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岁下意识偷偷捏住了男人的衣角,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话到嘴边,未能说出口。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自己与容安争执时,这样替她撑腰说话,直白明了,不容置疑,说她心底没有为此动容是假。
可她亦知晓左慕恒的秉性。
此刻他愿意站出来为她驳斥容安,大约也只是不喜卷入她和容安的争执之中。
容安闻言,脸色一阵发红,拍案本要起身对峙,被一旁的严欲丘及时伸手拦住。
“左慕恒,你什么意思?”
左慕恒淡淡睇她一眼,起身朝容乾枝行礼。
“承父皇所托,今日还需前往伏虎营校场指导操练,便先行告退了。”
容乾枝对左慕恒向来宽容,按朝臣的话,已经到了纵容溺爱的地步,便如此时此刻,即使左慕恒用了这般无足轻重的借口离开,容乾枝也只是含笑应允。
容岁尚处在惊讶之中,口中含着半块桂花糕,捏住他衣袖的手也没来的及松开,就被顺势带了起来。
她略有些无措地同容乾枝和萧皇后道了别,才行完礼,便看见左慕恒已经背过身去,大踏着步子将要离开,只得匆忙跟上去。
“左慕恒,你慢些。”
她在他身后小声提醒,一边小跑着追上。
殿外台阶悠长,男人没有像来时那般听她的话,放慢步子,她追赶得着急又吃力,险险踉跄好几次,才勉强追至他身边。
如她所料,仍是那副臭臭的脸色,冷漠得仿佛刚从冬日寒冰里头挖出来。
“左慕恒,”容岁撇撇嘴,趁机抓住他的袖口,在得到男人淡漠一瞥时,抿唇道,“谢谢你。”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不过也只是稍纵即逝,她发自肺腑的谢意,似乎未能撼动他丝毫。
比如眼下,容岁为了跟上他的步调,已经气喘吁吁,而左慕恒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即便被她拽住了袖子,也未慢下来丁点。
他越是这般,容岁就拽他拽得越紧,生怕一松手,她就追不上他的人,被他无情的甩在身后,落人笑话。
“左慕恒,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和容安都是这么吵过来的,她看我不顺眼,我瞧她不高兴,父皇每每看见我二人起争执,心情都会变得不好,这时母后便出来打圆场。”
“容安看我得了跟她一样的赏赐会生气,看我得父皇夸奖会生气,看我和样貌俊朗的郎君走得近了也会生气,我便对着她生气的样子摆出高兴的模样,她就会气得跳脚,和母后耍赖撒娇,一点也不讲道理。”
“父皇不喜掺和我们姐妹之间的小打小闹,母后和太子温良,总会劝我不要与容安计较,我脾气好,从小到大,都是我让着她。”
她擦擦额上的汗珠,嘴里喋喋不休,身旁男子似乎对她这些经历并没有什么兴趣,皱了眉,面色稍显不耐。
容岁笑笑,“左慕恒,你是第一个在父皇母后面前为我说话的人,我好开心!”
话落,男人步伐忽顿,侧首对上她的视线,若有所思。
她认真看着那双犀利的眸子,没能猜透其中情绪,反倒被他打量得有些不自在。
于是她移开视线,想了想,又确认道:“真的,不骗你……”
“我方才说那些,是为防日后再因此事被旁人打扰,图耳边清净,并非为了替你出头,”左慕恒终于开口,言语疏离,“对只知忍气吞声之人,我亦无心相助,不必谢我。”
容岁愣了愣,弯起眉眼,挤出一个不大明朗的笑,“我知道了……还是多谢将军!”
左慕恒瞥她一眼,重新迈步,没再言语。
二人行至宫外时,容岁额上已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子,应雪候在马车外,瞧见她这幅模样,赶紧掏了帕子替她擦拭。
“殿下这是怎么了,这寒秋时节,怎个会出这么多汗?”
容岁鼓嘴看了眼身侧泰然自若的男子,颇有些幽怨,蔫蔫儿喊了句“好累”,扶着应雪便往车上爬。
却见左慕恒翻身上马,连个眼神也没给她,打马绝尘而去,徒留一脸茫然的容岁在马车上与应雪面面相觑。
“殿下,您跟将军……吵架了?”
容岁摇头,“我从来不跟他吵架。”
只有她被甩臭脸的份,同左慕恒吵架……她哪儿敢呀。
应雪闻言没有追问,但显然对她的回答抱有怀疑。
份怀疑,在入夜后管事前来禀明左慕恒留宿伏虎营校场的消息时,变得愈发坚定。
彼时容岁正在后院寻了一处清净的地方,试自己刚修复如新的小弓,应雪在她身边替她取箭,一副怀揣心情的模样。
容岁本一门心思全在自己刚修好的小弓上,可自管事离开后,总觉得身边阴风阵阵,抬眼,直撞上应雪那丫头幽幽的目光。
她被吓了一跳,险些将手里的弓扔在地上,惊道:“应雪你干嘛?我还以为有刺客想要暗杀我!”
