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第一次周考来的很快,楼道里到处都是考前仍不忘临阵抱佛脚的高中生们,一脸清澈无辜,背课文背的嘴唇都发白。
林俞在第一考场,每次发卷子的时候都是从她开始,然后就能接收到来自每个监考老师亲善和蔼的笑容。
没人不认识林俞。
华二的镇校之宝,国内顶级学府上誉大学的招生办打了好几次电话问她的情况,可以说所有人都对她寄予厚望,在高三这一年的节骨点,她的所作所为都受到高度的关注。
然而这次,林俞毅然决然地无视每一科监考老师殷切着急的目光,明目张胆地爬在桌子上大睡特睡。
甚至在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敲了几次桌后,继续熟视无睹地躺平。嫌光太刺眼,她还不忘把卷子盖到脸上遮光,这样睡的香。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林俞性子是真的固执,你根本劝不动她。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准备好了为之承担责任的后果。
她比谁都清醒。
*
成绩出来的那天,林俞正坐在座位上玩数独,包里的手机震了震,她打开联系人一看,是张严和杨越洋几个,在一个叫“俞姐和她的迷弟们”的群里。
【张严】:俞姐,哥几个都带好笔和纸了,还有练习题,请问还需要带什么?我们准备好了!
【杨越洋】:姐,您辛苦,给您带草莓蛋糕!
【李小唐】:俞姐辛苦了!
.......
底下跟着清一色的“俞姐辛苦了!”,还有成堆的捏背的可爱表情包,很难想象发的人是一堆糙汉子
林俞一来二去觉得没什么事,也就答应了下来,正好今天是约好帮他们补课的时间,在二街的咖啡店,那人多桌子大,包间里说话讲题也没关系。
林俞打了几个字。
【鬼鸟】:记得带脑子就行。
要说跟这几个男生怎么认识的,无非就是高一有段时间心情很不好,见到人做坏事就觉得不爽,从便利店买面包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他们四五个人。
华六的校服松垮地挂在肩上,还有不明油污,正围着墙根骂人,好像说什么下次还偷不偷了?信不信老子一拳打爆你啊!
林俞远远观望了一下。
被围着的男生清瘦的很,衣服破破烂烂,张严几个估计气头上来了,动手劲儿挺大,那男生一直捂着头哭喊再也不会了,结果他们根本不理人跟聋了似的,越打越起劲儿。
怕再打下去出事,加上最近心情差,林俞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口头教训,张严几个当然不把她放在眼里,质问你哪来的管什么闲事?
然后下一秒看到林俞徒手捏爆了一个易拉罐,汁水迫于压力瞬间爆出铁罐,飞溅到他们脸上,冰珠激的他们浑身一个机灵。
立马把手举的高高的表示立马停手。
之后三个人几次被职高的同学挑衅约架,林俞受邀往那一站撑场子,对方显然认识林俞,当即弓腰服服帖帖当场叫姐,怕她怕的不行。
因为林俞有一次在跆拳道场馆跟一个男生对打,那男生打到最后抱头痛哭被人拖走,此后更是在床上躺了三天下不了床,这事儿简直传遍了附近高校。
甚至已经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内,大部分同学看到林俞都会绕道走的程度。
遇到的次数多了,被收拾的次数多了,三兄弟渐渐的开始走正轨,跟在林俞尾巴后面吐舌头打哈哈,时不时在林俞需要撑场子的时候往她身后一站。
那气派,瞬间就拉上来。
之前林俞制服的华二和华六那场大战,他们三个也算功臣,林俞如果要建国,他们必然少不了将军军衔。
......
旁边总有人来问林俞上回周考的题怎么做,她拿过来扫了几眼,然后就开始在草稿纸上写了最简洁的解题过程,对方宛如醍醐灌顶,差点当场跪下膜拜。
问她数学的正是上回交空白暑假作业的周梁,他性子有点烈,但该认真干的还是会干,年级前十的包揽者。
此刻盯着那四五的草稿,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俞姐,你太强了,我们在你面前简直就是蝼蚁啊,受臣一拜!”
林俞笑笑,抬手示意:“平身吧。”
周梁还没缓过劲儿来,感觉受到了什么级别的洗礼,连连称道:“这回的第一肯定又是你,俞姐,你什么时候能让一下宝座,让我们也试试什么感觉。”
林俞:“......”
她笑的肆意:“很快。”
对方还没理解清楚。就听到门口有人清清楚楚喊了一声:
“俞姐!”
“你哥找你!”
一时间心里烦躁难压,她冷淡地走到门口,盯着一脸正经的林彼景,没看旁边的人,“谢了。”
大家都知道林俞和林彼景不是亲生兄妹,而且对林俞家里情况多少了解一点,重组家庭关系不和谐很正常,林俞在学校几乎都无视林彼景的。
刚开始的时候,林彼景一天能扯着乌七八糟的理由来找她们班找她三次,一会儿送个便当,一会儿出去说句悄悄话,一会儿拿着一大包吃的让人塞到林俞桌子里,林俞那段时间都快被整疯了。
幸亏林彼景是学文科的,不然他在理科一班能把林俞烦死。
两个人走在楼道里,趁着课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林彼景皱着眉,不知道是担心还是生气,“你知道你这回考的怎么样吗?”
