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凌日光照彻正殿,在龙椅前的帘幕上蒙上一层烟雾似的阴影,将帘幕后的身形遮掩起来。
“诸卿还有何事要奏?”
嗓音柔软地流泻出来,春日清泉一般沁人心脾。
众臣心神一振,却没有看向她身旁年少的长兴帝,反而看向了丹陛之下的年轻男子。
摄政王褚行瑜。
正殿里安静了很久很久,直至长兴帝按捺不住,想要开口,却被帘幕后的柔荑握住了手。
他看懂了皇姐的眼神。
——要忍耐。
长兴帝垂下眼帘,安静坐好,仿佛一尊贴满金衣的神像。
姐弟俩很清楚,他们只是摆在朝上用来看的玩物,真正的朝政大权,都在褚行瑜手中。
又过了一会儿,褚行瑜才轻哼一声。
意思是可以散朝了。
众臣山呼万岁。长阳公主楚灵姬先起身,盈盈拜别摄政王。
她行礼时,感觉到熟悉的视线像细针一样扎在头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无论感受过多少次,她都会下意识害怕褚行瑜的注视。
面前的人轻笑一声,仿佛感受到了她的颤抖,一柄折扇递到她肘边,像是要帮她支撑身子。
“公主殿下是否身体不适?臣去请太医为殿下看诊?”
灵姬一个寒噤,勉强笑着摇了摇头。
“多谢王叔好意,我没事……”
她脸色微微发白,根本不敢看褚行瑜,搀着长兴帝便往外走。乍眼看去,仿佛不是她搀扶着长兴帝,而是长兴帝支撑着她,才没让她倒下。
有臣子轻叹。
两只羽翼未丰的雏鸟,如何斗得过心思深沉的褚行瑜?
每天上朝,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长兴帝。
深沉的注视如芒在背。灵姬搀着长兴帝走出正殿,沐浴在阳光下的刹那,终于松了一口气。
直至走过一道弯,尚未有人请她离开,她才放下心来,却不敢回头看。
或许……褚行瑜体谅她身子不适,今晚不会让她过去了吧?
***
夏日炎炎,掬翠宫内粼粼清波阵阵欢笑,盛装打扮的少女们三两结队地走下小船,犹如欢快的小鸟儿落在凉亭中。
灵姬手持芙蓉团扇,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她们的动静才惊醒。
她四下环顾,忍不住问贴身宫女采荷:“陛下怎么还没来?”
采荷表情有些尴尬:“殿下,陛下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一早就说了不会来。”
灵姬有些头疼,采荷乖巧上前,帮她揉着太阳穴。
姐弟俩想要挣脱摄政王的束缚,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寻一门亲事。
陛下已经十八岁了,可是别人怕他随时可能被废,都不愿意将女儿送进宫里。
就算她是先皇最宠爱的公主,闺秀们卖她面子,进宫来玩耍闲聊,她总不能强迫她们吧?
少女们在她身边团坐,灵姬打起精神与她们说笑,听她们讲着京中谁家公子最受欢迎,竟有些兴致缺缺。
有个少女注意到了,打笑道:“殿下对这些公子都不感兴趣?莫不是心中早已有了人?”
灵姬笑容不动,少女们笑作一团。
另有一人促狭道:“你看京中谁敢觊觎我们殿下?都知道那位早早看上了殿下,就等着陛下亲政的时候,把殿下娶回府了。”
灵姬脸上的血色寸寸褪去。她微微垂首,用芙蓉团扇掩住面颊,似乎不想让她们发觉。
少女们在她身旁叽叽喳喳,怀揣着闺阁美梦。灵姬咬着唇,心中有些苦涩。
她早已没有做梦的资格了。
日落时分,朝霞漫天,灵姬孑然立在荷塘边,竟然不知自己何时送走了少女们。
采荷悄声问:“陛下那边想邀您过去共用晚膳,您看……”
灵姬手扶额头,定了定神,“去回一声,我马上就到。”
采荷欢喜地应了一声,赶忙要过去。
陛下和殿下的处境虽然艰难,但是姐弟二人劲往一处使,终能破局。
然而采荷还没走远,就看见几个内宦往这边来,顿时吓得小脸惨白。
灵姬也随着白了脸色,慌忙抓住她的衣袖,“快去回陛下一声……”
采荷慌忙要走,却被几人拦住了。
灵姬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现在根本躲不过的,她到底在幻想什么……
那几人按住了采荷,将她押到一旁。另有一人上前,似笑非笑地对灵姬做了个请的手势。
“殿下,该去王府了。”
***
摄政王府紧挨着皇宫,从掬翠宫坐轿子过来,不过一炷香的时辰。
挂满宫灯的连廊下,褚行瑜一身浅灰色的衣裳,长发只用缎带随便束起,搭在肩头,端的是悠闲自在的模样。若非知晓他身份,定然会以为他只是个寻常贵公子。
华贵的软轿携着掬翠宫的阵阵香风,停在他身后十步左右。
灵姬被侍女搀下软轿,看到的便是他的背影。
“来了?”
