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的草棚下,好几头驴和瘦马,低头吃着草料。那卖驴的是个老头,差着人送草喂马,还有几个来拴马的客人,树下喝着茶歇息。
冯家一家齐刷刷站在马棚前头,惹人注目。
老头瞧这架势,也不敢耽误,忙迎过来:“几位,看马还是驴啊?”
说着让冯云等在茶桌处坐下。
“玉娘,看茶来!”
老头往里头吆喝一声,屋里立马一妇人回:“好嘞!”
冯云坐下,爹娘跟老头商量买驴等事。
她转头观察棚里的马和驴,驴有大有小,在一处棚里吃草,可能是乡下,马却没有很好的,瘦弱不堪,马尾的毛还杂乱打结。
冯云跟冯献见爹娘交涉,一起起身细看马棚。
这处卖马的地是隔壁村,冯家一家也是走路过来的。
草棚满地是草,一股尿骚味袭来,身边马“哧”地一声呼出一口浊气。冯云胃里一紧,差点没吐出来。
她只得捏着鼻子,嗡声道:“哥哥,你瞧着可以么?”
冯献也皱紧个眉头,四周打量一番,连连摇头。
冯云憋着气带着冯献离远一些,长呼一口气,终于缓和了下来。
“哥哥,我瞧着,这里的货色不妥,地方小,你瞧马儿吃的草,都是陈年的旧料,水也是腥臭的,马又瘦又弱,驴也是。”
冯献低头悄声跟冯云道:“咱们附近似乎就这一处卖马儿驴子的了,穷乡僻壤,货肯定比不上城里头的,看这样子,价格也会低一些。”
冯云回头瞧爹娘还在交谈,压低声音回道:“价格高低没什么,住的都是这个样子了,若是不小心买了头驴回去,没几日病了,银货两讫,你去退,他认么?你不退,再拿钱治病驴么?”
冯献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云丫你说的不错,怪我们事先没来勘查一下,现下爹娘已经在交涉,我瞧着得想个法子,找个借口,说咱们不买了,然后再做打算。”
买卖双方意愿的事,只是来看看,不至于非得买下,不能瞧着那卖驴的老头和颜悦色,又看茶又看水,就按头买了不怎么好的驴子回去,这样还不如不买。
冯云打定主意,拉了哥哥回到座上。
“阿爹,阿娘,了解的怎么样了?”
那老头有生意做,脸上都是乐呵呵的,将刚刚跟冯勇夫妇的话又说了一遍给冯云听。
冯勇在旁也道:“老板说草棚里头的驴子都可随意挑选,价钱绝对给的合适的。”
那老头忙点点头道:“不错不错,价格绝对合适,咱们专门做驴马买卖生意的,大家又是乡里乡亲,绝对不是那欺客的主儿。”
冯云笑嘻嘻道:“价格没问题,只是我方才看了一下,品种太少,可提供挑选的驴子也少。要知道咱们买一头回去可是花几贯钱呢,放普通人家里头,吃一两个月,肯定得仔细点。”
那老头听冯云说的有板有眼,忙起身,要请大家去看。
“怎么可能不好,你们过来瞧,我们专业的,肯定是比你们没接触过的懂门道。”说着非要拉冯勇夫妇来看。
他过去拍了一头毛驴道:“这头,长得壮,你们瞧,”他掰开驴的嘴,白花花的牙齿露出来,“牙口好。”
又摸了摸驴背:“瞧,这毛发。只是我这几日忙昏头,没给他们打理打理,怎的可能不好。”
“我十里八乡的村民,哪个不是从我手上过手的驴啊马的。方才听你们说是石头村来的,就你们村,那养猪的,都是从我这里买的驴,若是不好,怎的会在这做生意呢?”
说着又去掰另一头驴的嘴。
冯勇夫妇两个听那老头讲的天花乱坠,就听见说老李头家的驴是从他家买的,纷纷点头。
冯云在旁听的目瞪口呆,她可太熟悉这些套路了,还瞧阿娘的样子,似乎要成功被策反了。
那老头还道:“你们瞧嘛,是不是,我们专干这营生的,这马驴养在一块,才杂乱脏了点,臭了点,可这不能表示我家的驴儿不好呀。”
冯云翻了个白眼,只是说没看满意的,怎地急眼了,疯了似的撇干净。
往后的一些话,冯云也不想听了,她刚刚已对这里的环境不满意,别说要买驴了,心下打定主意,一定要走,瞧那老板滑头的样子,她就不舒服。
“老板,结账!”旁边桌的客人牵回马,要过来付草料钱。
老头忙招手过去:“诶!来啦来啦!”
