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那样慢,容岁听来,却仍觉得不大真切。
“方才在外面吹风吹久了,好像脑子有些不大灵光,”她眨眨眼,“我没明白你的意思,可不可以再与我说一遍?”
然而左慕恒却是顺手握着她腰身将她打了个转,拎着她直往前走,“脑子不灵光,便找个暖和的地方好好待着。”
容岁恍恍惚惚被其摆弄,掌心捧着金令,脚下步子飞快,勉强跟上男人行走的速度,她仍不死心,扭头继续问他:“你就再说一遍嘛,我没听清!”
“人不能太贪心,这回听清楚了?”
确实又说了一遍,只不过挑的话委实刁钻,偏偏说的是她不想听的那句。
一定是故意的!
容岁闻言,朝他努努嘴,却压不住眼底笑意,还没装出不服气的姿态,先忍不住对他粲然勾唇。
“我不贪心,待我回去,便将这个消息告诉吟香!”她想了想,又道,“谢谢你,左慕恒!”
“可我只问父皇要了吟香的婚书,即便如此,父皇方才脸色都不大对劲,为何这会儿不仅答应赐下婚书,还莫名多赏了我一块金令?你们都商量了些什么呀?”
她不过是在比试中投机取巧,赢了北疆溯鲁的一个郡主,至多算是替大靖长了稍许威仪,与真正在狩场里的儿郎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更说不上有何功绩,按理说,这块金令远非她能赢来的。
能要下一纸婚书已是万幸,她很难不好奇,身边这个男人是如何与父皇交涉的。
“你与我说说,都是如何跟父皇交涉的,我日后也学你的方式哄父皇,是不是就可以轻而易举要来奖赏啦!”
“方才是谁说自己不贪心?”
容岁嬉笑一声,未去辩驳,反问他:“你当真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有。”
“我才不信,”她几乎想也没想,便否认了男子的回答,“迦禅寺的僧人尚需修炼,我不信你整日打打杀杀,还能无欲无求。”
“不过没关系,你不愿说,我日后慢慢猜便是!”
左慕恒淡淡瞥她一眼,没再与她搭话。
容岁倒是不在意,一路由他遣着去营帐暖身,嘴里自言自语嘀咕个不停。
在得到父皇允诺之前,她的心思全在狩场玩乐上,眼下确是不同。
如今容岁心心念念想的,唯有早些返程,她要亲口将这个消息告知与沈吟香听。日后,吟香便可以自行做主她的亲事,再不用担心沈吟香会突然被指给阿猫阿狗成亲了。
容安这头心情大好,那方容安因受了挫,带着一肚子气骂骂咧咧回到自己营帐中。
严欲丘正倚在榻上喝茶,见她神色不悦,忙起身将她迎到座上。
“安儿这是去了哪里?为何脸色这样差,可是谁又招惹你了?”
容安睇他一眼,别过头,不去搭理。
方才在父皇帐外,容岁又是得父皇夸赞,又是得父皇赏赐,气焰嚣张至极,全都是因为有左慕恒替她撑腰。
想当初,严欲丘对容岁四处献殷勤,在京中各处招摇,她想了许多法子才将严欲丘挖到自己身边,本以为和亲那事落到容岁头上已是定局,日后在大靖,她再也不用瞧见那个烦人的丫头,也不会有人同她瓜分父皇的宠爱,没想成最后不仅大靖与耶挈和亲之事泡汤,反而还让容岁寻得了左慕恒那样的驸马。
再看如今,左慕恒不论哪处都要帮容岁出头,两人形影不离,倒显得自己像个笑话。
也不知那丫头哪来的运气。
“你还说,”容安气不打一处来,挥手打开严欲丘递过来的热茶,“若不是当初看你样貌俊秀,处事体贴,我为何要与你成亲?现如今,你样貌不及那左慕恒,本事不如他一只胳膊,就连体贴之处,我看也不如他!日后有他在容岁身边,我如何能争得过容岁那丫头!父皇定会看在左慕恒的面子上,偏心容岁!”
严欲丘将撒到手上的热茶用帕子擦了擦,眼底闪过一丝狠戾,转头,却是堆笑,“我原说安儿是为何生气呢,原来又是因左慕恒。安儿多虑了,我们有皇后跟太子撑腰,左慕恒再如何厉害,难不成能凌驾于母后跟太子之上?”
“可母后跟太子不会为我争得父皇赏赐,今日我都亲耳听见了,容岁不仅找父皇要了婚书做赏赐,左慕恒还替她要了一块金令,那可是金令!”容安越说越来气,起身直呵斥道,“我本以为,你没什么本事不打紧,平日瞧两眼尚可解乏,现在倒好,跟容岁相比,我的驸马当是个废物!她定日日同左慕恒一起在背后偷着笑话我呢!”
