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琪噤声未语,左慕恒轻蔑道:“若不敢,便不要招惹她。”
“聒噪。”
容岁愣愣盯着左慕恒,一时理不清眼下是何状况。
方才明明是阿絮琪前来挑衅,她底气不足,不敢与阿絮琪比试,怎个如今左慕恒一来,倒成了他在激阿絮琪了呢?
再说,箭术本就讲究拉弓平稳,即便左慕恒蒙眼替她开弓,有他这双手在,她仍旧占了许多便宜。
只要稍加考量,便不难注意左慕恒话中疏漏。
然阿絮琪只是打量她片刻,在心底确认了些什么,真的握弓走近。
“我为何不敢?”阿絮琪冷脸扫她一眼,“百步外,三番九箭,中靶多者胜。”
不知为何,容岁看阿絮琪这般模样,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一连八日寝食难安,似乎也是被他这么忽悠来的。
如此想来,阿絮琪越是冲动,她便越觉得不高兴。
“这般傻愣着,莫非是想让箭自己飞去靶上?”
容岁闻言别扭地看他一眼,扭头轻哼一声,决计不予他答话,兀自取来长弓,搭箭上弦。
本以为当是硬气且潇洒地举动,奈何腕力不足,当即便破了功。
这弓箭是将士上场杀敌用的款式,她拿不稳,小臂颤颤巍巍。
便在此时,男人掌心覆上她握弓的手,消去所有不安和颤抖。
在他掌握之下,她似乎能清楚地感知到每一分自他掌心传来的劲力。气吞山河,在万里血路中搏杀淬炼而来。
她扭头,瞧见左慕恒已往眼上自行系了玄色长带,如今看不见那双冷漠的眼,竟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看箭,别看我,”头顶忽而传来他沉声提醒,“免得到时输了,又与我哭哭啼啼。”
好在男人此刻无法看到她因被戳穿而发烫的耳根,容岁只偷偷嘀咕一句“我才不会哭哭啼啼”,便如他所言,将视线移回箭矢之上。
试靶这一箭,阿絮琪径直射中靶子外圈,引来随行的溯鲁人一小阵喝彩欢呼。
容岁手心不自觉握紧几分。
明明是寒风乍起的时节,额上却冒出冷汗。
手中箭矢飞出,擦靶而过,深深刺入远处围木中。
阿絮琪似对比结果十分满意,与同行之人笑道:“有左慕恒开弓又如何。”
声音不大,容岁恰能听到,只觉格外刺耳。
“不必理会,”左慕恒忽然低声在她耳畔提醒,“调整准心。”
“当初你拉弓尚且吃力,仍射中了我院中箭靶,如今亦不会输于旁人,只管借我的力便是。”
男人嗓音低沉,循循善诱,似能种蛊人心魂,容岁某处紧绷的弦随之被在其低声安抚下有所松缓。
侍卫击锣高声示意,三番九箭,至此局开始计数。
她蹙眉,认真回想起方才试箭时瞄准的方向及落箭的位置,箭心微移,果决放弦。
箭矢在空中刺出嗡鸣,最后牢牢刺准靶心。
如他所说,她当真做到了。
即便如此,容岁不敢太早雀跃欢呼,循着第一箭的感觉,很快又连发两箭。
一番结束,二人箭靶上均刺入三支箭矢,不相上下。
不知为何,容岁总觉阿絮琪看她的眼神似乎有所改变。
有欣赏,但却远不如刚开始那般和善。
她原想先将这些都抛诸脑后,专心比试,便未去细想,不料在第二番最后一箭射出之前,溯鲁众人已然开始按捺不住。
那时她已摸索出靶心应由何处发箭,本是胸有成竹的一箭,却在箭羽即将脱手前,一只油光发亮的飞虫骤然出现在她的视野,直往脸上飞扑,容岁虽已极力稳住心神,手仍旧有所偏移。
那支箭最终扎进地上,第二番,容岁以一箭之差落后于阿絮琪。
“管好你乱七八糟的破虫子,那些可是花了银两的,”阿絮琪对一旁随从斥责一声,转而看着靶上箭羽欣然一笑,随口同她致歉,“嘉禾公主,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容岁定下心神,眼巴巴看那甲虫扑腾着飞走,知是阿絮琪的人故意在她发箭时干扰她。
