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延听得直皱眉,鸡头插在筷子上,那得多恶心啊,想象一下都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在蠢蠢欲动。
“这些都可以人为做到,有可能是精神失常的钱夫人在无意识状态下自己做的。”他不自觉拿出了在推理社讨论推理小说时的姿态,拧眉思考着。
“又或许——有人想要吓唬她。”
联想到郁安之前说的什么前任现任、爱恨情仇,巫延试探性地问道,“钱豪后来又结婚了吧?是现任钱夫人为了自己上位,独自或联合钱先生做的?”
郁安哇了一声,“你该去念新闻部。”
这八卦套路和网上那些狗仔一模一样。
在巫延试图用眼神杀死她不成、打算付诸行动之前,郁安终于清了清嗓子。
“其实我看到这些的第一反应和你一样,左右不过是家里有谁想逼走刘婉,而一般情况下,最先被怀疑的当然是丈夫。”
巫延狐疑地看过来,这后面一般都会跟一个但是。
郁安也没卖关子,将他之前迟疑着没看的资料递过来。
那上面满是大小不一的剪报,以钱家在当地的名声和鬼故事中蕴含的耸动特性,当年有不少娱乐报刊对此大书特书,还将红衣鬼影的由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主流说法和自己猜想的一样。
灵异一点的说法则分为两派。
有说是钱豪曾辜负了一个女孩子,人家故意穿着红衣自杀,死后来找渣男报仇。
有说是因为钱家开发温泉山庄时发现的古墓主人记恨他们惊扰了自己,来报仇的。
还有一些似乎是郁修年记录下来的其他人的转述,排除掉那些毫无边际的猜测与八卦,总体内容合起来和郁安描述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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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巫延似乎是看完一遍了,郁安这才慢悠悠地跟上了他期望中的那一句但是。
“但是,首先现任钱夫人和钱豪相识是在刘婉自杀两年后,而且还是因为刘婉的死让钱豪心理出现阴影,去找心理医生时才认识的。”
“其次,刘婉家世一般,只是成绩不错考进了名牌大学,继而与钱豪相识。她的去世并不会带来什么遗产可供钱豪继承。”
也就是说,目前看来不存在小三上位,也没有财产纠纷的可能。
巫延这才明白郁安刚才为什么一副想不通的样子,在沙发上躺了那么久。
“所以你之前的关键词一个都不准啊?”
郁安坏笑着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我只是想看看一般人听到这些会怎么想。”
饶是巫延向来冷静,此时也不由感觉心头一阵火大,语气变冲,“所以你这个不一般的聪明人现在是什么想法?”
郁安无所谓地耸肩,“我可没说我比你聪明,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我是个野路子出身的侦探,只是——”
她再次伸出手指绕着额前碎发,拖长的音调再没了下文。
正如郁安所说,她的思考方式不知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很多时候堪称剑走偏锋,可偏偏大多时候都能派上用场。
但巫延相信自己也没有那么差,按照正统的方向思考一定也能找出答案。
首先从自己熟悉的领域开始。
“那些怪事就是因为刘婉精神失常?可失常之前也没有任何征兆吗?”
正常来说,没有突发的外界刺激的话,这种大脑里的病变都有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可能最开始只是记忆力下降、注意力不集中,慢慢地可能有梦游,某些时刻记忆消失等症状。
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幻听、幻视、接近梦游的无意识举动。
“委托人是钱豪?会不会是他没有注意到先期症状?”
郁安重新躺倒在沙发上。
“不是哦,而且钱家有家庭医生定期检查,还有家政阿姨、司机等受雇在宅子里工作的,不可能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之前那些有鬼在宅内活动的证据就有一部分是家政阿姨发现的。”
委托人竟不是关系最亲密的钱豪?
“那委托人是谁?”
“钱家大儿子,钱圭。”
“我记得你说刘婉自杀时他才十岁吧——”巫延再次看回资料最上方接到委托的时间记录,是二十年前,“两年后也就是十二岁,小学毕业的年纪居然就知道找侦探了?”
“所以这是一个中断调查的案件呀。”
因为趁着暑假没去夏令营反而偷偷跑过来找侦探去他家调查的钱圭小朋友被他爸抓回去了,监护人提出将委托取消,郁修年自然不能再做什么。
巫延终于想起这一份资料是从未结案的大类中找出来的,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道。
“为什么他会接一个十岁小孩的委托?”
郁安随意地挥了挥手,谁知道呢。
随着郁修年多年杳无音信,他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已经无可追溯。
“说不定他是个来者不拒的烂好人,又或者是只要有钱什么委托都接,钱圭好歹是富豪的儿子,就算是零花钱也是不小的一笔。”
十二岁的小孩不能独自坐火车,他能跨省到这里来,应该是包了一辆车,能让司机愿意担这个风险的报酬一定不低。
对于抛弃母亲多年的这个人,郁安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评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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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
手机里忽然来了聊天信息。
是之前已经到家的林宵月,在问她经纪公司的事。
郁安有些不解,两人吃饭时自己已经说过还没公司找她,自己也暂时没有签约的打算。
【我知道你还没这个打算啦,但是等试镜成功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应该有不少公司会主动联络你。】
所以这是代替她所在的公司先来探探她的口风?
