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查出这枚箭头的来处?”季语白接过箭头,放在手中端详,形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隔墙有耳,驸马请进来说话。”宫玉桑做出邀请的手势。两人一同进营帐,宫玉桑坐在床沿上,右衽青绿交领广袖同色长袍套装,点缀大片竹叶绣纹,同色编织腰带,发簪为玉质,眼眸清凌凌看过来,脸蛋的艳丽乖觉。
面对这样一个大美人,季语白的却在想刺客的事情,完全未欣赏一眼。
宫玉桑道:“正在派人去查,只是这东西大多长得都一样。只能回上京城请能人巧匠看上一看,或许会有些线索。”
季语白心里有些失望,那就是没有暂时没有结果了:“能否将它交给我一些时日。”
宫玉桑将鱼头箭交给身旁的红竹,红竹送到季语白手中。
天阴沉沉仿佛要压到头顶来,地上蒙上一层灰蒙蒙的纱布,快下雨了。
季语白骑着壮实的马走到道路最前方,有会事的兵将正把已将备好的蓑衣分给众人,季语白掉转马头,望过去。
一个小兵正从布袋中取出一件蓑衣交给另一人,那人道声谢将蓑衣穿戴起来。随后季语白也分了一件蓑衣。
云压的更低,冷风嗖嗖的钻进衣裳,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看样子有场大雨要下。
回头见,红竹跳下马车,朝车队前面走来。
季语白转回头,目不斜视的朝前看,心思全落在在了马后。
如果红竹是宫玉桑派过来,过来叫她上马车,这次她就勉为其难顺着台阶往下走,不推辞。
然而,红竹走上前却不是找她,而是找车队里的一位将领说了几句话便回马车了。季语白也不好厚着脸皮上去问,宫玉桑有没有叫她上马车。
她抬眼看向宫玉桑的马车,厚实的门帘垂拱,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心里空落落的。
轰隆,闪电撕裂的天空,蓝白色蜘蛛丝将天幕分割成无数碎块,季语白脸上印着青白的光,像极了庙里的无声气的菩萨。
季语白披上蓑衣,雨点稀疏的落下来,不消片刻雨势越来越大,身周的大树压得抬不起头,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天破了个大口子。
雨滴淅淅沥沥打在蓑衣上,无孔不入的进入每一个缝隙,行进一段距离后,她身上湿哒哒粘腻起来,又冷又黏糊很难受。
脸面被雨珠击打,季语白看向重重雨帘,白茫茫的雨帘下是成片的荒原,这里大概是没有能宿脚的地方。
她自我鼓劲,这点风雨算什么!忍它一时就过了!
马车里,宫玉桑一身华服靠坐在软塌上,舒适品茶听着雨珠,拍打马车车壁,发出霹雳吧啦的响声。
宫玉桑没头没尾说了声:“下了一场好雨。”
红竹低眉顺眼问:“这是跟驸马拉进距离的好机会,要不要奴才叫她进来。”
宫玉桑眼中转圜不明意味,但一个字都没说。
青竹嘿嘿道:“让她矫情屡次拒绝殿下,该她被泼天的雨水洗洗|脑子。”
忽然马车一顿,车身颠簸了一下。
门外响起难为情的声音:“殿下,我···可以进来躲雨么?”
