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宋殊一将《净心咒》写在纸上,交给冯献。
纸上字迹飘逸灵动,颇有些潇洒之风,冯献对折好揣入怀中。
“《净心咒》若遇梦魇之时,在心中默念出来,邪祟俱散。”
冯云默背两遍,浮躁之心果然好多了。
“好啊,输了耍赖!”里头突然传来一鸣道长的声音
众人听闻脱了鞋,踩在竹子搭的廊下,趴在窗沿上往里瞧。
苏先生跟一鸣道长正吵闹争执着,见窗边一排脑袋,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一鸣道长笑道:“好呀好呀,这下我可有人证了,下了两日,每每要输了就撒泼,不知道落子无悔么?你个老泼皮。”
“唉!不玩了。”苏和仲一脸遗憾,坐下收拾棋子。
宋殊一隔着窗户道:“苏先生别恼,给你做好吃的。”
众人收拾着,冯献见有机会,从书袋子里拿出自己有疑问的书,指给苏先生看,苏先生见冯献好学,耐心指点着。
殊一等人一个忙着生炉子,一个忙着杀兔子,冯云则忙着挑拣调料。
宋殊一用的炭想必是好的,只在外头找了些引火的,不一会儿就生起来,火烧的还旺。
冯云感慨,不像自己在家里弄,得烧了柴后的余炭才能烤。
杨景将兔子剥的干干净净,内脏一并都处理了,端进小厨房。
冯云挽着袖子,出来问:“宋殊一,吃上头可有忌讳?”
宋殊一用扇子轻轻扇那火炉,道:“不忌讳,你尽管做了吧。”
后又见冯云在门口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真没那么多讲究,你尽管做了吧,放心,我们跟着苏先生什么没吃过,现下没有从前这么挑剔,气这种东西,在心不在形,若是要打坐,就另说。”
冯云听了,松了口气,回厨房忙活去了。
小厨房的刀,在水磨石上磨过,将手横着试刀,觉得差不多了,即可切肉。
整只兔肉,将可以片成片的,都片下来。柔嫩的大腿肉,还有肉多的腹部,都被冯云仔细下刀。
冯云刀工说不上很好,不过很有耐心,试了好几次,将片的不好的留给了自己,终于片出些经验来了。
随后顺手很多,片第二只兔子的时候速度也快了许多。兔肉散发着绯红莹润的光泽,为了避免在烫完后肉柴,特意片的薄薄地。
片完肉的兔子,只剩下骨头架子,冯云将两只架子用盐、酱、白胡椒、酒、淀粉腌制一柱香的时辰。
兔肉也用相同的调料腌制,只是不加淀粉,多加一味山椒。待要吃了直接端上去即可。
趁兔骨腌制的时辰,冯云又去道观后头的菜园子里摘菜。
为避免被道童误会是偷菜贼,特意叫了宋殊一一块去。
道观的菜园都是些弟子平常种的蔬菜,种菜时挑水爬山的过程,也算是练功。
青竹摇曳,那一笼笼菜地就缀在围墙后头,占地面积大,杂草被除得干干净净,菜长得青翠欲滴。除了平常吃的,还有些不常有的。
可惜家里没有这样的景观,过两日她也将菜园扩充一下,多种些菜。
冯云拔了两棵带土的萝卜放入菜篮中。旁边有蝴蝶在菜花头上飞,冯云见那黄菜花长的嫩,又掐了好些,可以烫着蘸料吃。
虽说道家戒五荤,但冯云发现只是膳堂做菜看不见五荤而已,这后头菜园子里,蒜苗、韭菜、小葱、香菜一样不少,难怪宋殊一说不忌讳。
这时候的香菜叫芫荽,不仅可以做调料,还可以药用,因此有专门的一垄种着。芫荽还嫩着,摘下来香气浓郁。
还有豆苗,菠菜等都摘了好些放入篮中。
正欲走,后门推开却走出来个女子,道袍穿身上,头发高束着,簪了根碧玉簪,容色柔和,鹅蛋面庞。
宋殊一见了,忙拱手行礼:“师兄。”
女道神色清冷,冯云见了,有些遗世独立的姿态。
她见师弟在菜园里头,微微惊诧,却也没问太多,只点了点头。
“这是观里的香客,来采摘些时蔬。”宋殊一介绍着。
因不知叫什么名,冯云只得恭恭敬敬行了礼,问了声好。
她依旧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自己做着自己的事,采摘些新鲜的蔬菜,也没管冯云跟宋殊一这边。
菜篮子满满当当,宋殊一行礼跟她打了声招呼,与冯云一同离开了菜地。
刚出菜地,宋殊一就对冯云道:“你别见怪,师兄这个人有自己做事的章法,不大与人多费口舌,其实她天性高,修行早在我之上。”