郁安对林宵月的处境忽然产生了同情,林宵月才19岁,正在边上大学边拍戏,两人岁数差距不大,严格来说是有一定竞争关系在的。
她居然被逼着来问竞争对手要不要签约同一家公司。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实际上,郁安真的对娱乐圈不够了解。
她和林宵月外形风格差距极大,明显不会走同一条路子,暂时谈不上竞争。
林宵月又接连发来几条信息。
总结一下就是她是关系户,可以给郁安争取最宽松的合约,郁安不会被迫接自己不想做的工作,可以有极大的自由。
郁安挑眉,她对林宵月是关系户这一点倒是完全不吃惊,主要是另一个问题,“你老板居然同意?”
这听起来完全就是自己占好处,对需要靠艺人赚钱的公司来说却相当于亏钱吧。
【你可是救了我两次!两次!这是什么概念,放古装剧里我应该以身相许了!只是一个宽松点的合约算什么!】
郁安没太懂这个梗,她更了解的还是现代文化,在网上刷了不少年轻人的视频,但是对武侠、宫廷什么的,还少有涉猎。
她只看出林宵月在表达感谢,挑挑拣拣地回复了一个猫猫脸红的表情包。
那边林宵月大放厥词后被旁观监督的哥哥林曦城拿钢笔尾端戳了戳胳膊,这才收起脸上的傻笑,换上一副正经语气。
【而且,你一来就通过谢导的试镜,肯定演技不差,公司能签下你绝对不会亏。总之,我发个电子版给你,不用急着回复,等拍完戏看过其他公司的合同后再说。】
“这样可以了吧,按照你的要求不强迫、不急切,圆圆应该不会感到有压力了。”
林曦城淡淡地一点头。
“那我们接下来要进行女孩子之间的夜聊,你快走快走!”
然后被妹妹当场卸磨杀驴,赶出了房间。
这边得到同样待遇的还有一个巫延。
“你过来就是为了送糕点吧,还留着干嘛?”
巫延深吸一口气,“我可是帮你收拾了资料!”
郁安回头看向客厅里几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牵起嘴角,“那我分你一个团子,红豆味的怎么样?”
话音未落,她就已经快步走到冰箱边,辨认一会儿后取出一个洁白中透着棕红的糯米团。
正好冷藏下柔软的外皮变得微硬,拿起来不粘手,用保鲜膜包好放在巫延手里,郁安振振有词,“一个团子加一个鬼故事,很丰厚的报酬。”
说着她就要关门。
巫延无语地看了手里的团子一眼,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不喜欢吃红豆馅!
不过这事暂时不跟她计较,巫延撑住大门,蹙眉望向面前总是做出自己难以理解举动的人,“你怎么突然想到把这个案件的资料翻出来?”
之前被鬼故事牵着鼻子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郁安满不在乎地耸肩,“只是今天听人说起这个温泉山庄,忽然有些好奇。”
忽悠走了一直皱着眉的巫延,郁安回到客厅,对碍手碍脚的几个箱子视而不见,只在偶尔被挡住去路时踢上一脚,让它“自觉”一点。
她重新拿起那份资料,手指在角落里难以觉察的几行字上点了点。
“不会吧……”
她快步走进客厅隔壁的书房,坐在桌边打开电脑。
郁修年最初应该是打算将一楼当作对外接委托的事务所使用,因此客厅旁边一侧是厨房和餐厅,另一侧就是书房。
感谢现在发达的科技,就算不在嘉陵市,郁安依然能通过网络找到当地发行的报纸和本地论坛。
客厅最远处的座钟漆黑的表盘上,黄铜色的时针与分针逐渐靠近交叠,在完全重合的一霎那,座钟最上端一扇小门打开,两个陶瓷小人迈着舞步旋转着现身。
已经十二点整了。
郁安揉着后脖颈上楼,一步步登上台阶,忽然想起了巫延离开前郑重其事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你可以找我帮忙的。”
然而,就像是当初他提出当助手时一样,郁安还是笑着回绝了。
“我只是被邀请去泡温泉。”
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行动,特别是这种有危险的情况,更是不能将无关者牵连进来。
至于只是去泡温泉究竟哪里有危险——
郁安躺在床上,将厚实的棉被抱在怀里,脸色终于缓和些许。
那里很可能存在一个隐藏了二十年的凶手。
父亲当年究竟有没有继续查下去?
这个案子被中断的时间就在失踪前几个月,会不会他发现了什么,自行跑去追查了?
如果他去了,那么这个成功杀掉一个人还没被察觉的凶手会因为感受到威胁而对郁修年下手吗?
郁安知道自己的样貌和言行和父亲相像到会被错认的地步,当她出现在温泉山庄时,凶手会认出她吗?
可若是父亲的失踪与之有关,那么她就必须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