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阳公主有孕的消息不胫而走,京中自是议论纷纷。但看在褚行瑜的面子上,谁都不敢议论公主,反倒是变着法子往掬翠宫送补品。
在灵姬的要求下,褚行瑜还是把她的住处改回了掬翠宫,只是向她允诺,玉秀宫仍是她的,甚至还问她要不要椒房殿。
灵姬断然回绝。
褚行瑜便把玩着她的手指,悠悠地道:“现在不要也好,本王不想让那小子占了便宜。”
毕竟还有个小皇帝做摆设,让灵姬住到椒房殿,相当于把她拱手送人。
灵姬默然不语,他便抱起她,贪恋地蹭着她的颈窝,一手抚着她的小腹,另一手握着她的手腕。
“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手怎么还这么凉?”
灵姬没有答他,转而轻声问道:“先前你答应我的,可还作数?”
颈边呼吸骤轻。
灵姬便静静等着,瞅着窗外的石榴树发呆,不求也不闹。
过了很久,久得灵姬都有了睡意,褚行瑜才轻笑一声。
“既是公主所求,微臣岂敢不从?”
灵姬眨眼,似乎松了一口气。覆着她小腹的手掌却紧了紧,将她刚刚放松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是,殿下须得把这胎养好,微臣才放心让陛下与您相见。否则动了胎气,没谁能担待得起……”
灵姬微微闭眼。
“我知道了。”
此后的两个多月,灵姬不再上朝,成日里恹恹地留在掬翠宫。有时候褚行瑜兴致来了,要带她去御花园走一走,她便寻了各种理由推脱不去。褚行瑜见她不高兴,便不再提。
八月已至,庭中的石榴叶色渐深,桂树缀上了点点金黄。
昨夜窗外细雨绵绵,今早天色仍然阴沉,风中沁着些许凉意。
褚行瑜刚起身,灵姬便坐起来,要替他整理衣冠,反被他握住了手。
他许久没碰她,却要夜夜拥她入眠,免不得清早要与她亲近一番。
灵姬扶腰静立,褚行瑜吻着她额头,一手抚着她小腹,语气有些重:“昨晚就叮嘱过你,今早不必起身,怎么又不听话?”
她轻声道:“我很听话。”
褚行瑜看她一会儿,抬手轻扶发冠,便转身出去。灵姬望着他的背影,眼中略有失望。
已经两个月了,她还是没能见到楚恂。
那药最多用上四个月,要是两个月后褚行瑜还不松口,她该怎么办?
他知道真相后,会拿她怎样?
灵姬怔怔地坐在床沿,秀指揪紧了床褥,缓缓闭眼。
“殿下。”
外头传来钟梵的声音,灵姬回神,“何事?”
“公子有吩咐,让小的带您去一趟静思殿。”
***
眼见钟梵带她越走越偏,甚至能看到长满杂草的屋檐,灵姬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心中亦是酸楚不已。
她以忠烈之女的身份进宫,由元德皇后抚养长大,从没去过静思殿这种地方。更别说生来尊贵的楚恂。
阿恂在静思殿待了这么久,要吃多少苦头……
到了宫门前,钟梵让人打开门锁,叮嘱她:“公子只给了一炷香的时辰,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小的。”
灵姬点头,心中忐忑不已。
殿门应该很久没开过了,两个内宦刚一用力,就有灰土扑簌簌掉下来。
灵姬掩住口鼻,视线越过层层金翠的落叶,看向树下的人。
“……阿恂?”
她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也险些没认出他。
楚恂没有束发,长发披在肩头,显得十分憔悴。
被关在这里几个月,他面容与身形都清减了许多,少年的锐气也被挫得丝毫不剩,只余一双黑眸如深潭般冷寂,静悄悄地看过来。
他似乎只是站在庭中发呆,没想到有人会打开宫门,一时愣住了。
他下意识寻找褚行瑜的身影,却没看见他,袖中紧握的双拳陡然放松。
……原来,不是来杀他的?
可是,为什么还有人在看他?
楚恂眼眸微动,目光游移着,终于落在了灵姬身上。
“……阿姐?”
那个被内宦和宫女们簇拥着的,珠翠华服、小腹微隆的,正含泪看着他的女子,是他的阿姐?
他迟滞的思维终于转动起来,死死盯着她的小腹,眼神中有震惊,亦有愤怒和悲伤,却最终化作燃烬,熄灭了不剩半点光芒。
灵姬挣脱采荷的搀扶,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
楚恂微微摇晃,任由她趴在自己肩头号啕大哭。
采荷还没动,已有其他宫女上前将灵姬拉开,一口一个“保重身子”。楚恂却任她被宫女们拉扯,静静地站在一旁。
“阿姐今日过来,是来看我笑话的?”
灵姬霎时呆住。
他说什么?
楚恂垂眸,“皇姐被王叔看中,日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宫皇后,可我如今已与废人无异,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值得皇姐特意来一趟静思殿。”
他展开衣袖,微微一笑。
“落难的废帝,好不好笑?”
灵姬浑身发抖,眼前一片空白,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恂,你在,在说什么,阿姐听不懂……”
楚恂冷笑:“我在说,你与褚行瑜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很快便能母仪天下,什么乐子找不到,又何苦来看我的笑话?还能让我给将来的东宫太子起名不成?!”
他盯着灵姬的小腹,似要用眼神剜入她的血肉。
钟梵皱眉,握紧了剑。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将楚恂玄色的身影和满地金黄搅成一片昏黑。
“阿恂,你不要和阿姐置气了,阿姐好不容易……”她哽咽着,“好不容易才来看你一回……”
楚恂仍是冷笑:“你哪是来看我,分明是想看薛长绎。可惜了,你在我这儿看不见他,不如让褚行瑜赐你个恩典,让你回薛家拜祭?”
话音刚落,灵姬双眼一闭,竟然昏了过去。
姐弟相见,连一盏茶的时辰都没到,便匆匆收场。
钟梵让人送灵姬回掬翠宫,便去宣室殿找褚行瑜。
他进去的时候,侍从正将静思殿的事一字一句告诉褚行瑜。褚行瑜听了,竟没有丝毫意外。
钟梵上前禀报:“公子,公主昏倒了,您是否去看看?”
“自然要去,但不是现在。”褚行瑜拈起一颗棋子,漫声说道,“她就是个记打不记吃的性子,本王对她的好,她根本看不见。不让她长长记性,她还会惦记那小子。”
钟梵便问:“陛下那边,公子要如何处置?”
明春的禅位登基事宜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之中,楚恂只剩下一个作用,便是摆设。
其实对于褚行瑜而言,明春有没有楚恂,已经无所谓了。
今晚就寻个理由让他暴毙而亡,也没人敢说什么。
褚行瑜缓缓摩挲棋子,陷入思索。
他派了人去掬翠宫打听,得知灵姬醒了,却还在哭,顿时皱起眉头。
楚恂现在还杀不得。他还是想和灵姬白头到老,不想她记恨自己。
他便又问钟梵:“刚才楚恂没求她?一句都没有?”
还以为楚恂会抓着机会求灵姬,让她吹吹枕头风,放他出去。
钟梵摇头,“陛下看见公主有了身子,都快气疯了,哪还记得求公主。”
褚行瑜微微点头。
那便留他一条命,让他亲眼看着江山易主,灵姬诞下皇子,岂不比杀了他更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0点更新,压一下字数,先感谢小可爱们的理解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