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快好了,柳氏在厨房门口张望着。她在等冯勇回家,也就是这家的男主人。
柳氏面有忧色:“你爹爹往常这时候早应该回来了,如今饭都快好了,怎么还不见一点声响。”
“阿娘别急,现在春耕,爹爹兴许想多耕点田吧,一会儿就回来了。”冯云宽慰着啊娘。
话音刚落,冯勇就赤着脚,满身泥站在门口:“柳娘,我回来了!”
“爹爹!”,阿暖开心的一蹦三尺高,忙跑出厨房,直奔篱笆院门口迎爹爹回家。
“诶,阿暖乖,别碰爹爹,爹爹满身泥呢,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冯勇说完后退几步,手上却用稻草拎着一条不大不小的鲤鱼。
“好耶!有鲤嘛吃咯,有鲤嘛吃咯!”阿暖见爹爹手里拎的鱼,开心的手舞足蹈。
“哪里来的。”柳氏温柔地问道。
“田里抓的,上游的水今天到咱们田里了,我也是运气好。”冯勇边说,边将手里的鲤鱼给了啊暖。
“那岂不是要守夜?”柳氏手脚麻利,已经打好热水在后堂,要给冯勇洗澡。
“是,一会儿用了饭,得拿稻子引了火盆去守夜。”冯勇将脏衣裤腿了去后堂了。
阿暖将鱼用盆打了井水养着了,她已经好久没吃到鱼了,刚刚发生的什么不愉快都仿佛没有了,只一心想着吃好吃的。
冯云心里感慨小孩子真的很好哄,这样想着竟然也咽了口口水,她确实是不记得鱼汤的味了。
在现代,她并不喜欢吃鱼,理由自然很简单,刺多,她不会吐刺,所以干脆直接不吃,偶尔妈妈做了鲫鱼,她都是只喝一小碗鱼汤的,反而更喜欢吃鱼汤里的豆腐,清淡可口。
这几日的野菜蛋汤喝的她是真有点怕了,偏现在最寻常的吃食就是这个,冯家太穷,哪里轮得到他们挑吃挑穿呢。
柳氏早已经将老母鸡安抚好,赶进了鸡笼里,回来厨房的时候还不忘跟啊暖嘱咐道:“阿暖,用石头压着簸箕盖上,别半夜被野猫叼了去。
“好!”阿暖乖乖的在屋前找了块石头将鱼压住了。
不多时,冯勇已经收拾利索了,一家人一整日,终于可以好好坐一块吃个晚饭。
柳氏依旧一人打了一碗野菜蛋汤摆在桌上。又从灶上端了馒头过来。
不同的是,冯云以及冯勇面前多了一碗稀粥。其余人却没有。
“阿娘,将我这碗给啊暖吧,她长个子呢。”冯云说着要把面前的粥给啊暖。
“喝吧二丫,阿暖再怎么长个也不急在这一两日,你身子刚好,得多补补,今日我跟于大娘他们去另外的地儿挖的野菜,比前几日咱们吃的香一点,也下饭呢。
阿暖闻言也听话地点点头:“是啊,阿姊你喝吧,等你身子好全了,咱们再去山里挖春笋,给阿娘腌了,也好吃。”
冯云听了只好作罢。
冯勇倒是累了一日,喝的稀粥“吸溜吸溜”作响。家里最苦的是他,他吃饱还得再去田里守着夜,他要在稻子种上之前,用水将田养好养肥。村里几十户人家,难保一些人不偷鸡摸狗,将水渠堵了就为了往自家田多引些水。所以每每上面放水之时,庄稼人家都要去彻夜守着,而这样的守夜,却要持续五六天。
守夜并不寂寞,因为引水的田不止冯家一户,还有好几户的,所以他们都会聚在一块,互相捡着柴火取暖。
连听了大郎好几声叹息,冯勇纳闷道:“献儿怎么了,怎么爹爹回来到现在,你都闷闷不乐的,是在学堂挨先生说了吗?”
“没呢,先生很好……”冯献喝着汤答道。
“不是的爹爹,是今日刀爷来……”阿暖还未说完,就见阿娘剜了她一眼,她声音立刻弱了下去。
冯勇听到刀爷两个字,立刻明白了过来,忙问:“怎么了?他为难你们了吗?”
“没呢,刀爷他,也是给官家办事,说不上为难不为难。”柳氏实在不想冯勇每日辛苦劳作,还要操心这些事。
“才不是,哥哥差点儿读书的钱都给了他!……”阿暖话音刚落,屁股就挨了阿娘一下,“呜呜呜……”。
“阿暖别哭。”冯云立马将阿暖拉进怀里,安慰着她。
“不打紧,我晚上多做些针线,到秋日几个月也就回来了。”柳氏温柔却坚毅说道。
“唉!”
眼看这饭要吃不下去了,冯云也忍不住道:“爹娘不用愁,等我好了,摘了好东西,去集市上卖,也值几个钱,咱们这几双手,还怕以后过不好日子吗?”
