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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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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至两刻前。

邱蜜儿一舞已尽,正保持着下腰后仰的结束姿势,胸口起伏未歇。她却丝毫不显慌乱,倒转的视线紧紧盯着主位上的段淞,十分自信地等待着他对自己舞技的惊艳反应。

但段淞没其实压根儿就没看。

因为他发现从某刻开始,他的皇后不知为何便双目失焦眼皮半阖,又开始进入到某种人神分离的梦游状态。和大婚当晚如出一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敢发呆?

难道她只要看到那个中书侍郎,就会失魂落魄到这种地步?

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她犯起痴来都不分场合的吗?

“陛下。”祁王却在此刻开口,打断了众人对邱蜜儿瞠目结舌的注视,亦打断了段淞的腹诽。

“不知叔父有何见教?”叔父近来鲜少主动相谈,段淞立刻被他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见教不敢当,只是臣这里有一不情之请。”

“叔父请讲。”

“这是小女琏儿。”

祁王侧身,将手搭在他身侧那女子肩上,慈父般轻拍了拍,“她有一身岑将军家传的好武艺,尤其是剑术最为精妙,只是过往这些年,她随臣居于那苦寒之地,也没什么机会向京中诸位展现。

“正巧今日有此良机,故而臣想趁着这个机会,让琏儿为陛下献一段剑舞,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既然叔父有求,那侄儿如何有拒绝的道理。”

当段淞听到“苦寒”二字的时候,就心虚地避开了视线,后续叔父说了什么都没仔细听,总之除了要他的皇位之外,他当下什么都能答应。

“琏儿,”祁王目光一转,向那女子使了个眼色,“陛下都答应了,就快去准备吧。”

岑琏却瞪大双目,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似是对这安排颇为意外,“...义父?”

“琏儿,为父知你心有羞赧,但陛下已然开了金口,你若是继续推脱,反显得小家子气。”祁王的眼角闪过一道凌厉的光,但转瞬又变幻为了虚弱的慈蔼之色。

“...是,女儿知晓了。”岑琏被他瞪得瑟缩了一瞬,最终还是缓缓垂首,低声应下。

因保护圣驾的考量,宫中为她准备的剑并未开刃,但并没有影响到她剑势的凛然。

岑琏在席上就坐时,看上去不过是个身量单薄的小姑娘,可一旦将剑握在手中,却仿若另有一灵气冲天的神魂上身。

剑气自手贯心,周身似笼着一道银光,身形灵动似游龙,剑光微寒照雪明,足下飒沓,步步流星。

舞毕收势,孑立于厅中,剑光虽敛,人亦如剑。

众人皆被惊得默然不敢喘息,只有邱蜜儿气恼地跺了跺脚,厅中的某个角落里传来一阵细密的金铃叮当。

“好。”

还是祁王先拍掌叫好,段淞亦跟着抚掌,众宾客这时才敢大着胆子应和。

段淞用余光扫了眼身侧,只见皇后面色恍惚,丝毫不为所动。

她居然还在发呆?

“陛下,”祁王回首,神色不掩得意,“不知以陛下所见,小女的剑术如何啊?”

“自是绝妙,不愧是岑将军的后人。”段淞倒也确实为她的剑术所叹服,不止是对叔父的恭维客套。

“琏儿,还不快来谢过陛下?”

岑琏蹙眉,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

“多谢陛下。”

“陛下见谅,小女性情顽劣,本不该这般草率的面见天颜,只是拙荆去得早,虽说此前请了嬷嬷教养,却一直未能有机会习得大家闺秀的礼数。”祁王不无遗憾地轻叹了声。

“叔父,您是我的长辈,无需这般婉转。”段淞已然猜出了他的目的,但他依然无法拒绝。

“君臣有别,陛下可不能折煞了臣,”祁王轻咳了声,“只是臣听闻陛下大婚的消息,知晓您的这位皇后乃出身清流世家,最是明德知礼,所以想借陛下尊口,让皇后将小女带在身侧,亲身教导一二。”

祁王向岑琏招招手,示意她上前请旨,可岑琏却垂眸躲过他的视线。

祁王轻笑了声,在旁人看来似是在鼓励,可在岑琏耳中,却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琏儿,跟在皇后身边多学些规矩,日后我再给你寻个好人家,也算对得起岑将军与岑夫人托付了。”

岑琏默了默,终于还是迈开了步子。

而段淞此刻再度看向皇后,发现她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还在发呆。

他暗暗咬牙,正准备暗中掐她一把,将她强行唤回神,却又听到下方席面里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

“陛下,陛下!”

