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尽杂英歇,夏初芳草深。
春尾夏始,京畿中已经渐渐起了热意,长公主府外,一辆马车静静停着,几道人影围在一边。
黎重岩身着便服,悄悄出了宫,身边只跟着一个赵公公,他一脸不舍地拉着黎观月的衣袖,道:“阿姐,真的非去不可吗?离父皇忌日还有两月有余,也不着急……”
黎观月从前世重生回来知道会有大疫,但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前世大疫骤起,众人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所以今生她决定提前去往江南,最好在疫病发之前先找到根源控制,于是便与黎重岩道,说是要前往先帝先皇后陵寝祭拜。
黎氏执掌江山不过几十年,当朝高祖南渡称帝前曾是江南宗室大族,建立大越后,仍将陵寝选在了江南,借着祭拜先帝先皇后的名头前往那里是最不引人耳目、最合情合理的办法。
“路途遥远,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也差不多时日了。”黎观月安抚性地淡淡道,黎重岩看看那辆马车,不赞成地道:“那你也应该带多些侍卫的,这样少的人,遇到危险怎么办。”
要的就是低调。
黎观月一直怀疑前世的大疫来的蹊跷,这次去江南要隐秘的调查一番,自然不能太张扬,不过,虽然带的人少,但足够用了,更别说……她还有长公主的令牌,若是真的遇到什么事情,也能从附近郡县紧急调兵。
“好了,我自己心里有数,不用多忧虑……”看着他,黎观月抿抿嘴,还是勉强补充了一句:“快些回宫去吧,你是皇帝,擅自出宫不合礼制,况且如果遇到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阿姐别说了……我都是皇帝了,就算任性点也没什么吧,阿姐还是把我当孩子教训。”他一脸烦躁地打断,嘟囔着。
黎观月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弟弟,也没了劝告的心思,就此打住了话头。
她是发了什么颠,才想着好好劝告他?就该让他因为这个被谏官骂两句、再吃个更大的亏才对!
……
临行前这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过去后,马车就不疾不徐的往京畿郊外驶去,怪医和南瑜在京畿城外的另一驾马车中等着,汇合后,黎观月一行人便按计划往江南崧泽郡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黎观月悄悄观察南瑜,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样,与前一世相比,南瑜还多了些天真,许是刚从神医谷出来的缘故,她对路上所见所闻都显得非常感兴趣,黎观月总能听见旁边那辆马车里,传来她好奇地问这问那的声音。
她在京畿时留给南瑜准备的那些天里,派了人悄悄跟着南瑜,也没查出些什么,所以在路上,一次停下歇息时,黎观月装作无意地试探:
“南瑜姑娘想过以后前来京畿吗?毕竟你的医术天赋卓绝,想必定会有个好前程。”
南瑜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低头羞怯地一笑,道:“暂时还不知呢……也许会去,也许是留在神医谷中。”
她说的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好像有什么顾虑,黎观月听了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两人此时正在一个小潭边,潭水碧波盈盈,深不可测,跟随着的侍从都离得很远,四下无人,正是杀人灭口的好时机。
午后寂静,一两声蝉鸣闷闷地传来,风也不动,安静得让人心底发紧。
只要抬抬手,就能将南瑜推下去,她不善水,就算呼救,周围都是她的心腹,也未必敢救她,这里又远离京畿,不必顾虑那些成天盯着她一言一行的世家旧党,黎观月想要悄无声息地抹掉这件事、这个人的痕迹,简直是轻而易举。
黎观月静静地盯着南瑜俯下身的背影,脑海中回想起自己前世死去的那个雨夜,喷溅到她身上的血、刀刃的泠泠寒意、黑衣人凶狠阴毒的眼神……
她的手指蜷了蜷。
这时,南瑜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很早之前就想到京畿的,那里的灯会的灯王真美,我光是看其中一只都心向往之,可惜最后没去,唉……”
黎观月心头一跳,收回了手。
很早之前就想去京畿?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前世南瑜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还记得,南瑜曾表示自己之前都住在神医谷,谷中与世隔绝,决不允许弟子们与外界密切接触,非有机缘不得出谷……
那南瑜怎么会有机会“看”灯会中的灯王?
除非是——有人给她描述过,或是更直接一点,南瑜手中或许是有这么一个灯王的。
那么问题来了——神医谷常年不与外来往,即使是有人上门求医,也并没有机会与弟子们过多交流,是谁向南瑜描述了灯王?
她转而又想到了这一世第一次见到南瑜时那套挑不出错的礼节——是谁教会了隔绝世外神医谷中的南瑜这些?