冯云怎么会因为他师兄冷淡而有微词呢,笑道:“每个人性子不同,你师兄冷淡,我还要怪她不热情嘛?我反而觉得她挺好的,你们吃什么她也不会来劝,自己吃素食就自己做。”
“是的,师父其实也没这么些规矩,毕竟跟苏先生交好,是师兄自己想身心洁净,她最近练功大有益进,相信过段时日又会有所精进的。”
带土的蔬菜,拿至井边,杨景见状过来帮忙打水。
井水冬暖夏凉,手浸入也不冷,一篮子蔬菜,刚出土,被冯云细细洗着。
宋殊一端来个竹制的碗,分类放好冯云洗好的蔬菜。
“主食吃什么?”冯云问。
宋殊一想了想道:“吃观里头的青粳米吧,我去膳堂打了就可过来。”
“好,那就劳烦你了。”
宋殊一将那些碗一一摆放好,就去打饭。
兔骨腌制好了,将砂锅摆在风炉上,倒入少许油,待油热了将生姜,山椒爆香,再倒入腌制好的兔骨。
锅中美食“滋滋”作响,冯云又加了些酱油,待兔骨变色后,倒入一整锅的山泉水,盖上锅盖。
吃火锅怎能没有蘸料?一人一个碗,同样放入芫荽,蒜,小葱,香醋,茱萸,倒入一点开水,蘸汁便调好了。
饭桌就置在廊下,冯云将汤底跟风炉一并端上饭桌,几人环绕炉子即可。
苏先生跟一鸣道长的位置加了蒲团,两人盘坐,其余人等,就随意许多。
各色蔬菜用架子放好拿过去,兔肉片是主菜,端上烫完吃了,后烫菜。
香味儿飘散至里屋,苏先生乐的哈哈大笑,跟一鸣道长两个出来,在蒲团上坐下。
不一会儿,宋殊一打了饭过来,大家围坐一块,就开吃了。
公筷放在显眼位置,冯云介绍着这道兔肉火锅:“杨景昨日打的新鲜野兔,根据苏先生属川的吃法,做的这道‘拨霞供’,苏先生瞧瞧,可还合胃口?”
苏和仲仔细瞧了,点头赞道:“不错,正是我家乡的吃法,那年在船中,跟友人也是就地摘了时蔬就烫,不过汤底是我自个调制的哈哈。”
锅中兔汤“咕噜咕噜”滚了,冯云将那薄薄的兔肉下锅涮。
苏和仲比她想象中的还亲和,不会因为他们是贫苦的农民而区别对待。
这位一生漂泊,多苦多难的大诗人,总能在人生失意时找到乐趣,写下一篇篇著名的诗句,鼓舞处在低谷中的后人。
何种洒脱的境界才能如此呢?冯云却知道他后面还要一路往南下贬,在那充满瘴气的岭南,还能淡然吃着荔枝,写下千古名句。
历史不会因为谁而改变,冯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她没有任何能改变命运的手段,也触及不到家国朝代的金手指,就像她投身在贫困的农户中,有着一颗不断想改变家中境遇的心,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终于知道它为何叫‘拨霞供’了,这绯红的兔肉,用筷子夹着,在浓香的汤汁中翻滚,变色,可不就是这个意境么?”苏和仲立马发现关窍。
一鸣道长道:“这名字取得不俗。”
这名字当然不是冯云取的,但此刻不好说什么,她将烫好的兔肉,用公筷夹在各位的饭碗中。
兔肉软滑细嫩,裹着浓香的汤汁,结合蘸汁的酸辣,胡椒的温热,肉香四溢,众人一口吃下,纷纷赞不绝口。
这一顿,苏和仲吃的过瘾。
“哎呀,真好久没吃这个了。太想念了,我在黄州可是天天吃猪肉啊。”苏和仲自嘲道。
众人皆笑了。
兔肉不多,众人吃完,又将那新鲜的时蔬拿来烫,非常下饭。个个碗中的青粳米,都见了底。
蔬菜烫在兔肉锅中,既解了腻,又丰富了口味。
临近黄昏,外头杜鹃啼鸣,观中香客渐少。待吃毕收拾过后,冯云等人就要辞去回家。
宋殊一送他们到外头,感谢杨景做东,冯云做菜,吃了这一顿美食,往后食谱中,就又多了一道菜。
还承诺若是冯云他们再得了野蕈,或者其他野味,可送了来这里。
将菜送至道观,比送至张府上好很多,至少冯云是这样想的。
三人坐上驴车,往石头村驶去。
冯献跟苏先生交谈中得知,他会在观中住上半个多月,然后去江州,去庐山。
冯献得了苏先生指点,已然将他当作自己的老师了,表示想在苏先生登船之时,与众人一道送别,当然得到苏先生许可。
车马喧嚣,路上回村的车有许多,冯云瞧着杨景前头拉车的驴,决定,手上的三贯钱,就买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