“安儿这是被气糊涂了,”严欲丘见状,捧住容安的脸,柔声劝慰,“我对你的真心,你怎会不知?若是觉得左慕恒碍眼,除了他便是。”
“左慕恒是我大靖功臣,如何能除?再说,就凭你?”
“我自无法拿他如何,”严欲丘有些尴尬,讪笑道,“他惹你不快,皆因容岁是他的妻子,有容岁在其中引火。倘若他犯下过错,做不成容岁的驸马呢?你与容岁之间的事,他到时又如何插手?”
容安闻言,终于冷静少许,神色狐疑,“他能犯何过错?”
“引夫妻反目,不过背叛二字,来日去迦禅寺祈福,左慕恒自会随容岁前去,到那时,便是时机,”严欲丘挑眉,“近些时候,有南疆商贩来京,安儿可还记得?”
“记得,南疆的东西,都是些肮脏恶心的虫子,晦气。”
“倒不全是,”严欲丘轻声慰抚,见容安神色有所缓和,扶她入座,“商贩手里尚有一物,如今恰可派上用场。”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情蛊。”
“可迷人心智,唤人兽性,奈何他再手眼通天,也撑不了多久。”
……
今年秋狩奖赏丰厚,听闻大靖左慕恒麾下一位副将拔得头筹,当场受了五百金赏赐,至于为何只是听闻,自然是因容岁彼时正在营帐收拾行囊,直去了马车边候着,着急回去找沈吟香,根本没再管过秋狩之事。
当日容岁先去了一趟公主府,与沈吟香传过消息,钻在屋里同沈吟香畅聊至入夜,才慢悠悠回到将军府。
那会儿已将近亥时,天色浑黑,京城街头的灯火渐熄,寒风四起,直奔着人衣衫缝隙处钻。
容岁裹着斗篷匆匆下了马车,才迈入将军府大门,刘管事便掌着灯迎过来。
“殿下回府了,将军两个时辰前便出去了,说是有公务紧急,恐半夜才能回府,叫殿下不必等候。”
她当下步子一顿,“明明傍晚才从狩场回来,什么公务这般紧急?”
“老奴亦不知晓,将军从不与我等交代公事,”刘管事顺着她的步子停下,只道,“殿下无需担心,您今日辛苦奔波,夜里风寒,老奴方才已命人在外屋烧了碳火,您回房后可驱驱寒气,将军不在,莫要着了风寒。”
容岁愣愣应下,由应雪领着进屋梳洗,待到窝进被中,子时将至。
许是因今日太过兴奋,翻来覆去好一阵,她都没能入睡。
屋中留了一盏微弱的烛火,她盯着那簇火苗,看它跳跃,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有了睡意。
迷蒙中,隐约听见房门开关的声响,一阵凉意随之灌入屋内。
有人替她将被踢至腿边的被子盖拢。
她懒懒抬眼。
便见男人此刻身子微躬,灯火昏暗处,那双眸幽如深渊,静静望着她。不知是不是因躺了太久,躺糊涂了,容岁总觉眼前的左慕恒格外温柔。
她将颈窝的锦被拂开,揉了把眼睛,“不要,外屋烧了碳火,我热。”
说完,支肘从床上爬起,探出大半个身子抬首看他。
男人窥见一处春光,眉头微皱,别过脸,“四更了,还不睡?”
“许是开心过了头,我睡不着,”容岁摇头,弯唇抓住他衣袖,“想等你回来,陪我说说话!”
左慕恒似乎并不打算配合,闻言直起身,不予她回复。
“刘管事说你这几日公务又多起来,不能常回府了,”容岁仍扯着他袖口,再度往外钻了钻,“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呀?过两日去迦禅寺祈福,你跟我一起去吧?我有样东西想给你!”
“不去,”男人回答得十分果决,顿了顿,才道,“抽不开身。”
这其实是容岁意料中的回答,然而听他亲口说出来,难免会觉得有些失落。
她叹息一声,撑在床沿,盯着男子悠悠嘟囔:“严欲丘就会陪容安一起去,而我只能一人随她们上山,真是可怜……”
“不过没关系,就算我的驸马不去,我也会诚心替驸马祈福,倘若容安跟严欲丘欺负我,我就忍着,以免到时母后怪罪,罚我抄经书思过,就没法好好替左慕恒祈福了,”她故意软下腔调,摆出可怜巴巴的乖巧模样,眼神期冀而诚恳,凄凄惨惨嘀咕半饷,才又问他,“真的不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明天十一点没更的话,就是十二点更新哟,大家不要蹲错时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