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没做过山蟹,不过做过海里头的沙蟹,这种螃蟹吃着也甜,她用来做沙蟹粥。既然杨景说这螃蟹甜,试着做蟹粥,既能喝粥,也能尝个螃蟹味儿,也不错。
主意打定,冯云说干就干。
阿暖刚养着螃蟹,冯云就一盆子端厨房去了。
“诶!阿姊,你不是说这螃蟹吃着没肉嘛?”阿暖在后面追着。
“但我现在想到一种吃法,看你们乐不乐意吃了。”冯云笑道。
柳氏倒没什么,冯勇一大老爷们,对吃穿根本不挑,只要不嚯嚯粮食,什么都能吃,阿暖这个小吃货更不必说了,只要大人吃的,她必定跟着吃。杨景作为外人,更没意见了。
冯云见众人没意见,刮了下阿暖鼻子道:“你等着阿姊给你做好吃的哈!”
阿暖忙不迭地点头。
石头村身处深山,离海十万八千里,海边渔民可能经常有这样的吃法,只是现在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石头山的村民怕是没这个意识,将螃蟹和粥煮一起的。
不做饭的人怕是不知道喜欢做饭的人的心态,就喜欢这种二话不说,闷头吃饭的,做什么吃什么,若是时不时有夸奖,那更不错了。
冯云将螃蟹一个一个洗净,对半切开,依然是葱姜蒜去腥。
家里是葱姜蒜倒是不用愁没有,这是家家户户常吃的,柳氏专门有一陇菜园种着姜蒜,葱便在院子里找一处偏僻的地方,松了土种上,要吃了直接院里摘了就洗,回厨房切了即可。
酒是没有很好的,冯云专门找过,只有一坛去年酿的米酒,也是过年的时候才酿的。这个时候的酒,都归官府垄断,酿了往各大酒楼,客栈供应,若酒楼或者酒馆客栈自己要酿着卖,需要在官府那边报备的。
民间酿的米酒果酒,就没这么严格了,毕竟自家吃,有一点半点的,也没人管。
米酒也不错,度数低,很纯。冯云舀了一小勺跟螃蟹一起腌了,起个去腥的意思就行。
米缸里米不多,每顿都得控制用量,舀米的是一节竹筒,看样子是冯勇做的,皮刮的干干净净,用了很多年,都包浆了。
米自然是去年种的米,不得不说这时候的稻子质量真不行,有些许黑点残缺,还有些米壳没剥干净掺夹其中。剥的壳拌了水,也就是糠,得用来喂鸡。
冯云舀了小半筒,就是中饭的量了,淘净放入里头的小锅里焖煮。
阿暖照例是烧火的,因是烧柴,不需要时时看着,只需在柴烧短了的时候,捡进去继续烧就行。
不过阿暖挺喜欢烧火这个活儿的,冬日里可以守着取暖,火烧的旺旺的,烫的脸通红。但到底还是孩子气,春日不冷,她在灶前坐不住,拢了柴就跑去院里玩闹,一会儿又回来看着。
冯云哭笑不得道:“你这丫头,火一下熄一下旺,粥烧糊了小心阿娘打你屁股。”
这话被刚进厨房的冯勇听了,严肃道:“可不能烧糊了,一米一黍,来之不易,糟蹋粮食,会被天打雷劈的。”
冯云听了这话,恍惚间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在奶奶家吃饭,自己小,掉了一地饭粒子,奶奶过来打了她的小手,嘴里念叨着“小心雷公打”等话,一边仍将米饭一粒一粒捡起来出去喂鸡。
这些事已经在脑海中像画一样褪色,如今却无比真实地,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冯云竟然还幻想着,他们其中哪个人,突然过来拉着她的手,告诉她别演了,回家,回到现实生活中,回到她那个九九六的岗位。
直到手被热锅烫了一下,她才回过神。
阿暖听阿爹发话了,忙羞愧道:“再不敢了。”后果然老老实实在灶前烧火了。
冯勇很满意女儿乖巧听话,点头出去,请教杨景野兔该如何杀,杨景也乐意,两人风风火火提着野兔到后院去了。
粥蒸煮开后,将螃蟹倒入锅中,盖上锅盖等再次开即可盛用。
有了蟹粥,便不需其余菜了,冯云将柳氏之前腌的酸菜、萝卜、醋姜等一一盛出摆桌,就着粥,也算食之有味。
不一会儿粥便再次滚了,冯云叫阿暖除火,将蟹粥起锅,加了少许盐调味,又拿了只深碗,盛出一些,摆入食盒,好好打包了给杨景带回家去。
幸而螃蟹不大,还被冯云处理过,一口咬下,竟是米香与肉香混合侵入味蕾,划过舌尖,“啧啧”几口,细细品味,还会有一丝清甜之感。
阿暖也不顾烫,“呼呼”吹了两口,便入口,后又烫的龇牙咧嘴,柳氏在一旁忙让她慢点。
冯勇是将螃蟹腿都一并嚼碎了吞下,反正肉也不多,没有柳氏细心吐了蟹腿等硬物。