林俞手搭在三楼的栏杆上眺望,不甚在意,耳鬓的碎发被风勾卷起,有一种凌乱轻柔美,非常随意,“知道。”
林彼景抿了抿唇:“我刚才在办公室看到你的卷子,全是空白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华二谁不知道合并之前的每一次考试,都是有关后续接受的教育资源水平的分配,不同的班级安排的老师、教学内容质量、班级氛围就是不一样的。
国内各所高校也都放着眼睛盯合适的苗子,时机一成熟是可以直接走保送赛道免苦读的。
林俞不可能不知道。
耳边传来烦躁的质问,林俞没有半点被发现的羞愧,依旧一字一句地回答:
“我.干的事情好像跟你没有太大关系,有什么义务告诉你?”
相比剑拔弩张的对吼和撕心裂肺的争吵,林彼景在看到林俞平静如水般的态度后,一直以来在交流中的挫败感好像更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打我可以,但你别不理我。
愿意花力气打你是因为重视,而冷漠的旁观则代表你再也不能在我心中掀起一片波澜。
意识到自己可能戾气有点重了,林彼景被迫松了松心底那股劲儿,语气柔和了一些,“阿俞,爸每次都会在办公室收到我们的成绩单,你不会不知道吧?”
“以前爸没说过我们,是因为我们不需要被人操心,但你这次的成绩要是被知道,你少不了挨训。”
混到这个圈子里的人,钱财地位都有了,那比什么,当然是比孩子、比基因、比后代的可继承性和质量。孩子就是脸面,就是酒桌饭局上一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会引发泉泉暗涌的谈资。
没有人可以例外。
场子上谈笑风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惯了,到了场下,指不定骂的有多难听。
除非你不想混这个圈子了,颜面底气什么的,也不重要了,他们只会觉得跟你这种级别的人交流,跌份儿,面子上不好看。
“教训的是我,不是你,你紧张什么?”
说实话,林俞其实心里最讨厌听到他说‘爸’这个字眼,仿佛每叫一次,都在提醒着她家庭的不幸。
这个字原本是温柔、强大、美好的代名词,但现在,这个字属于引爆器。
只要稍稍一拉线,林俞瞬间就仿佛点着了火。
焰身高耸,火温炽烈灼人,燃烧的时候周围空气被烧干吸尽,窒息的感觉很强烈,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有时候又挺让人迷恋。
因为陷入绝境的时候自己的求生意识都在打退堂鼓,好像再多待一秒就真的能死一样。
这几年好多了,林俞性子看着好像软了下来,但其实不是。
就是觉得以前自己所谓的抵抗都宛如笑柄,可笑的很,很没意思,你在这里抓天挠地,要死要活的,那边在却在谈论喝哪一年的威士忌。
一切都没有意义。
林俞甚至有一段时间觉得上学也挺没意义的。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能够独立生存,拥有平静生活中那点独有而安静的时光,好像又有点意义了。
林彼景说不出话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上课铃打响。
“只要是你的事,我都紧张。”
咯噔清脆的铃声响起,走廊学生急促奔走的脚步声匆匆,在铃声结束的最后几秒,他开口,可这几个字却淹没在刺耳的铃声中。
也不知道林俞有没有听到。
拿到成绩单后,不出意料的是林俞那一排清一色的0,林俞照样没看成绩公告牌,背着书包,然后在众人死一般的凝视中路过,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考试,她看都不看还是拿了第一。
只不过这次应该加个括号,里面写上‘倒数’两个字。
挤在公告牌处的人看到第一不是林俞下巴都快吓掉了,这什么世道?说不考第一就不考第一,还他妈嚣张地拿了七个0。
为什么感觉是另一种炫耀?
就是那种姐认真就拿第一,不认真一题都懒得给你写。
有人盯着林俞的背影,鼓起勇气喊了一句:“林俞!你这回为什么全考零分啊?!”
“该不会是为了隔壁江烬生吧,听说你上回在他考试的时候想煲电话粥来着。”
就这些事都被人盘出包浆了,林俞对隔壁江烬生一见钟情,把人天天堵在校门口的事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的同学还看到某天放学时候,那个叫江烬生的大帅哥搂林俞腰来着,简直刺/激的不行,那个帖子热度高的吓人。
还有的人更称在皇家苑陪父母应酬的时候,在大厅见到林俞和江烬生约会,两个人手挨的可近,想拍照,却在下一秒被不知从哪里察觉到的江烬生转头一个眼神给吓到。
当场把手机收回去了。
本来没指望得到回应,谁曾想,林俞居然回头了,一脸坦然,像回答今天早上吃了什么似的,随便的可怕:
“对啊,毕竟是我害得,顺便——”
众人屏息以待,最后几个字终于落下。
“还个债。”
什么债,情债吗?!
大家的表情简直是变幻万测,感觉被塞了一嘴糖,能齁死人的程度!
楼道尽头的林俞笑的滑腆,眼睛因为嘴角的笑意眯起来,当她笑的时候,清冷谪冰美人的印象会被瞬间打破。
太吊了。
华二我俞姐,为爱考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