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吻烬火》
文/桃桃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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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夷市的夏天总是格外的热烈炽火,城市的每一寸土地都燃着一股不卑不亢的韧劲儿。
正值倾晚,远峰天际滚过几团火烧云,冷啸凉风卷起,道路上的翠叶葱郁,蝴蝶振翅踩翻了叶片,在空中打旋降落,树根尤其粗大,无数分枝隐藏在地表土壤内,毫不顾忌地肆意生长、扎根。
源源不断的蝉鸣撕扯着这个世界,高声嘹亮,势要留下一抹亮丽的色彩。
炎日悬挂高空,刺眼光线透过跆拳道馆的玻璃窗口,折射出多彩绚丽的线条,室内上空的灰尘如透明颗粒飘扬,染渲上夏天清爽润肺的味道,悄声落到工作人员手中高举的木板上。
砰——!
下一秒,工作人员手中的多层木板被面前的少女一记利落上踢骤然碎裂劈散,一分为二散落在地,脚底木屑堆积,象征着几个小时训练的强度。
“漂亮!这么久没见,反而更加长进了,阿俞。”
少女一身纯白道服,腰腹紧绷,精神力高度集中,耳鬓两侧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下颌尖一滴汗水滑落。身旁摆着沙袋、不倒翁靶、脚靶等训练工具。
“太久没练,生疏了。”
女生恢复懒散神情,边往休息椅走,不疾不徐地低头扯护臂,眼神冷静,无一丝波澜。
道馆内充斥着其他人高声喝劲儿,呐喊和拳脚到肉的声音此起彼伏,震荡屋顶房梁,入木三分。坐到椅子上,她垂眼开始扯护膝,腹间勒着的黑腰带顺势吹落。
尾端绣着工笔清晰、金灿灿的两个字——林俞。
一直在角落里观赏的林彼景递上一瓶水,面若春风,“阿俞,渴了吧。”
林俞起身,侧眸瞥他一眼,语气疏离,“谢谢,我不怎么渴。”
道馆馆长又来拉着林俞叙旧,她躲不掉,只能坐在原地冷静听着,时不时应声回答。林彼景默默攥了攥手中的瓶子,眼里倒映出林俞的侧脸。
林俞骨相生的极佳。
鹅蛋脸标志,皮肤冷白,一双微杏眼微微上挑,不过分妖艳,也不至于纯良无害,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妍丽张扬,剔透中绯,横生出一股逆反劲儿来。
让人难以把控。
像一尊中世纪展馆内古老尤邃的雕像,冷调很足,不笑的时候生凌感直冲心头,攻击性的纯粹美扑面而来。
她更像是一阵随时都能飞腾而上的劲风,最平静也最深不见底。
林俞跟这家馆长认识两年了,当初她一腔孤勇进了这家道馆,本意是练个差不多能防身就行,谁曾想她抱着玩的心态去参加比赛,却在最后拿了个全国青年锦标赛金牌回来,馆长对她更是爱不释手。
她倒是一直对胜利心无波澜,各种意义上的。
循规蹈矩好多年,她在道馆附近的华宜二中上学,一切正常,直到她高二那年从二楼摔下去,差点断了腰,故而休学,这事儿闹挺大。
养好之后到国外疯了一年,临近高三又被家里叫回来准备高考。
她向来不热衷于表现什么突出的性子,出格的行为更少,不会非得叛逆心发作跟家长争个对错是非,或者说在某些事情过后翅膀已经被狠厉折断,根部的血液流淌至今。
她只觉得心底一直有股平静的水流,鲜红色的,时间久了,她早已无意探究。
半个小时后,林彼景礼貌打断二人的叙旧,“该回去了,阿俞,爸今天回来。”
馆长无奈叹气,拍了拍林俞的肩膀,慈眉善目落到林俞腰间的黑带上,“行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学习,注意身体休息,争取几个月后把四段考了,我还等着你给我长脸呢。”
林俞淡然一笑:“好的,我尽量,您也是,注意身体。”
馆长话里话外的可惜叹惋的意思可藏不住,林俞只当一阵微风飘过耳边。她腰部受损严重,所幸手术做的不错,就是至今还应避免高强度的运动。
出了道馆,两人一路无言,准确来说,是林俞不说话他就说不出口。家里的司机已经在来的路上,两人坐在路旁的长椅等人。
林俞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色无袖上衣,纤细瓷白的胳膊露出来,两截锁骨清晰,颈部线条优美,宛如一只倾倒的白天鹅高傲俯首,黑裤束脚。
腰腹间一条银链顺着腰线绕了斜斜半圈,勾出一侧纤细腰身,垂至大腿的位置,她正翘着二郎腿刷手机。
林彼景悄无声息地望了眼她的腰,眼底似乎被一年前躺在血泊里苍白的她刺痛到一瞬,但转瞬作罢。
视线上抬,瞥见她手臂上的淤青,显然是训练时受的伤,眸色沉了沉:
“阿俞,要不明天别练了,你自从回来之后胳膊上的伤就没停过。”
林俞垂眸瞥了眼右臂,青紫色的淤青开始在肌理内部蔓延,形成一大片,随后目光落在手机上,“谢谢关心,这是我自己的事。”
林彼景抿了抿唇,归于沉静。
林俞是重组家庭。几年前母亲一气之下带走了所有的东西,家里连她的一张照片都不曾见到,而一直沉默的父亲则在几个月后带着另外一个女人回了家,哦对,还带了一个她的同龄人——林彼景。
她和林彼景都属于没脾气的优质青年,不管真假,最起码面子上是努力应付的,两人关系不差,但也没好到哪去。每天可怜的那点交流全靠林彼景一张嘴撑着,但林俞也问心无愧。
因为她确实做到了句句回应。
来了很多消息。
[慕]:俞宝,现在有空吗?来我这当个模特呗,我今天必须得画一副好的出来,不然真没心情吃饭了。
