来。
青翠的菜水里泡洗干净捞出,芥菜切片,蒜苗切段,青菜撕了即可。
冯勇拿个自家做的梯子,去梁上取了条腊肉下来。梁上灰尘大,冯勇自个差点儿迷了眼睛。
“爹爹,我就用一半,剩下的一半你再挂上去吧。”冯云手起刀落,切了一半腊肉下来,剩余的给还在梯子上的阿爹递过去。
腊肉不知阿娘用的什么料,又有香料味又有烟熏味儿。冯云将这一半洗干净仔细切的薄薄的。
锅早已烧热,冯云挑了块莹白的猪油下锅润湿。待油热了,下蒜瓣姜片蒜苗炒香。
登时满厨房飘散着蒜香味儿,她又将切好的烟熏腊肉加进去,腊肉特殊的烟熏味儿跟蒜苗香味融为一体,又添了芥菜的菜香,既解腻又下饭。
下入一小勺盐,一小勺酱,再翻炒几下,待芥菜熟了,拿个碗起锅。
青菜则更简单了,拿蒜瓣炒了就起锅。
还有个汤,冯云去院里琢磨了一下,发现前些天移栽的枸杞长在那。
枸杞叶子长的茂盛,冯云挑了些嫩的摘,不一会儿就摘了一盆子下来,用井水冲洗干净。
枸杞叶打汤是发苦的,且是充满药香的苦。因枸杞本身有药用价值,枸杞叶子做的汤也是一股药味儿。
要是添了辣椒吃应好一些,只是家里没有,那也罢了,有个吃的就很不错了。
饭菜皆毕,麦饭也蒸好了盛上来,一家人两菜一汤又是一餐。
腊肉晶莹剔透,裹着浓香的汁,一口咬下,柴火的烟熏味充斥着味蕾。扒两口麦饭,咬着“嘎吱嘎吱”的响。
阿暖喝了一口枸杞汤,吐了个舌头,眉头皱在一块儿:“啊!好苦……”
冯云笑道:“没法子,这就是这个味儿,跟苦瓜似的。”
除了阿暖,其余人等喝了也道苦,不过有种清苦的感觉,确实与苦瓜有种类似又不同的味道。
“这汤是清肝明目的,本应跟猪肝或者瘦肉片烧汤,便没这么苦,现在不是没有这个条件嘛。哥哥你多喝点,看书眼睛别累坏了。”冯云又补充道。
冯献听闻了,又舀了一碗,不顾苦喝了下去。
饭后,冯云将泡好的糯米上锅蒸了,又叮嘱阿暖道:“阿暖,慢点烧没事,我还要切麦芽呢。”
阿暖乖巧应下。
冯云着手准备麦芽。她出院子将簸箕上的麦芽,轻轻地从芭蕉叶上撕下。
清水养出来的麦芽非常干净,但还须得用水淘洗几遍,将没发芽的,坏的都过滤掉。
成片的麦芽根茎连在一块,得一点一点撕成小片。不一会儿,那盆里就慢慢一盆的麦芽。
淘洗了几遍,用菜刀尽可能地切碎,越细碎越好。
这活干的仔细,没想到麦芽糖的工序如此费力,还好做的不多,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够了。
冯云去瞧糯米饭蒸熟没有,开了锅,热气腾腾,厨房登时弥漫着一丝丝糯米的甜味儿。
“好了好了,阿暖,将火除了,留下一根细柴就好了。”
往常阿暖见过阿娘怎么做麦芽糖,阿姊嘱咐她立刻明了。
冯云端出蒸好的糯米,盛在盆里,用饭勺搅散,散热。待晾至温热的时候,将切碎的麦芽全部倒进糯米饭里,冯云光着手,尽力将糯米与麦芽充分搅拌。
这边在忙活着,阿娘在收拾残局,什么种麦芽的簸箕啊,盛麦芽的碗呀,盆呀,菜刀砧板呀,都收拾洗干净放归原处。
冯云还在揉捏,糖水已经开始发酵了,待差不多了,用锅盖盖上,放进锅里保温发酵。
待快晚饭时候,麦芽糖就发酵的差不多了。
冯云端了个板凳在院子里歇息,手上全是麦芽的香气。阿娘又开始做起了针线。
“明儿你就跟你哥哥去城里看驴子,好的话,咱就买回来。你们年纪小,不要被人给骗咯。”柳氏叮嘱道。
冯云笑道:“怎会呢,去城里头选,咱们就不急了,肯定好几家卖驴儿的,一家一家比过去,肯定有好的,到时候也不费力走路回来了,骑了驴儿回来。”
“这样就好,你爹新翻的那垄土,不知种什么好。黄瓜、葫芦、冬瓜已在院子里栽上,等爬藤了。那菜地里种了紫苏、芥菜、生菜、萝卜、韭菜等,瞧瞧还缺什么。”
冯云想了半日,没想出来:“要是那野蕈,能种就好了。”
柳氏在旁笑道:“怎么种?那野蕈,采下来都不能放几日,多放些时日立马坏了,别说种了,不知多娇贵,不然怎可能卖这么贵。”
“那香蕈呢?也没人种嘛?”冯云又问。
“有是有,据说种的条件太苛刻,折腾人,只有那南北的商人,会种,所以香蕈平日也不常吃,咱们乡下,就种些蔬啊,瓜的,就很好了。”
“那等空闲了我去试试,能种出来岂不是发财了?”
“你这丫头平日里也不知想什么稀奇古怪的,在村里还没听人说过想种香蕈的呢。”柳氏奇怪道。
后又叹气道:“也难怪,咱们家上头没有老人要赡养,下头就你们几个孩子,如今也长大了不需时时看着。就今日来借蒜的二婶子,她家是没分家的,上头公公婆婆,她官人兄弟姊妹六个,大的也成亲了,她也嫁给老二,老三也成亲了,下头还有三个小姑子,又生了两三个娃,一家子几十口人,她家吃一顿饭,顶咱们家好几日。
就这人家,虽然田地有十几亩,但除了要交的税,剩下的也是紧巴巴地吃着。”
冯云光听阿娘说就已经头晕脑胀了。
“不过家里人多的好处就是,别人绝对不会来争你的东西,这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的,都不敢去寻晦气。”
冯云第一次听阿娘讲村里人的事,不知不觉就将时间过了。
她还是想着看能不能将香菇的菌种弄出来培育,若是成了,说不定就不用这么辛苦想法子卖东西了。
不过这件事来日方长,宋殊一还让她多休息,未免搞垮自己的身子,她还是先暂时将这件事搁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