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姬沐浴后已是子时。褚行瑜便让她留宿府中:“宫门早已落锁,我明早送你回去。”
正如他所料,灵姬被他留下,一丝一毫的为难都没有。
她只是小声说:“明早你上朝之前,先将我送回去。”
褚行瑜随口答应,将她拥在怀中,抚着她的长发,眼神幽邃。
虽然时辰已晚,灵姬却怎么都没有睡意,大概是被他折腾狠了。褚行瑜见状,便带她在府中夜游。
灵姬被他抱着走,依着他肩头,不时仰头看他。
两人的关系亲密至此,她却始终没有见过他失控的模样。
他的弱点究竟在哪?
亦或是,他有弱点么?
灵姬表情黯然,瞅着他的侧颜发呆。
光是听她的气息,褚行瑜就能察觉她的情绪变化,甚至不用低头,“在看什么?”
灵姬不想直言,便随手指着走廊外的夜空,“在看星星。”
褚行瑜抬头看了一眼星空,又来回打量她半晌,觉得有些好笑:“有什么好看的,你在宫里看不着?”
她有些委屈:“宫里没人陪我看,采荷也不让,怕我着凉。”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公主,当初刚进宫时,没少被宗室子弟欺负,更别说找人一起玩耍。
褚行瑜微微叹息,唤了丹浓过来,“去备船。”
灵姬懵了,“要船做什么?”
他挑眉,“不是要看星星?”
“……?”
宽广的水面上,一叶轻舟从岸边划向湖心,停在一丛荷花边。
灵姬坐在船头,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从湖心往岸边看去,长廊只剩一指粗细,廊下的宫灯碎玉一般倒映在湖面,衬着湖上的荷花,雅趣十足,就连御花园的荷塘与之相比,也逊色几分。身处其中,仿佛能听见阵阵涛声。
这是……湖?
他的摄政王府到底有多大?
褚行瑜将船划到湖心便丢开桨,坐在船尾,一手撑着下巴闭目养神。灵姬见他不搭理自己,便望着夜空出神。
天上是星河,身边亦是满湖星光,仙境也不过如此。
灵姬探身出去,小心翼翼地掬起一捧湖水,掌中的星光被她吹得盈盈波动,比荷花还要袅娜。
褚行瑜正在闭目思索政事,没有理会小船的晃动。
左右是她玩心大发,让她玩就是,玩够了再带她回去。
然而小船晃得越来越厉害,褚行瑜皱眉,一睁眼,训斥的话就没了声息。
灵姬站在船头,衣袖捋到臂弯,裙摆也卷在膝上,露出两截盈白的小腿,正颤悠悠地朝一朵荷花伸出手去。
褚行瑜挑眉,随手抄起木桨一划,小船便悠悠摆动,那朵荷花恰好停在她手边。
“摘来给我。”
灵姬应声,然而刚伸手就缩回来。
她刚才没看清花梗上的小刺,虽然不至于扎破手,但摸上去怪疼的。
“拿去。”
褚行瑜递来一把短刀。灵姬采了荷花,踩着晃悠悠的船板往回走,差点连花带刀一起扑到他怀里。
褚行瑜动作极准,抓住她的手腕一卸力,短刀就落回他手中。
灵姬捂着荷花,伏在他怀里不敢乱动,听见他胸膛闷响:“想谋害亲夫?”
她小声辩解:“我没有……”
她根本不知道褚行瑜何时带了刀,也根本没觉得自己能用短刀杀了他。
褚行瑜短促地笑了一声,收刀入鞘,再放下她的衣袖和裙摆,用自己的外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才将她抱在怀中。
他抱得很紧,灵姬觉得怀里的荷花都要压坏了,“这儿又没别人,你还怕人看见?”
褚行瑜按着她的脑袋不让乱动,闭着眼睛悠悠地说:“天在看。”
老天有时候没长眼睛,但有时候又十分开眼。
褚行瑜垂眼看了她一阵,再次收紧了怀抱。
京中的夜极为静谧,褚行瑜抱着她,气息渐渐绵长。
灵姬仍然没有睡意,见他睡着了,便轻手轻脚推开他,想再摘一朵荷花。
她一起身,怀中的荷花花瓣便跌落水中。灵姬正要去捡,一尾鲤鱼忽然探出头,将花瓣拖进水中。
灵姬觉得有趣,便手脚并用地在水面拨着浪花。只可惜那鱼又出来一次,便不再来了。
灵姬正惋惜着,腰身便被扣住,整个人翻回他怀中。
褚行瑜没好气地训她:“胡闹!”