[慕]:好的,三秒过去了,你同意了!等你哦宝贝~~~(亲亲)
保时捷喇叭一声长鸣,在林彼景的眼神暗示下,林俞扯了扯嘴角,“你先回吧,我去一趟方慕慕那,有事。”
“好。”林彼景躬身上了车,“我在家等你。”
你别等了。
林俞心里说了句,奈何她下一秒透过他的金丝眼镜,对上那双清目,终究是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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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便利店出来,她原地呼了口气,单手拎了瓶汽水,食指往套环里一扣,朝反方向轻轻一拉。咔嚓一声,刺啦刺啦的白花花气泡争先恐后地向上涌,漫过她扶着罐身的几根手指,白皙泛粉。
触感冰冰凉凉,她仰头灌了一大口,脑子被澎湃冲天的水气激得断线几秒。
挺爽。
这种要死不活的感觉。
“让开让开都让开啊——”
身后突然传来尖叫声,林俞手提塑料袋,右肩突兀地受到一股猛烈撞击,不受控地向斜上方倒去,紧接着而来是那人对周围路人胡乱发疯似的猛力推搡。
如果不是林俞定力好,早已摔了个狗吃屎,哪里还能像现在一样站在原地。
哐当几声,装着饮料瓶的塑料袋滚落在地,那人一脸急躁,时不时往后瞅,哪里管的了这些,匆忙间对上林俞犀利的眼,低头啐了口吐沫,黏在透明的塑料袋上:
“妈的,谁叫你挡老子道了!”
正巧旁边有一个小姑娘路过,扎了两个麻花辫,愣愣地指着地上摔烂的易拉罐,“姐姐,你的饮料撒了。”蹲身想帮漂亮姐姐捡起来,手刚挨到罐子就被一只手扶住。
“别动,小心被割到。”
林俞无奈蹲身去捡,发现有的饮料罐身破裂,白色的汁水淌了一地,她看着小女孩的眼睛,“谢谢你。”
“不客气。姐姐,你不追那个人吗?让他赔你钱。”小女孩疑惑地歪了歪头。
林俞起身,单掌捏扁易拉罐的碎片,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望向那人逃跑的方向,眸底氲出几丝薄怒的气息,“姐姐当然要追。”
不光要追。
还得教训。
*
傍晚巷子狭窄逼仄,破败的墙体贴满了各种小广告,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的湿气,仿佛身处无边蒸笼,角落潮湿处绿色藤蔓四漫。
上空飘来男生痛苦闷哼,他的后背贴上墙体,被堵在这一隅之地。
几个少年拿着黑色的棒球棍,冰冷的棍底滑过凹凸不平的地面,砰地一声敲碎墙体的青皮,哗啦啦抖落至那人的头顶。
这是来自恶魔凌迟的惩罚,最煎熬的是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时间。
这片地方鲜有人来,角落里的野草长了一茬又一茬,越是黑暗越是迎难而上攫取养分,破败荒芜,地上灰蒙蒙一片,数不清头顶的树叶落了多少。
但可以肯定的是全然被这批新来造访的访客踩在脚下,陷落在泥土中。
“你怎么不跑了,啊?不是很能跑吗!”一个男生狠狠地踢了他旁边的墙壁一脚,那人瑟缩躲开。
“有胆子干这事没胆子承认是吗?欺负女生揩油的时候不知道害怕?”
其中一个男生气的上头,又贴着他的大腿边缘踹了一脚,“我他妈招你惹你了?上回你——”
林俞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老远就听到这里的喊叫。
看来有人抢在她前面。
索性找了个角落的墙体倚靠,看到某些画面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判断,刚才那下那男生位置打偏了,应该再往左一点。
几秒后,她反应过来,那男生根本是故意吓唬他的,没打算打人。
正听得入神,在想上回他怎么了的时候,那个男生戛然而止。
他扬起的胳膊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距离不算太远,林俞视力好,还是瞧见了那只劲实有力的胳膊青筋凸起,一路放肆向上缠绕、攀爬,最后没入黑色的短袖口。
冷白的皮肤在昏暗的路灯下,十分晃眼,这份冷淡孤绝的气质在这群人中,属于头一份。
林俞在看到这位少年面容的那一刻,心口剧烈地跳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兴奋。
单眼皮,眼型凌厉狭长,眉骨硬朗衬得双眼冷淡而自带不知名的威慑力,右眼睑下方一粒黑色泪痣歇落,蛊欲感呼之欲出。
黑发肆意地向后抓散,他后脑和耳鬓处剃了黑发,极具层次感,给人一种野凌难训的偏激感,摸上去可能有些扎手。
墙体打过来的阴影衬得他原本骨相优越的五官更加立体、凌厉,下颌角直棱,冲锋黑衣下肩膀平直坚|挺,地上的影子高大欣长,薄削利落。
长相极其张扬冷戾。
——少年的背宁死不折,即便天崩地裂。
林俞想到了这句话。
在某种特定的环境和氛围下,谁才是不费吹灰之力地主导,掌控局面的上位者,真的能一眼分辨出来。
脚边刮起的冷风从林俞所站的风口一股脑涌进来,男生凌厉眼锋扫过来,单手插兜,语气无波无澜,略带冷怠的声音夹进风里:
“想继续听?
“那下一拳你来。”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你的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