黎观月装作无意拂了拂衣袖,淡淡道:“是吗?本宫虽然长在京畿,却还没见过灯王,若有机会,怎么也要一睹为快。”
南瑜一僵,她的手指不自觉扣紧了袖口,尴尬道:“长公主尊贵,民间的俗物该是不入眼的……”
黎观月却浅浅笑了起来,满不在意道:“倒也不必这么说,民间有许多精巧美丽的东西非常惹人喜欢呢。”
她说着,慢慢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好像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放在心上,南瑜见状,悄悄松了口气,看来黎观月刚才应该没听清楚她说的话,那就好……
提着裙子,她连忙小跑着追上了黎观月,两人一前一后回去了。
侍卫在马车旁等着,满脸愁容,一见黎观月回来,连忙上前禀告:“殿下,前方需得绕道行进,属下去查探时发现本来的路线上被挖开了许多渠道,恐怕马车难以过去。”
多条渠道?
黎观月疑惑,按地图来说,此地应该并没有什么渠才对……等等!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上前,一脸严肃地看着那名侍卫,急切地问:“渠道?你看清里面有无水流了吗?”
她重生后与黎重岩第一次争吵,便是因为引水到崧泽的那道奏章,黎重岩当初见她因此生气,便又下了旨意收回了命令。而她们现在到来的地方便是崧泽与其它郡县的交界处,按理说,渠道不应该开的!
侍卫回想了一下,肯定道:“回殿下的话,臣看得清楚,其中已经有了水流,不过并不多,只是涓涓细流而已,但其上泥土已挖开,马车必定是不能走的……”
黎观月的脸色阴沉下来,她知道黎重岩当初确实收回了那道开渠的旨意,也另拨了银粮补贴农人,所以现在水渠开了,必定是有人阳奉阴违。
应娄。
除了他,还有谁敢瞒着皇帝和长公主,悄悄做出这种事?更别说一开始开渠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应娄这人惯喜欢做些与黎观月反着干的举动,有些是因为党派纠纷,有些则是纯粹为了恶心她。
黎观月有时也是真的看不懂这人,他出身没落世家,却在新贵间有一番地位;他是两朝旧党的中流砥柱,却又并不十分反对新党;他看似事事以黎重岩为先,可黎观月越看越觉得像是“捧杀”……
应娄是父皇亲指的太子少傅,自幼教导其功课,黎重岩敬之亲之,言行中多回护包庇。庙堂江湖无不传扬着这样一段君臣佳话,可此人包藏着的狼子野心,却让黎观月心惊。
前世她曾有一段时间认为,应娄是那种最顽固的“保皇派”,一心想着黎氏江山该由皇帝一人掌握,她这个长公主不该插手。看在最终他对黎重岩的忠心、对大越的忠心,黎观月虽然膈应,但也勉强忍着。
直到她替先帝死死守着的那个秘密被应娄发现,追查中才掀开了他筹谋多年计谋的一角,当时情况危急,黎观月顾不上那么多,一剑诛心,结果了应娄,可直到过去多年,午夜梦回,她还会想起应娄临死前的那一幕——
面色惨白的男子倒在地上,一双点漆般的黑眸还死死盯着她,扯出一个诡异癫狂的笑,不顾溢出满口的鲜血,挣扎着低语:“殿下、长公主殿下……你以为杀了我就能保住你们黎氏的腌臜事儿吗?哈……”
他大口喘着气:“黎氏大逆不道、得位不正,先祖又……□□人伦,其迹可耻荒谬,哈哈……”
“殿下,我的好殿下,两朝皇帝……都不敢公之于众皇后的面容,天罚降下,都不得好死,你和你那个弟弟,又会有什么下场呢?哈……臣在地府等着、在黄泉路上等着……”
长剑死死钉住他胸口的地方已经涌出大片的血,应娄急促地喘着气,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可眼神却仍疯狂、充满嘲弄。
黎观月面上、身上、衣裙上溅满了他的血,衬得她好像罗刹般可怖,可她面色平静,听了这些话也不起一丝波澜,只是缓缓的、坚定地将手中长剑插得更深。
淡淡道:“将死之人,其言可笑、无用。”
她为大越江山而生,守好它是她唯一的目的,至于那些宵小之辈,凡是妄图染指、颠覆的,都会被她毫不留情地斩于剑下——
至于报应、天罚……她从未惧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当志愿者了,十点多才疲惫的回来,更的太晚,抱歉呀。
明天加更。
新增排雷,榜单结束后我会放到文案里。
1、本文比较慢热一点,主要爽点还是在三傻重生后,前期会有一些“比较小”的解气,但也有可能在一些人看来比较憋屈。
2、男主确实比较背景板,主线和视角围绕女主展开,估计要火葬场烧的差不多,男主戏份才会多。
3、女主也没有到完全一手遮天的地步,希望大家看到我前期堆的背景:新党旧党、寒门世家、各派势力纠缠要女主平衡的同时,弟弟也是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的地雷,所以公主前期在大局上肯定是谨慎行事,也许不会说杀就杀,三傻重生后没有拘束,可能会有人 死。
可能文文在某一方面(节奏、人设、逻辑等)不太符合大家的口味,请见谅。如果比较介意,不愿再看,真的很可惜,也许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笑
祝大家看文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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