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淞离开后,傅南霜四肢瘫软,倒在榻上,久久动弹不得。
但她很是欣慰。
从今天开始,她终于在男主那里过了明路,成为了一名堂堂正正的打工仔。
想来日后,她也不用再担心侍寝这件事。
接下来只要能让女主在宫宴上现身,其他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但问题是,下次公宫宴女主真的会来么?
傅南霜摇了摇头,将这晦气的猜测甩开,这次估计是临时出了些意外,既然宫里都下了帖,这些臣子家眷应该没有那么大胆子,再三刻意拒绝吧。
这对她们说来也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啊?
傅南霜将自己稍有些波动的心绪安抚下来,面上笼着一层薄冷的月光,缓缓入眠。
此时的段淞正坐于步辇上,视线晃晃悠悠,他却直盯着高悬的圆月。
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她了呢?这女人竟还说什么为他分忧,不让后宫之事影响前朝韬略。
笑话,他需要么?
段淞的指尖无意识的在扶手上敲击着。
他...好像还真的有点需要,但又没有到一定要倚靠她来分忧的程度,后宫不过几个女人,难道他还应付不过来么。
只是段淞总觉得这位皇后的动机,并不像她说的那般单纯,毕竟——
他抬手,隔着外衫摸了摸还在怀中的名册。中书侍郎的事,她根本无从解释。
罢了,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反正于自己也无甚坏处。
“陛下。”司来见陛下的脸色稍好看了些,终于找准时机开口。
“说。”段淞纹丝未动,心不在焉。
“刚才吴相又差人来催了。”司来小心翼翼,他也不知陛下和皇后究竟闹了些什么不愉快,竟又去而复返,但总之该传的话还是要传的,不然明日他又要受夹板气。
段淞指尖上的动作一顿。呵,当真是催命呢。
“准了罢。”
片刻,复又轻快地敲击起来。
不是说要替他分忧吗?好啊,那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翌日,傅南霜心中有事,早早便起了身。
她梳洗妥当,本准备传冷叶二妃前来,商讨下一次宫宴的准备事项,可令还没传出去,却听到了一声意外的通传。
“长公主殿下驾到——”
傅南霜微诧,这位长公主来找她做什么?
她不免开始联想起之前看过的家长里短的网络热帖,该不会是什么大姑姐给新媳妇下马威的戏码吧?
但这马都下了一个来月了,现在才来是不是有点迟。
傅南霜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见一女子迆迆然前来,正是昨日宫宴上那位高髻贵女。
只不过今日她的衣着没有昨日那般隆重,只着了身轻便的襦裙,发间也只用一根玉簪盘起。
长公主段琉和段淞乍一看略有些相似,但她的眉眼间温柔舒展,眼尾带笑,比起段淞那张冷脸不知道要和善多少。
傅南霜忙起身,正欲同她行礼。她想了想,一般的皇后可能是不用向长公主行礼的,但她不一样,她只是个打工的,老板家属自然要享受同等礼遇。
“莫要见外了,那些虚礼都省了吧。”段琉十分亲切地同她笑笑,一把拉住她的手,同她一起在榻边坐下。
“多谢长公主。”傅南霜干笑了声,比起在段淞面前时更不自在。于她而言,太过亲切,更让人害怕。
“你同陛下一样,叫我皇姐便是,不用这般生分。”段琉拍了拍她的手,似是看出她紧张,以示安抚。
“是,皇姐。”傅南霜闻到她身上晚香玉的幽香,突然发现,段琉很像她实习时的带教老师。
一个温柔干练的女领导。
“我今日未提前通传便突然前来,吓到你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皇姐误会了。”
“还说不是,”段琉一脸了然,“莫要担心,我今早正好要出宫回府,想着陛下大婚之后,我都未曾见过你,昨日宫宴那般忙乱,也没顾得上和你说句话,今日总是要来看看你的。”
“皇姐见谅,原是我应去拜访您才是。”
“你们小姑娘家面皮薄,哪敢去找我呀,”段琉打趣般笑了声,“不过今日咱们已然得见,日后你也可去我的别院小住一二,比这宫中景色可好得多了。”
“多谢皇姐。”傅南霜心中微动,所以,她其实是有机会出宫的?
段琉目光微闪了闪,随即无奈地轻叹了声。
“我那弟弟,脾性有些急躁,日后你还要多包涵着些。”
傅南霜心中了然,寒暄已过,这才算进入正题,这位长公主果然是来敲打她的。
“皇姐言重了,这是我的本分。”
“但若是他钻了牛角尖,你也就随着他去吧,等他那阵气性过就好了,免得平白还要遭些池鱼之殃。”
“嗯。”傅南霜点点头,片刻后,她突然咂摸出几分不对来。
嗯?