众人只见一腰腹滚圆的中年男子,行动却灵活敏捷,轻巧地穿过层层席位的阻拦,一路小跑着来到御前。

她身后还拉着个垂首低眉的姑娘,只是那姑娘单手抬袖遮着脸,极为羞于见人的模样。

“兴国公,你又有何事啊?”段淞闭了闭眼,这皇后怎么安排的席位,临了还是没躲过他。

“哎,陛下怎得如此生分呢!”兴国公王濡颇不见外,眉眼透出的那一股子亲热劲儿,就差抱着他喊一声“大外甥”了。

“有事说事。”段淞甚至都不愿用睁眼瞧他。

“陛下,臣本想着这事私下里说便罢,可今日经祁王殿下这么一提,这不巧了,臣也正有此意呢!”

王濡将他原本拉着的姑娘推到身前,语气热切,“来啊徊梧,快见过你表哥。”

段淞皱了皱眉,这兴国公倒是会有样学样,跟着想往他宫里塞人,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陛下,这是您的徊梧表妹呀,小时候她总是跟着您皇帝表哥的叫着,您该不会忘了吧?”

“见...见过陛下。”王徊梧哆哆嗦嗦行了一礼,根本不敢抬眼。

甚至于她被父亲一路从席位拉至御前,都是闭着眼睛摸黑过来的。

实在是...太丢脸了。

因着兴国公的缘故,段淞连带着也不想搭理这所谓表妹,但念在她毕竟年纪尚小,自己也犯不上同她计较,最终还是轻嗯了声,算是勉强答了腔。

“陛下,大家都是一家人,”兴国公王濡却以为得了首肯,兴奋得不能自已,“往后两个丫头一齐在皇后身边学规矩,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兴国公,你夫人尚在,女儿在家中又不是没人教导,进宫做什么?”段淞冷眼瞪着他,几乎把“你休想”三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臣那贱内,粗鄙不堪,哪里能比得上皇后的家学渊源呢,”王濡向空中拱了拱手,“况且先帝在时,也会时不时将徊梧接进宫小住的,一众小辈之中,先帝最喜我家徊梧,陛下您难道都忘了?”

“陛下。”

眼见段淞面色不善,目眦欲裂,一副随时要爆发的模样,段琉忙笑着上前,将他与兴国公隔开。

“就让徊梧留在宫中小住几日嘛,也不妨事的。”

“皇姐?”段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控制着没让自己将气撒在她身上。

“过几日我就来将她接走,”段琉冲他眨眨眼,别有深意,“之前早就和表妹说好了,我还要带她去我的别院小住呢,哪里会在宫中久留。”

段淞将信将疑,不知这究竟是皇姐为了安抚他临时编的借口,还是她们确实是早就有此打算。

抑或者说,皇姐和兴国公早就商量好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当着他的面演这一出好戏,就是为了把王家的女儿送进宫来?

“罢了,既然皇姐都如此说,就听你的。”段淞懒得去探究原因。思来想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陛下圣明。”兴国公得了旨意,又开始山呼万岁。

段淞这厢不耐地冲他摆摆手,也终于找到机会,一把抓住了那位还在神游天外的皇后,在她耳侧咬牙切齿。

“皇后,你可要定倾囊相授啊。”

“什么?”傅南霜迷茫回首。

“岑姑娘与王姑娘,往后就交、给、你、了。”段淞见她一脸懵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暗在手下加重了几分力气。

傅南霜吃痛轻呼,下意识在对方手上反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瞬间填满了整个宴厅。

而直到这时,傅南霜才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还身处于异世的宫宴之中,女主未现,前途未卜。

她环视过身边众人,目光所到之处,皆充斥着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

有两个面生的少女,好像是刚才所说的什么岑姑娘、王姑娘的,亦见鬼似的望着她。

傅南霜的视线最后停留在身旁,那是一张因被极度冒犯而难以置信,进而扭曲、涨红、额角青筋毕现的脸。

段淞的脸。

完蛋。惊圣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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