“呸呸呸!这晦气话,殿下可不能乱说,”应雪赶忙作噤声状,末了,皱眉质疑,“殿下,您和驸马才刚刚成婚,今日驸马就留宿在伏虎营,恕奴婢直言,您和驸马是不是……”
“自然不是。”
“我还没说完呢……”
容岁别过头,轻咳一声,佯装镇定同她解释:“再过半月便是秋狩,驸马得父皇器重,命他去伏虎营帮忙练兵,所以如今才忙了一些,这很正常。”
应雪半信半疑,“不过奴婢还是担心,有人会在私底下偷偷嚼舌根,说您和驸马貌合神离,三两个人这么说尚能将他们拿住,教训教训便是,就怕说的人多了……”
容岁原想着应付一下应雪了事,听闻此言,反倒被其说服。
虽说她和左慕恒迟早便会分开,但眼下,表面功夫做足一些,总不会有错。
她放下手中小弓,眯眼思忖一番,“你说的有理。”
“既如此,明日我便去校场,探望探望驸马。”
“阵仗声势可以大一些,这一回做足功夫,说不定日后还能省去些精力。”
况且她如今也算是左慕恒的亲人,关切一番理所应当。
应雪听来总觉得哪里不对,至于是哪里不对,一时间又想不出来,只能附和着点头,听她好一顿安排。
翌日一早,将军府外便停了一辆精致华丽的香车座驾。
车骄纹饰繁杂,金缕绸缎作衬。
这是父皇御赐的车骄,她和容安各有一辆,从前容岁总觉得过于招摇,平日出行鲜少坐它,如今看来,正正好。
要的就是招摇过市。
于是这日清晨,许多赶早开市的百姓亲眼瞧见盈禾公主的车骄忙忙碌碌穿梭于京城街头。
公主不畏秋日寒风,大开车帘,笑意盈盈,挥手为驸马买了两条街的点心吃食,带着山珍补品,最后风风火火朝伏虎营校场赶去。
铺子老板纷纷如是评价——
“盈禾公主跟左将军真是恩爱!”
恩爱是假,费了不少心思是真。
伏虎营校场远在城郊,容岁到那时,差点被守卫拦在营外。
“本宫前来看望驸马,你便让我进去,到时若是追责,我来承担便是,实在不行,你找人去同左将军通报一声,他自会让你放我过去的……”
她瞧见守卫明显发虚,冷汗涔涔,可仍旧执拗地重复着一句话:“伏虎营重地,无令不得入内。”
容岁一时哽住,心觉再这般纠缠下去,怕是不妥。
她眼睛滴溜一转,最后看向身旁的应雪。
不如打道回府,就此作罢?
横竖表面功夫也做的差不多了,进不了营地,也是没办法的事,时日且长,关照左慕恒,也不急于一时。
她正欲跟应雪开口,忽而传来一声质问。
“吵吵闹闹,在做什么?”
容岁微愣,循声看去,瞧见一男子神情严肃,朝这头走来。
此人她认识,是伏虎营副将覃巍山,平日时常在宫中四处巡逻指挥,父皇若出行,他也会随身护卫。
覃巍山方一看见她,便加快步调走来,朝她行礼,随后又问道:“殿下怎会来此?”
容岁在心底暗暗叹气,挂出一个无奈的笑,“我来看望驸马……”
覃巍山闻言,眉头紧皱。
“覃大人不必为难,我知你不易,正要……”
正要回去。
然而话未说完,覃巍山却先行挥手,缓缓道了句:“放行。”
容岁话到嘴边,噤了声。
事到如今,也只能关怀关怀自己的驸马了。
“左将军眼下正在营中与魏大人商议要事,属下这便命人前去知会左将军,”覃巍山言语恭敬诚恳,“只是营中有规矩,女眷不得入内场,殿下恐不能进入操练场,委屈殿下前往西营等候。”
“辛苦覃大人……”
她悠悠道谢,看着覃巍山潇洒离去,在侍卫的引领下,去了西营。
因此地特殊,应雪被拦在营外,她带来的东西一应由营中侍卫搬了进来。
虽说不能进入校场,但总归在营内,远远还能瞧见伏虎卫在场上操练。
场上大都是年轻力壮的侍卫,因操练严苛,即便在寒气见升的秋日,也不见畏怯,多光着膀子齐齐挥舞手中刀剑,身强体健,肌肉紧实而有力,意气风发。
容岁不经意间看到一眼,便羞得面红耳赤,慌忙伸手捂上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边嘀咕着,边偷偷挪开两个指缝,末了又迅速遮住。
看一眼。
再看一眼!
反反复复,不知看到第几眼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十一眼。”
语调冰冷阴沉,容岁听来,当即僵住。
“你来伏虎营,就是为了偷窥他们操练?”
作者有话要说:容岁:将军,can can need 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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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读者 陆其琰 送出的 地雷护发素 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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