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操的时间一到,全校学生熙熙攘攘鱼贯而出,过了几个星期,华宜二中的学生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从主席台望去,人山人海。
林俞有时候想,大家一眼望去没什么区别,发型差不多,衣服也一样,唯一的区别可能是鞋子。可过了高三这最后的日子,出了这道门,大家穿的衣服就不一样了。
人有时候渺小到一眼望去毫不起眼,同时又能伟大到也许多年后,这群渺小的人里会蹿出那么几个凤凰神龙,站上这中心的高台,换上另一层身份。
这大概就是学习和高考的意义。
我们起点相同,道路方向不差,但经过我们的学如登山的努力后,脚下垒垒架起的高桥飞梯会指引我们驶向不同的终点。
人生在世书海遨游,就是为了搭乘上时光的旅行车,去看一场江南朦胧缥缈的细雨,去听一曲古巷里抑扬顿挫的戏曲,见山高水急,见流水东去。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大概就是登峰览小之时,我们年华正貌,举足意气。
要让世界见证我们的风光无限,前程锦绣。
现在就是架桥的时候。
而林俞现在要帮江烬生架桥。
罕见的从一班的队伍绕了九曲十八弯的路,终于混到九班江烬生旁边,他个子高,站在最后,林俞视线笔直地对上他的:“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
江烬生对她的到来不怎么意外,嗓音清清淡淡,“看你。”
不多磨蹭,林俞想了想:“下午最后一节自习怎么样,没老师,到时候我去找你。”
江烬生往旁边侧眼,轻微地点了点头。
课间操结束,同学们摩肩擦踵往教学楼跑,江烬生不太急,慢条斯理地走在最后面,视线落下期间,前方一个女生的后腰处隐隐约约有一个男生的手想攀上去,女生披着头发浑然不觉。
就在即将搂上的那一刻,江烬生一抬脚,不算轻也不算重地踹了那个男生的屁股一下,男生立马向前踉跄,回头怒吼,“谁他/妈踹老子?!”
正面对上江烬生的眼神,男生莫名感觉后颈有点冷嗖嗖的,他听到江烬生吐出几个字:
“我不踹人,我只踹管不好自己的低等生物。”
张晓薇才反应过来刚才会发生什么,刚想道谢,却见那男生脊背挺直,话撂完就扬长而去。
张晓薇表情迟钝,带着点痴迷的意思,“他叫什么名字啊?”
同伴回:“江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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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烬生正低头刷手机,靠在椅子上,桌子上摆着两本微积分和线代,旁边同学跟他搭话,“烬哥,这道题你会吗?”
眼皮掀起,他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手机撂到桌子上,几根手指按住练习册,手腕一弯,把题转过来,潦草地扫过题干。他拿着笔在本子上写上几行简短的过程,完了递过去。
“这题高考不考。”
这道题要用微积分基本定理,大学的考试内容。
那个男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像个小迷弟一样把草稿纸捧在手里,“可是烬哥你居然会做!”
“烬哥,你学习这么好怎么开学考零分?”
零分大佬的称号真就过不去了呗 。
考一次零分,被人唠半年。
“......”江烬生把手机捞起来,眼皮冷冷垂着,“我闲的。”
......
快要到最后一节自习的时间,楼道里声音窸窣,门口突然有人大声喊了一句。
“烬哥——!有人要送你奶茶!”
江烬生本人还没发话,坐在后排的几个男生当场跳起来,“又是王嫣嫣?怎么还送,还嫌没被骂够?”