这帮人,竟在比试时耍小手段。
刚想开口理论,左慕恒却只将她禁锢在身前,而后不紧不慢道:“继续。”
她心有不解,以为左慕恒蒙了眼,辨不清是何状况,于是低声同左慕恒告状:“她们耍赖……”
然男子只是持着她的手勾入一支箭羽,再度架弓。
容岁俶尔愣住。
比试前,她与阿絮琪做过约定,左慕恒只替她开弓,由她自己瞄靶,刚刚那六箭,也皆是如约定那般发出。
可唯有她自己知晓,眼下她虽仍被左慕恒圈在怀中,然而手中之物,俨然已不再由她来掌控。
男人覆掌在她手上,开始不留痕迹地牵引起她的动作,一点点移动准心,箭矢所对之处,俨然离靶子越来越远。
“左慕恒,”容岁猜不出他是何意图,心里着急,只能小声提醒,“偏了,箭靶不在这个方向!”
为防让旁人听见,她只能将声音压得很低,不知是否因此缘故,左慕恒恍若未闻,仍旧只是偏向一处。
正着急间,阿絮琪轻蔑地看她一眼,发出一箭。
便在这时,左慕恒亦松了弓弦。
容岁在他怀里焦头烂额,干脆闭上眼,唯愿阿絮琪他们能再放出来一只什么虫子,她好装晕蒙混过去,也好过如今这般。
然而却听阿絮琪低呼一声。
“你这是在坏规矩!”
容岁原以为左慕恒引箭之事被人看出来,有些羞愧,脑子即刻转得飞快,欲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方一睁眼,却见远处阿絮琪的箭靶上反而少了两支箭羽,不远处的地上,四支长箭齐刷刷落在一边,显得有些突兀。
“你将我靶上的箭射开,便是作弊!”
在旁裁决的侍卫闻言出声提醒:“殿下这箭当是射偏了,并未坏了比试规矩,三番九箭尚存两箭,阿絮琪郡主,还请息怒,比试尚未结束。”
阿絮琪闻言语塞,虽生气,偏偏无力再做指责,强压下心底怒火,重新拉弓。
横竖手中弓箭已不由自己掌控,接下来的两箭,容岁便眼睁睁看着左慕恒直对准阿絮琪箭靶的方向。
阿絮琪射出一箭,他便打下来三箭。
待锣声高响,侍卫计数时,容岁这头尚存五支长箭,反观阿絮琪那处,竟只剩一个光秃秃的箭靶。
在旁围观的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似在感叹些什么,看向阿絮琪的目光,已然带了些嘲笑的意味。
阿絮琪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一言不发,瞪了容岁一眼,未等侍卫宣判,便愤懑离开靶场。
容岁眼瞧着远处几个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遂放下手中弓箭,转身面对向男人,抬手替他解开系在眼上的玄带。
“左慕恒,你一直都这么狡猾么?”
虽然明面上赢过了阿絮琪,可她心里知晓,这场比试里,她和阿絮琪都不大光彩。
唯有左慕恒这个箭术出神入化,又脸皮厚的,硬生生让阿絮琪颜面尽失才肯罢休。
男人好像丝毫不觉有何问题,风轻云淡道了句:“以牙还牙而已。”
她垂首努努嘴,偷偷抬眸看他一眼,“我方才跟你说过,你耍我,我生气了……你特地前来助我与她比试,是在哄我开心吗?”
左慕恒闻言,眉头微皱,“不是。”
“哦——”容岁叹息一声,手指缠着玄色长带,“原是我自作多情呀?”
“过两日我需随母后一起去迦禅寺为父皇祈福,原想着也替我家驸马求个平安。”
“既然将军不愿意哄我,那我便继续生他的气,不理他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