门帘蓦然掀开,宫玉桑的迭丽的脸首先露出来,衣裳穿戴齐齐整整,这么大的雨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还是那个端坐在高堂大院里的不惹凡尘的殿下。
他的眼睛在季语白身上停留两瞬,季语白浑身滴滴答答的流着水,雨水从头顶顺着白皙脸颊往下落进衣襟,衣裳紧紧贴服在身上,凹凸有致的身材十分惹眼。
宫玉桑眼底藏着未明的快意,呼吸一顺,语气溢出说不出的关怀道:“快些进来。”
季语白脸上露出几分局促,但还是迈进去了。小几上燃烧着袅袅的熏香,旁边有一杯热茶。凉丝丝的寒意趁机钻入了她的每一个毛孔中,她打了个寒噤:“阿秋。”
宫玉桑款步拿起热茶递给季语白,季语白抬手接住,仰头饮尽。胃里的热气驱走了不少寒冷,她走过的地方,价值不菲的地毯上留下几个水印子。
季语白道:“多谢。”
宫玉桑从软塌上拿起一套干净的衣裳,走到季语白身边:“驸马身上都湿了,妾服侍您更衣。”
“我自己来。”季语白脸上微赧。
马车很大,里面像一个小型的房间,小几、矮凳、壁画等应有尽有。
宫玉桑顺从的拉起一道屏风,留足空间供季语白换衣裳。
见几人退到屏风后,季语白将湿哒哒的衣裳从身体上剥下来,捡起旁边干净的衣裳往身上套,是亵衣到中衣外袍,无一处不合身,像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
穿好衣裳,她走出屏风。
宫玉桑扬手,青竹和红竹一个清理湿哒哒的衣裳,一个清理刚刚踩湿的地方。
“这衣裳穿着合身吗?”宫玉桑小鹿似的眼睛在季语白身上逡巡几圈,含笑问。
跟宫玉桑接触时间久了,精神产生抗体,起初的不自在和尴尬消失得越来越快。季语白轻轻浅浅的:“嗯。是买的吗?”
宫玉桑微微笑起来,一双眼睛里跳跃着灵动的星芒:“我出门之前向公公要了两套妻主的衣裳做备。”
心底一道暖流划过,季语白心头暖暖的,眼底染上的温柔的光:“你思虑周全。”
“妻主的头发还湿着,我来给你擦干。”宫玉桑如是说道,态度随和,好像他这样做再正常不过了。
这让张口要拒绝的季语白,觉得自己总是拒绝来,拒绝去,好像有些太矫情了。将拒绝的话吞回去,她道:“有劳殿下。”
宫玉桑拿着一块干燥的软布,走到季语白身后,托起她满脑的青丝放在软布上,避免打湿衣裳。接着又勾出一缕发丝,拿出棉布擦拭水分,面巾触到湿漉的发丝吸走上面的水珠。
他的动作轻柔,头皮轻轻牵动,季语白不会感到丝毫不适,反而觉得很享受。
马车里温软而干燥,还有好闻的气味。季语白的头发在宫玉桑指尖中一点点干燥,宫玉桑的指腹像灵活的小蛇,摁压季语白的穴位,擦干头发水分后,在季语白的头顶脖子轻轻揉捏。
季语白舒服的眯起双眼,头重脚轻打起了瞌睡,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开,最终阖上归于沉寂,倒在了宫玉桑双腿上,海藻似的头发铺在宫玉桑的身周。
纤长的睫毛盖在眼睛上,在眼窝处投下一圈阴影。睡着的她显露处原本的底色-温柔,似乎疏离和冷漠像是她的保护色。
季语白长长的睡了一觉。
耳旁突然炸开惊雷:“季语白,老娘今日不打死你这龟孙,愧对列祖列宗。”
紧接着耳朵传来剧痛,季语白蓦的睁开眼睛,马车车顶天花板,旁边站着一个怒气冲冲的女人,其他人已经不见了。
眼前的女人五十出头,穿着有些做旧的青衣,头饰少且老气,容貌威严,依稀可见年轻时风华绝代的影子。此刻她正喷着唾沫,瞪着眼睛,要将季语白给吃了般。
-季国公!