在合并后这段时间,江烬生顶着零分大佬的名号进了这九班。本来一切都正常,直到有个人脑子抽了硬着头皮问了他一道老师都解不出来的题,江烬生两三下给人写完出来。
一时间江水开闸,宛如涛涛江水般激流向前的同学每天把成百上千的题摆到他面前。
本来以为他会厌烦,谁知道江烬生脸虽然臭,脾气居然超级好,数学英语物理化学,放到手底下的没有他不会的。
最近连给九班代课的年级主任都在课上夸大家最近进步很大,要继续保持,争取上个本科。
大家现在是把江烬生当祖师爷供着的。
就上回王嫣嫣发神经在校贴吐槽江烬生那事,当时发酵之后评论区顿时被九班的热血青年给冲了,骂的王嫣嫣当天晚上四点二十睡不着把帖子删了。
就一句话,现在谁动江烬生,谁就是跟九班玩命。
本科就指着江大神大显神通,可不是你能骂的起的。
所以现在谁找江烬生都是危险信号,一群高大热血的男生堵在门口,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一位小女生被盯怕了,拿着奶茶的手不断颤抖,有一个叫李志的站出来。
“你不会也想上校贴骂烬哥吧,提前告诉你,没门!”
女生强忍着难堪,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逼着自己,“不是我要送,是二班的张晓薇,我只是快递员。”
李志大手一挥:“谁送都不行!赶紧走赶紧走,我们烬哥忙着呢。”
女孩终究脸皮薄,羞得脸蛋通红,眼神却很倔强,隐忍劲儿挺足,不送的话张晓薇肯定不会给好脸色。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救她于水火。
“给江烬生的?”
她回头看。
是林俞。
林俞手里抱着一塌本子和卷子,费劲儿的腾出一只手,“给我吧,我帮你送。”
“女孩儿试探性的回头瞅那些男生,见他们愣住,抓住时机塞林俞手里,“谢谢。”
然后转头就跑。
“俞姐,你怎么来了?”
几个人当即让出一条道,林俞抱着书往里走,“我来找江烬生。”
李志立马识眼色地帮她分担大半,“烬哥坐在最后面,就是那,话说俞姐你找我们烬哥什么事啊?”
林俞顿时轻松很多,不太想透露补课的事,怕大家对江烬生产生偏见,只说,“我闲的没事干找他玩。”
九班的某个人:我好像听过这句话。
江烬生眼睁睁看着成堆的本子、书、卷子垒的比天高,他顺势拉出旁边的椅子。
哐当。
装着奶茶的袋子搁到桌子上,由于动作有些突然,一张粉色的信封顺着口滚了出来。
林俞刚坐到椅子上,下意识瞅江烬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默默把信封好好塞回去,“不好意思,我没偷看。”
江烬生:“......”
这事儿现在重要吗?
补习正式开始,首先是林俞记了快三年的各科笔记本,有的还是从方慕慕手里抢过来的,害得她被方慕慕骂了好久的忘恩负义。她一个一个介绍完,把新买的本子塞进他的桌子里。
“这些都要写满,不过不用担心,我会跟你一起写。笔记还是自己亲手写比较好。”
“我不太清楚你现在水平怎么样,先把这几张卷子写完吧,不限时间,完了我帮你改,看看问题在哪。”
水平不明的某人目光淡薄,大发慈悲,象征性地翻了翻笔记,记得挺全的,个人思想鲜明,时不时会迸发出突发奇想的拓展思维来。
字迹很嚣张,颇有古代文豪泼墨如雨、肆意洒脱的那股精神气,落在眼底仿佛就能看到主人写进一撇一捺里的,毫不遮掩的蓬勃野心和高尚追求。
是个好笔记。
高考完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格。
“你作业写完了?”江烬生边翻边冒出来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
“以前的这个时候是写完的。”林俞诚实答。
她喜欢做完作业再回家,课几乎不用听,时间全用来写作业,听到某些关键时刻她竖起耳朵听上一两句就可以。
但现在为了留出给江烬生补习的时间,她的作业还没写完。
江烬生眉梢轻挑,“我是不是应该感到愧疚。”
林俞摆摆手,“不用,我就差物理一张卷子。”
也不知道他愧疚到什么程度,她决定安慰他,“我现在跟你一起写,一个小时就写完了。”
江烬生眼尾轻瞥,视线笔直地对上她,两秒后漫不经心地移开,启唇:
“还挺快。”
就这样,两个人在无数双眼睛的隐性注视下,旁若无人地度过了最后一节自习。
铃声一响,林俞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书,身边的人没什么动作,只能依稀听到窸窣的沙沙声,手背腕骨凸出,戴着一块黑色手表,看不出牌子,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雄□□.色的张力扑面而来。
她一时发怔。
眼睫颤了颤,便强迫自己移开,最后伸手拿桌上的红笔时,她发现桌子上的奶茶和信封都还在。
是粉嫩的少女心和未倾诉出的爱意。
他会看吗?