他头也不回,只将右手伸过左臂,似在邀她过去。
灵姬抿紧了唇,极不情愿地小步挪过去。
纤细的手指刚触碰到他的指尖,便被他反手攥住,扯入怀中。
“殿……”
没待她说完,褚行瑜便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踮起脚,径直低下了头。
灵姬浑身绷紧,被迫攀着他的衣襟。他却一边吻着她的唇一边低笑,宽厚的手掌握着她的腰,慢条斯理地揉压着,像是要将她的腰揉软了,揉化了。
人人都道褚行瑜是个清冷的性子,府中没有侍妾,不近女色,待人温和,是万千闺阁少女梦中的郎君。
只有灵姬知道,褚行瑜温润的外表底下,藏着让人恐惧的疯魔。
一吻结束,灵姬双腿发软,险险地握着他的衣襟,差点跌坐下去。
褚行瑜轻嗅她鬓边的香气,咬着她的耳朵哑声问道:“许久不曾亲热,殿下是否思念微臣?”
灵姬难堪地别过头,试图推开他的脸,“不是前日才……”
褚行瑜低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微臣对殿下日思夜想,夙夜难寐,倒是殿下事务繁忙,将微臣抛在脑后,让微臣颇为伤心。”
他打横抱起灵姬,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殿下不妨告诉微臣,这两日在忙些什么?若能为殿下分忧,乃是微臣之幸。”
荷风轻送,凉爽扑面而来,灵姬却感觉一股凉意从背脊蹿起,冻得她一个激灵。
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恰是此时,褚行瑜微微眯眼,似是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别和他玩花招。
灵姬瑟缩一下,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衫,听话地倚着他肩头,尽量让自己不去看越来越近的房门。
“昨日陪陛下看了一会儿书,今日约了一些闺秀进宫作陪……”
她吞吞吐吐地说完,褚行瑜恰好停在了房门外。
“都说完了?”
灵姬抿唇,迟疑地点了头。
褚行瑜只是笑了笑,放她落地。
灵姬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蒙混过关了。
然而下一刻,褚行瑜忽然低头,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微臣是哪里做得不好,需要殿下动了替陛下择亲的念头?”
一个惊雷在耳畔炸开!
灵姬小脸煞白,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褚行瑜冷笑一声,状似怜爱地托起她的下巴。
“殿下,微臣给过你机会了。”
逃!
这是灵姬下意识的反应。
然而还没逃出半步,一双臂膀就从后伸来,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
两人一同倾身,耳鬓厮磨,仿佛打闹玩耍的交颈鸳鸯。
褚行瑜贴着她耳畔低语,森冷的声音听在灵姬耳中,不啻于刽子手凌迟前磨刀的钝响。
他说,让微臣帮殿下长长记性。
灵姬浑身哆嗦,呜咽着要逃。褚行瑜拦腰扛起她往里走,一脚踢上房门。裂帛声从吱呀洞开的门缝里飘出,在逐渐东升的月色下显得格外刺耳。
灵姬或许是吓坏了,今日显得格外害怕。褚行瑜扯腰带的空晌,她竟然不管不顾地拽着被褥滚下床去,又被他抓着一条胳膊扔回床上。
褚行瑜制住她胡乱挥舞的双手,在她耳边轻声警告:“公主殿下,该醒了。”
灵姬瞪大了眼看着他。褚行瑜知道她懂了自己的意思,便轻笑着捏捏她的脸。
“不愧是我的殿下。”
灵姬可以逃,但是宫里还有个长兴帝。
她走了,长兴帝怎么办?
灵姬呆呆地坐着,任凭他俯身靠近,在耳畔轻声问道:“殿下还记得该怎么做吗?”
灵姬恍惚回神,艰难地伸出双臂,抱着他的肩头,在他耳边轻唤:“夫君……”
褚行瑜微笑着捏捏她的鼻尖,重新将她放倒下去。
“这才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很勤快,基本上是双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