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岁原只是习惯性地靠近他一些,而左慕恒突然的逼近,远在他意料之外。
和她一样,他与她说那话时,有意放慢了语调,因而他身上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再次被放大。
好在容岁已逐渐习惯了他朝她挥舞利爪的模样。屡次三番心软助她,即便因她受罚,对她也毫无责备之意的人,又怎么会真的伤害她?
她顶着那道阴鹫的视线,努力照着左慕恒所说,眯眼认真回想起昨夜之事。
昨夜她进宫受了父皇一顿责骂,被女傅打了四十手板,在母妃殿前跪了很久。
然后左慕恒便来了,他将她带回了将军府,还等她一起用膳。
可惜那时实在太晚,没能如她安排中那样去西街夜市逛上一逛。
听闻昨夜有南疆来的商人在那里表演蛊术把戏,她从未见过,不知下回又需等到什么时候。
思及此处,容岁睁大眼,如实回答:“昨夜,我去宫里受罚了,是你将我带了回来,还保住了吟香继续在公主府休养……”
末了,她弯眸补充道:“谢谢你,左慕恒!”
本以为自己的回复应当是挑着了重点才对,谁知男人对此毫无波澜,反而低声追问:“还有呢?”
她敏锐地听出他语气中夹杂的些许不悦,以至于之后的回答,变得有些支吾:“还……还吃了饭,跟你一起,喝喝了酒……”
这些不过是寻常琐事,照左慕恒的性格,他断不会对此感兴趣才是。
莫非是因她昨日跟他说的夜市没有逛成,他执着于此,才会生气?
左慕恒重承诺,定然就是这般了!
容岁自觉领悟到了左慕恒的意图,说话终于又有了底气:“我知道了,你想逛夜市对不对!”
“倒也不是因我喝醉耽搁了,昨晚那个时候,夜市早就……”
话未说完,却见左慕恒面色变得愈发阴沉。
这自然不是她猜中谜题的反应。
倒像是说错了什么话,让他心情更差了……
“昨夜喝的有些醉了,之后的事情模模糊糊,我记不大清楚,猜不出你问我的话,你别生气嘛,我不想惹你生气……”
她向来能屈能伸,既然答不上来,速速先认了错,安抚好他才是最好的办法。
果然,男人眉头紧锁,目光扫至她唇上滞留片刻,不知想了些什么,手上的力道随之稍有松懈。
容岁见状狐疑地轻声试探:“我嘴上沾了什么东西么?”
坏了,方才岂不是在赵莫之面前也丢了面子?她可是很认真地在给赵莫之摆脸色的……
他没有回答她的疑惑,只缓声问她:“殿下从前喝酒,也如这般记忆混沌?”
容岁闻言,只能兀自舔了舔唇角,在男人手掌控制下艰难点了点头。
“我不常喝酒,偶尔喝多了,才会忘记一些事情……”
这个回答似乎已在左慕恒意料之中,便见他终于恢复如常冰冷的神色,松开魔爪,放过了她。
容岁趁机从他身前抽离开来,稍稍松了口气。
“现今府上所有的酒,我都已命人悉数锁入库房,日后你在将军府,不得饮酒。”
他扔下这句话,起身作势离开书房。
容岁心中不解,只是眼下他离开得急,她只得暂时抛开心底疑惑,追上前去,“你还受着伤呢,这是要去哪里?”
“活动筋骨。”
她愣住,“哪有人带着伤还活动什么筋骨的,你得跟我一起,先将伤养好了才行……”
然而左慕恒并未理会她的嘱咐,快步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容岁追得吃力,步子渐渐慢下来,直至完全停下。
左慕恒今日实在反常,似乎不大愿意与她讲话,如此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何成效。可昨夜他带她回府时,明明还不是这样的……
莫非是昨晚喝醉后,她做了什么招惹他生气的事?
他容易生气的事太多,容岁立在原地苦思许久,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她先慢悠悠回了寝房,找来应雪前去帮她打听。
应雪干脆地应下,风风火火出了寝房,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回来了。
丫头回来时笑得神神神秘秘,难免勾得容岁好奇。
“快快快,可是打听到了什么?”
“打听到了打听到了,昨晚的事府里下人大半都知晓呢,询问时比殿下想象中可简单多了,”应雪附耳过去,“殿下放心,您昨夜没做什么坏事。”
容岁尚未松口气,又听她继续道:“昨夜将军带殿下回来后,您喝多了,便向驸马撒娇,抱着驸马……抱着驸马又亲又摸,跟他亲热了许久,甚是柔情蜜意呢!”
应雪同她说明这些时,有意压低了声音,言语间充斥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和调笑。
全然不知,这于容岁而言,有如天打五雷轰——
好好好,她就说今日怎么左慕恒这般不好说话,原是因她借着酒劲轻薄了人家,
人家一片苦心冒着被罚的危险执意将她从宫中带出,她倒好,色迷心窍了。
“许久……”她僵硬地牵牵唇角,继而试探道:“许久……是多久?”
应雪抬首想了想,“嗯……似乎,有半个时辰呢。殿下放心,您与驸马已经成婚,夫妻间亲密一些,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旁人皆道您与驸马蜜里调油,羡慕得很呢!”
容岁只是苦笑,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恩爱,好一个恩爱法……
她需得感激她的好驸马。
感激他没有在轻薄她时,将她扔出将军府,收缴她为非作歹的手脚。
如今再回想方才左慕恒在书房里的问话,以及若有若无游移在她唇边的视线和指尖,一切便都了然。
“应雪,”容岁沉默良久,忽而起身,“我……我想去看看吟香如何了……我担心她的身体,现在就得去看她。”
……
少时,将军府后院,男人挥舞手中长枪,惊起一阵飞叶。
刘管事徐徐寻至左慕恒身前,递与他一封信笺,只道公主方才匆忙命人备了马车,前往公主府了。
信笺没有封口,纸上墨迹还未干透。
打开,里头只短短留了几行清秀小字:
“左慕恒,我担心吟香身体,打算去公主府小住一段时日,你千万记得好好养伤,这几日就莫要舞刀弄枪了,养好身体才是头等大事!”
“昨夜是我对不住你,我在公主府定会认真反思改过,你不要生气,我绝非占你便宜!”
后面那句话,被写得很小很小。
左慕恒挑眉,将信纸收入袖中,“容岁走之前,干什么了?”
刘管事道:“殿下派应雪姑娘问了府里下人几句话,似是在问昨夜之事。”
“好,”男人勾唇,将长枪放回兰锜之上,“让她去。”
“过几日便是秋狩,便看她能躲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