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口下听壁角的宫女们原来设想的剧情是公主殿下关上门大骂上官大人,一气之下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烂,然后动用公主权利罚上官逸跪在殿中思过,然后在两人的争吵声中结束全部剧情。可怜英俊倜傥的上官大人在殿中受罚委实让人心疼,一众宫女想到这里不禁捶胸叹息。
谁曾想殿内除了公主殿下一开始高声说了几句话,后面就鸦雀无声,偶尔有几声低低的细语,似乎是上官大人在劝慰殿下。过了一炷香功夫,两个人竟一前一后走出来,公主殿下蹦蹦跳跳地,脸上看不出半分不高兴,上官大人完全神清气爽的模样!
宫女们觉得又欣慰又怂,哎,我们殿下也太好哄了!禁足一个月,被上官大人三言两语就哄开心了,记得当年三殿下去君上面前告她状,她还没怎么被罚呢,就紧闭燕熙宫大门十天不让三殿下进来。
御花园一角的水榭旁绿柳成荫,青衫青年正和豆蔻少女正喝着茶。
一旁的池塘边,网篮、网兜都扔在地上,两个小太监正往池塘里放一捆捆绑扎在一起的柳叶条。
雪若坐不住,跑到太监身后,伸出头张望水里的动静,转头问上官逸,“这样能行吗?就这么简单?”
上官逸气定神闲地捧着一本书看,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再等一炷香吧。”
刚过了半柱香不到,就听到小太监惊喜道:“钓上来了!钓上来了!”
从水里提出来的柳条,每一根上都趴着三五只黑色的螺蛳,一捆柳条上密密麻麻的竟有数十只,小太监抓住柳条对着青石地板用力抖几下,柳条上的螺蛳就像雨点一样呼啦啦全掉下来了。
雪若喜笑颜开地小跑回水榭,讨好地给上官逸添了热茶,“上官逸,你懂得真多,果然这个法子好使,这才一个时辰功夫就钓了这么多螺蛳了。”她一手撑着下巴,好奇地问,“你在哪里学会这个的呀?”
上官逸端起茶浅呡,随口道,“小时候宫里太监教的。”
“什么?”雪若不解,“太监……你小时候住宫里?”
持书的手动了一下,片刻,上官逸轻咳一声,道,“是我小时候到宫里来玩耍时,小太监教我的。”
“哦,原来如此。”雪若转了转眼珠,心道我一直住宫里,怎么没有哪个太监教我呢,想到他口中的小时候,不由想起那个从树上摔下来的病弱少年,跟眼前器宇轩昂的上官逸真是判若两人,难怪人说即使是吴下阿蒙,士别三日也当刮目相看。
上官逸搁下手中的书,转头见雪若撑着头,正望着他傻乎乎地笑,便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发什么呆,又在做白日梦了?”
雪若狡黠地笑,摇头叹息道:“男大十八变啊,没想到你长大了出落得这么如花似玉。”
自己才几岁,居然说他长大了。上官逸在心中暗笑,翻了翻眼皮,“你果然一如既往地不学无术,这些词是用来形容男子的吗?”
“我说行就行,不学无术就不学无术呗,我只要活得痛快就好。”雪若扬起头,笑嘻嘻道:“反正之前大家都以为昭月公主端庄娴静人见人爱,现在我不学无术丢的也是你的脸,别人会认为是你上官逸把我教成这样的,我脸皮厚无所谓,谁在意谁丢脸。”她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
上官逸转头看她,挑眉笑得深沉,“我也不在乎,你尽管折腾,千万别客气。”
时光在燕熙宫大门紧闭的日子里悄悄地流走,转眼已是深秋。
后院的小花园里山茶花开的浓艳,假山旁的青石长凳上铺着一块厚厚的白色羊皮,雪若脸上盖着一本打开了一半的话本子正睡得香甜,青丝如流水从青石凳上泄下,一阵风拂过,山茶花飞了她一身,头上衣襟上俱是绛红淡粉的花瓣。
碧凝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替她搭上一条薄毯,书从脸上滑落下来,掉在地上的花瓣上。雪若在石凳上慵懒地翻了个身,泼墨般的青丝半掩在莹白的面庞上,黑色的睫毛簇簇颤动,她恍然睁开眼,被西斜的阳光刺了一下,连忙用手挡了挡,碧凝见状忙站过去,替她挡出一片阴影来。
“殿下,回屋睡吧,秋风寒凉,受了冷就不好了。”碧凝温声劝道,一边收拾石凳旁堆得高高的话本子。
“上官大人也真是懂殿下的心思,殿下得了这些话本子,可不就是老鼠掉进米缸里了。”碧凝低声嘀咕着。
上官逸出征前派元裴运了一箱子民间最时新的话本子和各式小玩意到燕熙宫,雪若天天捧着话本子看得天昏地暗,不知不觉日子就过去。
“这是他良心不安补偿我的,懂吗?”雪若撑着手从石凳上坐起来,把手中的话本子递给碧凝,披上她递过来的披风,就听碧凝说,“傅公子来了,知道您在午休就一直在前殿等着。”
雪若皱眉,“你怎么不叫醒我?”