冯云的话音虽小,却说不上来的坚定,充满着新的希望,冯献听了也点点头。
柳氏也附和道:“不错,如今阿暖也乖,云丫也知道替家里分担,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说着转头对冯献又道:“你每日来回家里用午饭,路又远,我蒸了酸菜,并上我腌的小菜,再给你拿袋米,你跟先生商量着,在学堂里吃午饭吧。”
冯献点点头。
灶里的火星子渐渐熄了,柳氏拿了火盆,将灶里的灰以及火炭,都挑出来放进火盆里,在院墙根下捡了几根粗柴捆好,递给了要去守夜的冯勇。
“将门扎好,我明日一早便回来。”冯勇出院墙嘱咐柳氏道。
“好,去吧,路上小心。”柳氏送冯勇出门,直到冯勇火盆的亮光,消失在黑夜之中,她才回院墙扎好篱笆门,回屋去了。
“哐当。”夜里突然好大的响声从院子里发出来。
“阿暖,你的鱼盖好没有啊?”柳氏隔着屋往冯云这屋里喊。
阿暖忙从窗户撩帘子往外看。
“阿娘,我去看看!”阿暖怕到手的鱼被野猫吃了,衣裳也不添,掀了被子赶紧起身。
“我陪你去吧。外头黑呢。”冯云说着要下床。
“阿姊你别忙,就在院子里,我动作很快,一会儿就回来。”
阿暖真跟泥鳅似的,还没等冯云说话,一溜烟儿滑出去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发出竹鞭子“咻咻咻”的声音。
“喵呜~”果然是野猫。
野猫怕人,阿暖过去吓得它通体炸毛,眼睛泛着绿光,窜到柴火堆地下去了。
阿暖用鞭子捣鼓了一下,猫又“喵呜~”一声窜出来,跳到院墙上跑没影了。
阿暖嘴里骂骂咧咧,不一会儿端着她的鱼进屋里来了。
天又黑,阿暖差点没被门槛绊倒。
“阿暖小心!”
“阿姊我没事,差一点儿猫就把鱼叼走了,还好我去的快。好大一只狸猫儿!”
说着,将手里的水盆,在屋里找了个宽敞的地儿放下,仍然用石头盖着。
“阿姊,你起夜的时候小心点,别踩到水盆了,要是水洒出来流的满地都是,够呛呢。”阿暖蹑手蹑脚,借着月色,摸索到了床边。
“好,我保证小心点。”冯云过去拉着阿暖的手,让她上床了。
“阿暖怎么样了?”隔壁阿娘声音传来。
“阿娘没事了,您睡吧。”阿暖回道。
“好,你俩姊妹也早点休息!”
“好!”
如今虽入春了,夜里还是凉,阿暖沾了寒气,冯云立马将阿暖的手脚放被窝里暖。
这一闹儿,阿暖也睡不着了,跟冯云商量着明日去挖春笋。
“如今这春笋还不是太冒头,可嫩着呢,昨儿沈家三丫约一群村上的小伙伴们去挖,我都没去。”
跟阿暖摸黑说话,是这几日必备的活动了。冯云确实睡不着,现在的时辰在现代不过也就是八点钟,八点钟的都市夜生活,估计都还未开始。
这几日听阿暖给她讲夜话,了解了许多她们当地趣事。知道她们这个村庄叫“石头山”。
冯云还问阿暖为啥叫“石头山”,这个阿暖真不知道,即使问柳氏她也不知道,可能这边石头大山多,村民随意叫,就叫顺口了。
“你们挖的笋,是自己吃还是卖呢?”冯云问。
“大部分是自己吃的,不过家里若是有人有空闲,也有去卖的,毕竟是山里头的笋,只是镇上的集市离咱们这有一个时辰的路,这一来一回,天不亮就得出发呢。”
“一个时辰?走路去吗?”冯云又问。
阿暖倒习以为常:“肯定啊,阿姊你想什么呢,连阿娘都才一月去两回采买家用,每次天不亮就得走,天黑了才能回得来。”
一个时辰的脚路,还没出发,冯云听到这个数字就只觉得脚疼,更何况还要背上山货,一来一回卖的好也就得几十文钱。
现代的交通发达,二三十里地也不过是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实在不敢想,只是镇上的集市就得走如此之久,那县里的,又该怎样去丈量这一段路呢?
冯云不想走路去呀!
“有马车,或者驴车吗?”
阿暖想了想,点头道:“有啊,有的人家家里已经养了驴,去赶集,可捎上人,一趟也得十来文,驴车能稍的人不多,往往三四个就够了。但很多人跟阿娘一样,不舍得二十文的路费,况且在山里走惯了,就跟村里的大娘大婶结伴走路去,赶集采买完毕后,说说笑笑走路回来,时辰仿佛过的也快。”
这还差不多,想办法搭上驴车就好了。穷苦人家的长辈,对自己很扣,十来文可能就是集市上一碗面钱,都不舍得,宁愿自己走路,省下这钱多买几两盐,也不愿意用在路费上。
省钱没什么问题,只是山里消息交通都闭塞,如若不想办法开源,单靠节流,恐怕还要穷苦好长一段时间。即使冯献考上功名,除非贪污,不然每月俸禄怕只能养活自己吧。
“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嘛?”冯云想了解这个,大概是这几日家里时不时有妇人找柳氏做针线,才想起来吧。
“很亲的倒没有,有几个旁的叔叔伯伯,在村里。”阿暖答道。
冯云问:“就是阿爹的兄弟嘛?”
“是,不过祖上是同一支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记得东边儿那家的大伯他娘,是个尖嗓门,说话还刻薄,大伯母去年还来咱家哭了一场呢。”
啧,果然有这样的多事婆婆吗?还是少来往比较好,冯云不想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
说了好一会儿话,阿暖大概是要睡了,声音渐渐小了。
“嗯。”冯云心里盘算着,嘴里哼着歌哄阿暖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