他应接不暇,对冯家这边道:“你们先看,先看,咱们这边的绝对不会错的,价格也合适。”
他人都走过去了,脸还朝这喊。
冯云见老板不在跟前儿,立马跟爹娘说道:“阿爹,阿娘,方才我与哥哥去里头看了一下,真不妥,他们就是做这个生意,巴不得你立刻买下。你们瞧这脏乱的,那马瘦的,还有这驴,个子这么矮。”
冯勇听女儿分析的头头是道,忙问:“可我听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还说给咱们乡里乡亲九成价。”说着胳膊肘蹭了一下柳氏,“柳娘,是不是,方才你也听到了。”
柳氏点头如捣蒜。
冯献道:“爹,娘,你们不能因为价格的诱惑就觉得这个好,刚刚我跟云丫商量,若是买了头有问题的驴,咱们银子也给他了,到时候说来退,他认么?若是不退,咱们难不成忍着头有问题的驴么?”
冯勇脸上变得茫然,觉得儿子说的也有理。
“可是他方才说了让换,还说让咱们可以试试。”
冯云恨铁不成钢道:“阿娘你别给他花言巧语骗了,他要卖,肯定往死里夸,什么换不换,等你走了,谁认呢。说是说九成价卖给咱们,你说他没得赚么?他跟咱们非亲非故,攀扯上同个地方的乡邻套近乎,就说给咱们九成价,喊价还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做主的事么。”
柳氏迟疑道:“不能吧……”
冯云见那老板又要过来了,忙跟家里人道:“他要过来了,阿爹阿娘,咱们就说今日没带银子,只是来看,等过了春种再说。记住了,就这么讲!”
“各位,各位看的怎么样?我跟你们说,选我这的绝对没错……”
完了,又开始了。柳氏已被那人拉过去,冯云无奈地扶额叹气。
实在没办法了,冯云上前去扶了阿娘,对老板道:“老板,别说了,我阿娘身子不好,不能站太久,且这味儿您也知道,咱们闻不惯。我晓得您这边驴好,咱们只是前两日提了一嘴,今日路过才来看看,要买,也未带够银子。只能改日再来叨唠了。”
那老板不想眼前的生意跑了,立马道:“这有何难办,咱们这边可以付定钱的,这几头都好,您看中了,付了定钱,过几日来取,保准给您养的好好的。”
冯云嘴角抽搐,尴尬道:“难就难在这,咱们出门,无一人带了钱来,我也说了,我们本来只是路过,本无意买的……”
眼见那老头还要纠缠,脸色也愈发不好了,冯云赶紧轻轻掐了一把阿娘。
柳氏立马了然,手拈着兰花指,往头上按:“云丫,头有些晕了。”
“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冯家人立马佯装手忙脚乱,冯勇更是关心急切喊:“柳娘!柳娘!”
柳氏见大家演的这么真,索性眼睛一闭倒在冯云等人怀里。
这手脚都耷拉下来,众人彻底慌了。
几个人围着柳氏,冯云对着老板抱歉道:“老板,我阿娘虽是庄稼人,但闻不得这些味儿,况阿娘的手是绣花的,我们得去找郎中,可不能耽误了。”
阿暖合时宜的要哭起来。
老板现下也慌了,可惜挤不过去看怎么个状况。
冯勇还在喊,冯献立马拉着爹爹道:“阿爹,不行,走,咱们背了阿娘去瞧郎中。”
“好好好!”冯勇抱起柳氏,往冯献背上放。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跟老板致歉,冯云装作忙里忙慌道:“老板您瞧我阿娘这样子,父母兹事大过天,实在没有闲情逸致谈买卖了,若是好了,过几日我再来哈。”
那老板被唬的晕头转向,只得跺脚眼见冯家一家人闹哄哄走了。
冯献背着阿娘一路走,直走到棵大树底下,柳氏才笑着让冯献放她下来。
众人在树下歇息,回想起方才一家人起的这场闹剧,一时面对面不住地笑。
“唉,云丫,要不是听了你们分析,那老板拉着我讲个不住,唾沫星子都要喷到我脸上了。”柳氏无奈道。
冯勇也点头:“就是,咱们想了想,果然是云丫说的不错,瞧那老板的架势,都恨不得我立刻骑上他们的驴了。”
冯献将竹筒里的茶,给大家喝了解渴,见天色不早,冯云要回家做午饭。
冯勇摸了摸肚子,发觉也饿了。
“那驴子,咱们怎么办。”冯勇问道。
冯云摘了路边的芦苇花,一吹,笑道:“不急在一时,我跟哥哥明儿去城里问问。”
“你们小孩子,妥不?”冯勇拉着阿暖的小手。
“爹爹你就放心吧,哥哥也不小了,难不成还让那老板给欺负了,况且城里头的买卖人,也规矩,大不了,咱们货比三家,一家一家去看。”
冯献也说对!
“走,咱们回家做饭吃,今儿个累了,就将阿娘前几日腊的野猪肉,片些下来,炒蒜苗吃!”冯云将芦苇花一丢,笑道。
阿暖拍手叫道要吃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