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俞脑袋晕晕乎乎，好像有点被手机迷住了，就想多看一会儿，脚根本挪不动。
这时，头顶突然覆上一层阴影，地上的身姿和发型，林俞一眼就认出来。
林天德冷脸:“在门口不进屋什么意思，地板香？”
林俞下意识将手机锁屏，站起来跟他对视，没回话。
......
等进到客厅，芳香四溢，盘里的各类珍馐佳肴腾腾冒着热气，林俞低头扒米饭，突然碗里被人用筷子夹了一块鲤鱼豆腐，抬眼，是严韵淑。
严韵淑年纪还好，保养的不错，脸上嫩的发光，她笑的慈祥，“俞俞，你不是喜欢吃鲤鱼炖豆腐吗，多吃点，正在长身体呢。”
林俞垂眼。
流着鲜嫩浓稠汁水的鲤鱼白胖白胖，放到嘴里能当场化开，但林俞却越看越刺眼，于是扒了口没被鲤鱼豆腐沾染地方的米饭，塞进嘴里，很正常地说了句谢谢。
一旁的林彼景看到她的小动作，没多说话，只是感觉有些挫败。
主座的林天德常年混迹商场，眼睛尖的很，但看林俞还是乖顺不惹事，他也没有理由发作。
只是突然问了句:“明天月考了吧，准备的怎么样？”
林俞味同嚼蜡，机械性地回:“还行。”
林天德熟视无睹，不知道说给谁听，“还行是什么意思？你一天所有时间如果都花在学习上，肯定不是还行的回答。”
林俞:“......”
你的意思是我一天天不学习不务正业是吗？林俞根本不想说话。
林天德又补了句，“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将来考个好学校，我也好带你进公司，别人也不会说闲话。”
“不必要的人和事，少交少管。我人不在华宜，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18了，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林俞:“......”
空气就像一团凝固的水泥，怎么搅弄都化不开，一旁的林彼景陪了个笑容，“爸你放心吧，阿俞那么聪明，肯定能考好的。”
林天德从胸腔里哼了一声，因为年龄和阅历的缘故，显得中气十足，让人为之一颤，“她自己知道就好。你也是，学习的事得抓紧，不然我出去应酬，人家要是说我儿子学习不好，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搁.......”
后来两人说什么林俞也不知道，一切声音都在她低头凝视那块鲤鱼豆腐沉默的时间屏蔽到脑外。严韵淑时不时陪笑，一直望着林彼景的方向，眼里像是含了水。
那一瞬间，他们三个好像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真是温馨又冰冷的一幕。
－
第一次月考考试即将开始，按照座位排序，林俞坐在第一考场第一位，顾屿尘坐她后面，第三是林勋。
林俞无聊的手里握着笔旋转，顾屿尘临时去了趟卫生间，而她背后有一道热忱的视线，直直盯着她，她虽然能感觉到，但却选择无视。
直到以为会一直被这么盯住的时候，林勋从背后小心的拍了拍她肩膀。林俞转头一看，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挂着窘迫。
他挠了挠头，问她，“你有多余的橡皮吗？我忘带了，所以.....”
原来是问这个。
林俞在自己装笔的塑料袋里翻了翻，只有一块橡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她两拇指对放，把橡皮掰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他，“凑合用。”
林勋在原地愣了愣，赶紧接过，“谢谢。”
等回到自己的座位，他原地怔愣了好久。
他抬眼就能望到林俞的后脑勺，和瘦薄的背，肩膀很直很挺，时不时扭头而露的侧脸线条清晰，整个人的气质是清冷高寒的，可你跟她说话时她又是平静而温暖的。
看上去真是无比美丽。
他自从那次跟她表白被拒之后伤心了好久，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被拒绝。
在班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每次都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就仓促移开视线，两人交流几乎没有。
就在几秒前，他发现自己只带了2B铅笔，忘带了橡皮，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原本以为会被拒绝。
谁想到那个橡皮那么小，她居然也愿意掰上一半递给他。
以为在她眼里的自己已经足够拙劣可笑，谁知她却报之以歌，给足了他尊重。
真是。
如此美好的一个女生啊。
－
两天的月考结束，同学们有的伤心有的猖狂，距离成绩出来还有几天，方慕慕便开始鼓动林俞带着江烬生几个，说要出去大吃大喝放松一番。
两个人一起去九班的时候，发现人不在，林俞找了个同学问，说是跟顾屿尘在球场打球。
球场空旷，远方苍穹幕落，火烧云晕成几道窄长的线条，看上去绮丽又玄幻。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呲呲声响，篮球被人左右运拿，现在球场人挺多，都是考完试来放松的。
看台边围了一群女生，时不时尖叫一声，大胆一些的直接开口喊心动嘉宾的名字，林俞听到最多也是最频繁的声音——没错，就是江烬生和顾屿尘。
方慕慕不好好走路，拿鞋擦地板，也学着中二少年蹦了蹦，“切，顾自恋有什么帅的，大家都喊他名字，你看，他连球都拿不住。”
林俞:“那是因为他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