......看不看,接不接受,好像跟她没太大关系。
她最近变得好像有点八卦......
心口稍紧,她很快收回视线。
同学们相相继离开,林俞拉链还没拉上,卡在中间的位置,江烬生还没做完,便安慰他,“可能是题目有点难,要不你回家做完了再给我。”
江烬生笔尖一顿,低声,“好。”
小姑娘还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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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天空层层清云飘荡,闪烁的星星划过几颗,拖曳一道长长的银河,转瞬即逝,楼上小孩尖叫一声跟妈妈说要许愿,可妈妈说不能打扰哥哥学习要小点声。
学区房此时各家灯火通明,木质菜板登登作响,卷心菜被切断根茎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大家都在团圆,为了高考在夜里写下一个又一个愿望。学区房虽贵,但缺点是隔音不好。
江烬生从浴室里出来,白色的毛巾散漫地搭在脖颈后侧,黑色的湿发滴答滴答落到地板发出啪嗒一声,黑色t桖领口大,两截骨感诱人的锁骨全然外露,衣服松垮舒适。
盯着头顶那摇摇欲坠的风扇,上面铁锈粘连,扑灰灰的灰尘时常落下来糊人眼,这间房上一任主人应该比较邋遢。
门口铃声响起,仅有的礼貌在顾屿尘破门而入后消失殆尽。
“呼——饿死我了,”顾屿尘兜里拎着两份外卖,往桌子上一扔,看他一眼,很不要脸地说,“不要爱上我,我只是钱多烧的给你多点一份。”
江烬生还保持着昂头的姿势,凸出的喉结锋利,上仰的姿势使他颈侧青筋显露,让人不开眼,昏黄的灯光晕在他冷厉的眉眼。
“钱多就去看看脑子。”
早已没骨头地躺上沙发上的顾屿尘非常不屑的哼了一声,没理他。
吃饭的间隙,江烬生手机震了一下,他解锁打开,表情依旧冷冷淡淡,白光映在他的眼底,好像有了一丝温度。
[林俞]:卷子写完了吗?
盯着看了会儿,手机又是一震。
[林俞]: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如果有不会的,可以给我拍照,我给你拍个视频讲解。
对面的顾屿尘还在埋头大快朵颐,夹了口土豆块塞进嘴里,汁水溅到鼻尖上,当场啧了一声。
往冷冷的房间里逡巡一番,对他昂了昂下巴,说话含糊不清,“哎你这怎么没纸呢,老子要用。”
江烬生低着头,语气不冷不热:“你可以当场解决。”
靠。
江烬生你以为老子要拉.屎吗?!!!
你不嫌臭我还嫌臭呢!
刚想疯狂输出好好攻击攻击他,让他感受到世态炎凉,江烬生额头往沙发一侧上的书包处斜了斜,“自己拿。”
切。
这还差不多。
骂骂咧咧拉开拉链,翻了好久没翻到,倒是从卷子从里面掏出来一大堆,还有几个崭新的笔记本。
他顿时觉得有点眼熟,打开一看,那么嚣张的江烬生三个字绝对是林俞写的,当即连连称道,“江烬生,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这么多卷子能写死人吧?”
“还有,你现在连本子都买不起了?还得从林俞身上薅羊毛,这么快就吃软饭了?”
江烬生:“......”
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
[Jin]:20分钟。
手机锁屏,背向后靠,蹬腿喀吱作响,感觉下一秒就要崩坏瓦解,他望着头顶的白炽灯,瞳孔受到刺激而视野模糊。
他几乎快要看不清这个世界了。
“写死了不用你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