碧凝低头答道,“傅公子不让奴婢叫醒您。”
雪若走进燕熙宫的前殿时,傅临风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茶,见雪若进来忙站下来行礼。
“傅兄不必多礼。”雪若微笑道,“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呀。”说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傅临风一顿,不知何时起,雪若改口叫他傅兄了,难道是她长大了懂得避嫌了?他心中一沉,无奈地想着,无妨,听着也还算亲切。
“我们首饰铺子里新进了几只新款的凤簪,拿过来给殿下看看,是否能入得了殿下的眼。”傅临风从身后取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打开递了过去,里面一排镶嵌着各色宝石璀璨夺目的发簪。
雪若啧啧赞叹了一番,笑道,“可惜我平日丢三落四,经常出个门就把发簪掉了,我都不用这些贵重的饰物,否则掉了太可惜。”说着把盒子推了过去,“多谢傅兄美意,留着给未来的嫂嫂用吧。”
傅临风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殿下只管用,我铺子里还有很多,掉多少补多少。”
“呵呵,好阔气。”雪若笑道,盛情难却只得随手挑了一只簪子,其余再不肯收,傅临风也不勉强,只说这只簪子配雪若今日衣服正合适,不如他帮忙替她带上,雪若刚想说什么,他已经拿着簪子站起来,替她把簪子插在发间。
“公主带上这凤簪,更添倾城之色了。”傅临风神采飞扬道。
雪若摇了摇脑袋,头上“叮叮咚咚”重了很多,好生不习惯,“傅兄不要取笑我,多谢美意。”
“不知三哥最近在忙什么呢?”雪若又问道。
“三殿下每日去长信宫给君上侍病,今日我进宫时他也在长信宫。”傅临风道。
雪若禁足的这段时间,夏州王因为操劳导致旧疾发作,天气渐凉后病势渐沉,允轩和世子每日都殷勤地去长信宫请安侍疾,她在禁足解除后也日日前去探望陪伴。
想到父王病情,雪若不由心中一黯,默不作声,傅临风见她心情低落,便道:“明日是长乐城的重阳灯会,那时满城明灯煞是好看,不如我们一起出宫赏灯如何?”
雪若低头,恹恹道,“我怕是无法随意出宫的。”
“听闻三殿下已经向君上请示过了,说公主年岁渐长,也该时常出宫见识一下民风民情,以免在宫内闷坏了。”傅临风拢了拢袖子,款款道,“而且,君上允准了。”
雪若脸上出现神采,“哦?竟有此事。”她抿嘴笑道,“三哥总算做了一件好事。”她想了想,又道:“可是我近来觉得十分疲乏,对看灯也不是很有兴趣。”
傅临风掩盖住脸上的失望,安慰道,“入秋觉得身子疲乏也是有的,殿下还是要保重玉体。”
雪若忽然问道,“不知前线战事如何?”上官逸一去月余,音讯全无,也不知道仗打得如何了。
傅临风诧异道,“你不知道吗?前日战报传来,我军在卑兹罕边界一仗大捷,把敌军击退了二十里。”
雪若喜不自禁,抚掌道,“真的吗?太好了!父王听了这个好消息定然高兴!”她自言自语,“那上官逸不日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却见傅临风顿了一顿,“呃,上官大人,好像……遇刺受伤了……”
雪若猝然一惊,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上官逸遇刺了?”她说得很慢,好像这句话很难消化,梗在喉咙里,她是亲眼见过上官逸的武功身手的,以他那高深莫测的武功,怎么可能会遇刺呢?
她想不明白。
傅临风点头,缓缓道,“是的,听闻是敌军将领假意投降,在帐内审讯的时候,突如其来行刺上官大人的。”他抬眸打量雪若的表情。
雪若茫然地眨着眼,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犹豫地问,“那他……伤得严重吗?”
傅临风摇头,“上官大人的受伤情况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他不会跟大军一起回朝,或许,”他停顿了一下,雪若忙问,“或许什么?”
“或许伤势严重无法移动,只能在当地治疗养伤。”
雪若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默默地点了头,傅临风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殿下好像对上官大人甚是关心。”
雪若闻言僵了一下,随即正色道,“上官大人乃是夏州主帅,他的安危关系到一方国土安宁,且他与我有救命之恩,他还是我的授业恩师,故而理应挂心一二。”
傅临风含笑拱手,“殿下果然忧国忧民,重情重义。”
送走了傅临风,雪若坐在殿中,心里觉得有些烦闷不安。
上官逸刚走的那两周,都会遣人送书信过来,信里只是平淡无奇地介绍出征路上看到的景色地貌和风俗人情,但雪若每封信都看得很仔细。
有时候他会说今天在路上看到一棵长得很奇怪的草,一番描述后问她知不知道是什么,雪若马上钻进她的书堆里仔细查找后写信告诉他答案,然后嘱托务必妥善带回送给她。有时候他会说今日路过哪个镇子,那里的樱桃肉和清炖肥鸭真是美味无比,雪若夜晚坐在塌上读信时馋得口水直流,只能脑补吃不到心痒难耐,气愤之余找了纸笔画了一只大乌龟,让送信的士兵带给上官逸。
上官逸看到回信,只是莞尔一笑,便仔细折叠好放进了随身携带的木匣子里。
后来他的信就越来越少了,雪若寻思着大约前线战事紧急,他必然抽不出空写信。近两周以来,他一封信都没有来,她起初没在意,想着他说月余就能结束战事回朝。不想今日听傅临风提及才惊闻原来他遇刺了,难怪半月来音讯全无。
一时间百爪挠心,心烦异常,不久前她派出去打听前线情况的几个小太监都回来了,他们打听到的都是前线大捷,大军不日即将回朝,父王圣心大悦下令犒赏三军,却没有任何人打听出来上官逸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上封面推荐榜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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