方慕慕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那也是他菜，但凡身体素质强一点，也不至于被推倒。”
林俞无法反驳，只是扭头好奇地看她一眼，“你之前不该说顾屿尘很帅，你好想认识吗，怎么现在真正认识了天天在吐槽他。”
方慕慕卡壳:“我——，我那是打击式教育，他太自恋了，没个人管管能飘到天上去。而且，他看久了就不帅了！跟江烬生比起来可差远了。诺，那不是，又有人要给他送水。”
林俞顺势望去，是二班的张晓薇。
一盘打下来，几个人开始休息，有的男生把衣服下摆撩起来擦汗引得女生尖叫连连。
顾屿尘抛给江烬生一块毛巾，自己自顾自坐下擦汗，对周遭的莺莺燕燕完全是无视的态度。
别说他自恋，他确实有那个资本，但真到了用美貌收割爱慕的时候，他才是一幅洁身自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高傲架势，脸上写着‘不容尔等凡夫俗子亵渎’。
江烬生刚在椅子上坐下，垂着脖颈擦汗，背部刺突冷淡又勾人。
“江烬生！”
张晓薇红着脸，双手把一瓶矿泉水前递，“你渴了吧，给你喝。”
顾屿尘大腿大咧咧敞着，那姿势真是皇帝附身无视万物，见状嗤笑一声，没说话。
江烬生昂头活动了下筋骨，眼底敷衍地扫了扫面前的人。
“不需要。”
随即旁若无人的低头整理自己的包，饱满的额头的汗一滴滴渗出来，张晓薇还不死心，站在原地不走，“可是你现在很热，应该是需要的吧，喝一下又没什么。”
四周看好戏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觉得张晓薇真是头铁，被拒绝那么多次还厚着脸皮往人身上贴。人声聚集。
吵的头疼，江烬生有点不耐烦地拉上背包拉链，直接站起来，看上去有点不爽:
“我不收陌生人的东西。”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操！
搞了半天江烬生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真的笑死人了。
江烬生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张晓薇，转身之际踢了一脚顾屿尘脚底的蹬腿，莫名撒了把邪火，飘在空中一句话。
“走了。”
顾屿尘嘴角勾了个玩味的角度，起身跟上去。两人走了没几步，就看到林俞和方慕慕居然也在围观群众里，方慕慕甚至还抱了袋薯片。
等到了吃饭的店了还在讨论这事儿。
方慕慕美滋滋吃着肯德基薯条，毫不留情的嘲笑顾屿尘，“天天说自己多帅多帅，结果连个给你送水的人都没有，你害不害臊啊顾自恋。”
顾屿尘刚夹了快排骨，准备送到嘴里，闻言顿时没有心情了，说话也夹枪带棒的，“方慕慕，我那叫洁身自好，洁身自好你懂吗？！还有，喜欢老子这张脸都能从这排到法国ok？”
方慕慕也战力全开地回击:“好家伙，地球上有那么多眼瞎的人吗？”
顾屿尘咬牙，脸颊抽动，恨不得马上上去咬她一口，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这张嘴，两三句话能把人活活气死。
有这俩活宝在，气氛总是欢快热闹的。林俞在吵闹中看向江烬生，“你觉得，你这次考的怎么样？”
江烬生正低头看手机，碗里的米饭一粒没动，这个姿势让他上臂肌肉轻微绷紧，线条流畅劲实。
他闻言抬眸，眼里像是黑曜的海边石，下一秒仿佛要有巨浪冲击而来擦出火花，语气淡淡:
“你怎么样？”
林俞觉得他眼睛看多了人能不知不觉地沉溺进去，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我感觉良好。”
江烬生象征性地点点头，“那我也良好。”
林俞眨眨眼:“哦。”
一旁的两人还在吵天吵地吵空气，方慕慕摇摇她手臂，气愤地指着对面的顾屿尘，“俞俞你快说，说我力气其实很小的，怎么可能会把门撞坏呢！”
林俞内心os:绝了。你们到底在聊什么，从帅气扯到撞坏门，干脆去当电视剧编剧吧。
虽然跟不上她的节奏，她还是认真的对顾屿尘说:“嗯，慕慕力气可小了。”
一唱一和简直要把顾屿尘气笑，突然他灵光一闪，看了江烬生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江烬生感受到了莫名的鸡皮疙瘩。
果然下一秒，顾屿尘照葫芦画瓢也学方慕慕的动作，一把抓住江烬生的胳膊，摇了摇，“哎呀烬烬你快说，说我这张脸就是人把人当场帅死，怎么会让人当场吐出来呢！”
哇靠！
江烬生简直是像触电一般浑身戾气，非常不耐烦地把胳膊抽出来，皱眉，脸黑的能烧煤，“有多远滚多远。”
他拍拍自己胳膊，冷言道:“要发疯出去发。”
顾屿尘自己也笑的不行，想帮他拍拍却被一把拒绝，“开个玩笑，别当真。”
江烬生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幕，林俞想。
他平时还真没什么情绪波动，这么一生气，总有一种万年冰山受热融化的既视感，看起来终于有点生机了，像个人了，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每每跟江烬生相处的时光，你都觉得他像是戴了一张面具，一张人人都喜欢，人人都向往的面具。
他披了一层皮，外表坚不可摧，而真正的举世高傲的灵魂困厄其中，不见天日。
——他皮囊完整，魂体早已抛却热忱。
林俞很久以后的笔记中，回想起江烬生的时候，写上了这句话来形容他。
这句话她记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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