不是应该继续好言相劝吗?这是什么摆烂的工作指引。
“想必你也知道,先帝驾崩后,我与陛下二人的日子并不好过,还是靠——”
“你不知道?”段琉看出了傅南霜眼中的迷茫,也颇有些意外。
傅南霜点了点头。书里根本没讲过这段儿啊。
“你待字闺中之时,家里竟没人教你这些?”
傅南霜摇了摇头。皇后的家人在原书中压根就没出现过。
“原来你家当真如传言所说,确实是家教森严,当然了,这是好事。”段琉似是怕她多想,忙找补了一句。
“还望皇姐赐教。”傅南霜虚心求教,想着趁这个机会恶补一下背景知识,免得日后在老板那里触到什么霉头。
“也是,你既已入了宫,这些早晚都要知道的,也没什么禁忌可言。”
傅南霜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字。禁忌。
她不由得侧耳,精神也振奋了几分,这种话题她还是挺感兴趣的。
“先帝在位时,你年纪还小,想必也不记事,”段琉陷入回忆,“她那时一直受到群臣攻讦,多亏吴相力挽狂澜,这才将前朝局势稳下。”
傅南霜了然,看来这位吴相很重要,那在昨日的宫宴上,段淞为什么对他那般不耐呢?
“但自那时起,就有了些不好的传言,总有些好事者,将先帝与吴相间的清清白白关系,恶意篡改为暧昧的传言。”
不对不对不对。
傅南霜的脑子一时有些过载,先帝和吴相?暧昧的传言?
是断袖的传言吗?那他们大赟民风还挺开放啊。
“甚至还有些心思歹毒的小人,诬蔑陛下与我的出身,说我们并非阿耶的血脉,而是...”段琉没有明言,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傅南霜那条半断不断的脑回路终于接上了线。
先帝。是女帝。
所以段淞那么讨厌吴相,是因为吴相和他母亲可能有染。原来如此!
傅南霜来到这里一月有余,一直宛如盲人在黑暗中摸索,适才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睁开了眼,看清了这一片天地的轮廓。
但是她很快又发现了一丝离奇之处,若先帝是女帝,为什么不是长公主继位,如何还能轮得到段淞呢?
但段琉却似对这件事完全没有产生过怀疑。
“陛下继位之后,总有些人在暗中拿这些污言秽语质疑陛下的正统,所以若是他因这等事而气恼,你也不用去劝,让他自己慢慢想明白就是了。”
“可...”
“想说什么直说便是,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可顾虑的。”段琉看出她的迟疑,用目光示意空荡荡的内间,她早在落座的时刻,就将宫人尽数支了出去。
“可无论是谁的血脉,陛下总之是先帝的血脉,这一点毫无疑问。”傅南霜想不明白,爹是谁有那么重要吗,你妈可是皇帝哎。
“嗯。”段琉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赞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无论如何,陛下这皇位都来得名正言顺,谁人都无权指摘。”
“正是,”段琉拉紧了她的手,终于遇到了知音似的,音调都高了半分,“我也是这么同他说的,只是他自己一时转不过弯来罢了。”
“多谢皇姐,我明白了。”傅南霜确实挺感谢她,提供了这么多信息,够自己消化一阵儿了。
“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同旁人不同,是个明事理的女子。”段琉拉着她一道起身。
傅南霜明白她得夸赞不一定真心实意,可这种话就是让人被夸得通体舒畅,难以拒绝。
毕竟谁不想被人当成特殊的那个呢。
“今日一见,当真与你投缘得紧,只是时间匆忙,日后你若得了空,一定要去我那里住上几日,咱们通宵畅聊才好呢。”
段琉拉着傅南霜出了房门,在门口同她道别,却一直拉着手不放,颇为不舍的模样。
“那是自然,我也觉得与皇姐甚是投缘呢。”
傅南霜只觉肝儿颤,畅聊,还通宵。饶了她吧。就今天聊这一会儿,她不缓个三五天都回不了神。
段琉正欲离开,却见一内侍从外匆忙而至。
“皇后殿下,”那报信的内侍意外见段琉在此,又匆忙转向她行了一礼,“长公主殿下。”
“何事?”段琉十分自然的接过。
“回长公主殿下,陛下有旨,赫合公主已然入宫,赐贤妃位,陛下差奴传旨,令贤妃前来同皇后殿下见礼。”
段琉转身,见傅南霜神情迷惘,似是对此事全然无知,不由无奈一笑。
“他没同你说么?陛下可真是——”
傅南霜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老板嘛,习惯了。
作者有话要说:霜姐:享受独处空间。
段琉:享受i人的独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