说要看星星,居然跟一条鱼玩了起来。
灵姬乖乖坐着不动。褚行瑜见她衣袖和裙摆都沾湿了,脚趾还沾着湖水,转头又训:“再着凉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卷起衣袖,细细地帮灵姬擦去指缝间的湖水。灵姬见他还要碰自己的脚,慌忙收起双腿,“不必了……”
让摄政王帮她擦脚,回头指不定怎么记仇呢。
褚行瑜眼神警告她别乱动,这才捉着她的脚细细擦拭,趁她不备,忽然抬起她的脚,在脚背轻柔一吻。
他抬眼的瞬间,灵姬看懂了他的眼神,下意识往后退。
但小船无路可退。
她慌乱起来,双手推在他肩头,“船会沉的……”
褚行瑜轻笑。
“有灵姬作陪,沉就沉了。”
……
湖面旖|旎落定时,灵姬终于困了,依在他怀中,疲倦地闭上了眼。
她小声抱怨:“你说话不算话……”
褚行瑜难得解释一番:“这几日事务繁忙,怕是没空觐见公主,就当公主赏微臣的。”末了又补充道:“此别数日,公主千万别忘了微臣。”
灵姬轻声应下,眨眼就睡了过去。
褚行瑜抱着她走回房,步伐极为稳健,灵姬只是中途醒了一次,问他:“还没到么?你一个人,用这么多屋子……”
她喃语片刻,声音渐渐低落,便要继续睡,听见他低声说:“今后我们有了孩子,你便不嫌多了。”
灵姬没有回应。
褚行瑜瞥她一眼,又问道:“你很想长绎?”
灵姬仍然没有回应,似乎已经睡熟了。
***
灵姬将近正午才回宫,采荷有了上次的经验,显得镇定许多。
只是灵姬仍然不免尴尬。
天刚蒙蒙亮时,她醒了一回,看见他还在,便继续睡,就睡过了头。
她实在没想到褚行瑜会与她一同赖着不起。
她要往里走,采荷提醒她:“陛下在里面。”
灵姬只是微微皱眉,仍然往里走。
采荷猜到她为何不悦,赶忙跟上。
快到寝殿时,灵姬心中还在盘算着如何与楚恂开口,却见楚恂从里面出来,“阿姐!”
灵姬停住,没有上前,只是微微福身,“陛下。”
楚恂先是一愣,当他看清楚灵姬的模样时,目光便晦涩起来。
他记得灵姬出宫时,穿得是杏衣绛裙,怎么现在穿的是绯衣?
楚恂的视线又落在她头上。
也不是母后赐给她的步摇。
他盯着玉簪看了很久,直至灵姬开口:“陛下过来所为何事?”
楚恂的视线缓缓下落,牢牢锁在她脸上。
眼如秋|波,似喜似愁,莹白双颊透着初|桃似的粉嫩,一眼便知道她昨夜经历了什么。
楚恂心中怒火翻腾,正欲发作,却在灵姬安静的注视下渐渐冷静。
她现在还是皇姐,他还不能……
楚恂三番四次暗示自己冷静,勉强打起笑脸,灵姬却径自走过他身边。
“进来说话。”
楚恂扭身追上去,采荷刚刚关上殿门,他便迫不及待地道:“此番要多谢皇姐,他这几日都不在京城!”
言下之意,是终于有了安排人手的机会。
灵姬心中微讶。
褚行瑜竟然没骗她?
她微微点头,“我知道了。你自去做吧,不必与我说。”
楚恂怔怔地,“阿姐,你还是在怨我。”
灵姬避开他的视线,“我不怨你。你是九五之尊,自有你的考量。”
他有些沮丧,低头说道:“我也不想,都怪我无能,害阿姐受委屈……”
灵姬叹气,终归心软了。
褚行瑜的势力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从先帝时便有了迹象,怎么都怪不到楚恂头上。
她迟疑着拍拍他的手,楚恂忽然捉住她手腕,急切地问:“他可还说了什么?他此番离京,究竟去做什么了?”
灵姬摇头。
褚行瑜从来不与她说朝政,心防之深,无人能出其右。
楚恂有些失望,“此话当真?”
灵姬皱眉,“我难道会骗你?”
她微微仰头,语气也不好,从他掌中抽出了手腕。
楚恂眼尖,瞧见了她脖颈间的花纹,腾地站起来。
灵姬这才想起颈边有什么,匆匆用帕子遮着,楚恂却掰开她的手,一定要看。
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荷花。
指腹大小的花朵,用朱砂绘了形状,脂粉涂抹出花瓣,眉黛绘出细长的花梗,仿佛从她锁|骨上抽枝展叶,亭亭绽放。
灵姬十分尴尬,轻斥道:“你快放开我。”
楚恂咬牙:“阿姐,你……你竟让他……”
灵姬轻声说:“我如何能拦住他?”
楚恂拽着她的帕子三两下擦干净,灵姬捂着脖颈叹道:“我知道你不高兴,但他说……回来看见,必定要动怒。”
楚恂牙关咬得咯咯响,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他还能回来?阿姐,你是不是盼着他回来?是不是嫌我多余,没能让你们双宿双飞?”
灵姬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扭头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