“云丫这蟹粥做的不错,咱们喝粥总是并着小菜,阿暖还小一些的时候要么伴着盐,要么伴点酱油吃,这吃法倒是新鲜。”冯勇夸赞道。
冯云尝了一下,觉得虽欠些火候,但总的也不算差,倒是柳氏腌的小菜,十分爽口,她笑道:“阿爹怎不夸阿娘腌的菜,我吃着清脆爽口。怪不得昨个,婶子夸您卤水有秘籍。”
柳氏听女儿夸,夹着吃了一口,很欣慰的点头道:“我从前从一位长辈那学的,如今腌了十几年,还算是有点心得,其实各家虽大差不差的做法,吃着却有细微差别,我哪里有什么秘籍,不过是腌的时候喜欢用山泉水晾凉了当卤水。”
冯云道:“这山里头水清冽,怪不得有这样好的腌菜。”
阿暖吃了一碗,又盛了一碗,她才不管这些,只一个劲的埋头吃饭。
冯勇见阿暖能吃,感慨道:“当年干旱,田里地里庄稼晒的寸草不生,村民饿的吃树皮草根,唉,还有一些……”忽又觉得话题太过沉重,毕竟那些可怖之象,现在想来都历历在目,“不提也罢,我如今见阿暖能吃,米缸也不需紧着,熬点稠的给她吃,大不了吃完我去亲戚那借些米,今年辛苦些,明年还了也就是了。”
冯勇和柳氏早些年吃了些苦,饥荒时候,生离死别,利益纠纷,为一碗粥闹出人命的现象,烁见不鲜。
以至于现在虽十分拮据,却看得很开,活在当下,似乎无形之中成了他们的宗旨。
就如他们刚吃过午饭,柳氏便让冯勇提上半只新鲜兔子,让他去给刀爷“赔罪”。
与此同时,冯勇自然是拿上了今年需交的春税。他早已让冯献去学堂的时候打听清楚了,只要所交数目与普通农户一样即可,介时说个好话,在村里做事也不算太为难。
冯云蛮好奇的,他们夫妻俩,在她理论的时候不会拦着责怪自己的子女,事后,会一起商量怎么挽救。
冯云当时确实没想这么多,只是气冲头上而已。不过确实,如若要在这村里在生活个三年五载,作为没有根基的外来户,的确需要跟邻里关系融洽。
柳氏趁雨停,土壤湿润,要撒上了各类瓜的种子,还得修个竹架子让瓜藤顺势往上长。于是叮嘱冯勇出门给她砍几根竹子,做藤架。
“既如此,我拿锄头柴刀一并出门算了,看看有没有春笋,挖几颗也好。”
“好呀阿爹,这样我就不需再去挖竹笋了,就劳烦阿爹辛苦些。”冯云插嘴道。
冯勇笑道:“顺手的事,你们在家乖乖的就行。”
说完边拾起镰刀,扛着锄头,带上半只兔子出门去了。
冯勇出去时,池塘那边似乎人群渐散,也没听得争吵之声了。
阿暖跟冯云远远瞧着,不剩下几个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阿姊,莫非是你的法子奏效了?三丫家他们都不在鱼塘边上吵了,大家伙儿也散了。”阿暖在一旁开口道。
冯云不知情况:“或许吧,管他呢,只要不在咱们屋门口闹事,想来碍不着咱们什么。”
柳氏边在院里松土,边道:“云丫,明日是赶集日,你说需跟阿景他们去集市,今晚就将明日采办的物什记下咯。”
“好呀,除了阿娘说的那几样,柴米油盐还需要吗?”
“那我想想,清明所需的纸钱香烛,也需买一些,其余就是前个说的,这些都记下来嘛?”
冯云心里盘算着点头道:“记下了。”
天逐渐放晴,冯云去厨房角落,掀开昨日腌的笋坛子,有用手指沾了点卤水尝了尝,觉得十分不错。笋被腌了一晚,卤水浸入笋身,散发着独特的鲜香。
“这笋不错,明天带去镇上卖了,也能卖点钱。”
阿暖在旁说道:“阿姊,能卖是能卖,需拿物什装着卖呢。”
冯云竟没想到这个,这个时候哪有什么塑料袋,那该如何呢?这个她确实没什么经验啊。
阿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跟冯云道:“阿姊,还记得咱们裹裤腿的粽叶嘛?那是箬竹来着,这里田埂竹林里多的很,咱们可以用箬叶裹了,稻草扎紧卖!”
冯云想起昨日清晨裹裤腿的粽叶了,忙道:“这个倒是真挺多的,需得带篮子去采了,河边洗干净带回来。”
阿暖忙去院里的鸡舍旁,拿了个竹篮子回来,跟冯云道:“咱们现在就去,采一篮子,去河边占个有石头的地儿,好洗呢!”
俩人商量着,也没等柳氏回过神,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嘿!这俩孩子,一刻也闲不住,真是!”柳氏又放下锄头,对院门口喊道:“云丫,你俩早点回来!”
“诶!”
阿暖拉着冯云的手,替姐姐高声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