原身那个一件衣裳都可穿十年的抠门的母亲。
“母亲,松手啊,耳朵揪坏了。”季语白凭借有多年跟父母斗争经验,抬手捂住耳朵,先认错。
然而认错这招在这里不管用。
季语白很没面子的被揪着耳朵,一路被拽进了季府祠堂,季父随手砰的一声关上祠堂门。
祠堂神龛上摆放排位,地下供奉着檀香和莲花灯,一派岁月静好的祥和。
可,季国公一手将季语白掼在地上,季语白眼冒金星,听得耳旁叮铃哐啷响起声音,祠堂混乱起来。
她头昏烟花抬眸望去。季国公抽出手臂粗的半身长的狼牙棒,面目狰狞朝着季语白而来。
季语白吞咽口水,这一棍子下去,非得打死不可:“母亲,母亲,您听孩儿说,孩儿知错了!!!”
“哼,”季国公无情道:“那就该知道错了就得认罚。”
“您给孩儿一次机会。”季语白垂死挣扎道。
“从小到大我给你的机会没有一千也有一万,你改过吗?”季国公越想越气,眼睛喷出火。
季语白道:“这次孩儿真知道错了,绝对改。”
“晚了!!!”季国公冷面吼道,扬起狼羊棒朝着季语白后背袭来,带出了音爆。
季语白眼珠快速转动,心头冒出一个念头,很滑溜的往旁边一躲,季国公抽了个空,大声制止:“您不能打我,我是驸马。”
这话不说季国公还能保持几分理智,说出来后,季国公理智尽失,气到失声:“还敢说这个!!!你差点给全家都害死了,要不是皇帝厚德赐婚,季府上下全都被你连累了。老娘今日当着祖宗的面,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砰”
祠堂门推开,一个容貌清俊年岁四十多的男子冲进来,看到半跪在地上季语白,眼泪哗哗的流出来,狠狠的抱住:“你要打死她,先打死你自己!养不教,母之过!是你对不起列祖列宗!!!”
季语白被牢牢的护在季父胸口,她终于知道原身为何那么纨绔了,慈父多败儿。季语白明白形式,她反身抱住季父:“父亲,孩儿真知道错了。”
季国公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慈父多败儿!!!这么多年,每次我要教育她,你都来阻拦,这才养成了她无法无天的性子,闯下多少祸事,再这样放任下去,全府上下都给他陪葬还不够填她闯下的祸坑,你闪开!”
季父反呛回去:“孩子这么小,不懂事,你不心疼,我心疼!我可跟你讲,鱼鱼这次出门遇到了刺客,受了伤,中了毒,刺客现今一直没捉到,哼,定然是你在外惹了事,报复到女儿头上。你一个女人,不敢快去捉刺客为女儿出气,白长了四十岁,娶什么夫郎,要什么孩子!”鱼鱼是季语白的乳名。
季国公跳起脚:“强词夺理,胡搅蛮缠,歪理邪说!她平日招猫逗狗,不务正业,是她自己跟人结仇招来的刺客。生女不教如养猪,生儿不教如养驴。生养了她就该教育她成材,而不是放纵她闯祸,与人结仇!”
季父掺扶起季语白,朝季国公轻蔑的撇一眼:“当年你不也是上京城有名有姓的纨绔,没个好男儿愿意嫁你。是我不顾父母反对,跟你成了婚。我们成婚后,你不也收了心了。鱼鱼她这性子就是随了你,谁让你没给她带个好榜样呢!!!”
季父的嘴里含毒,冷酷揭开季国公老底,季国公被噎得死去活来,浑身颤抖像一只圆滚滚的河豚。
身处漩涡中季语白,很不合适宜的发出轻笑声,季父听到异响及时抬手捂住了季语白的嘴巴,一脸疼惜:“孩子出去好些天,缺衣少食,都瘦了!爹爹在饭厅准备了饭菜,给你补补身体。”
有了季父在季国公甭想动季语白一根汗毛,季语白抽出空来,想起从回府后就没看到宫玉桑,于是问道:“殿下,他在哪?”
季父摸摸季语白的头,替她将鬓角的发丝挂到耳朵旁:“他昏车,我让他别等你先回房休息了。”
“不要紧吧?”季语白问。
“我刚去看了一眼,太医说不要紧,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季父慈爱的捏捏季语白的脸:“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季语白与季父两人父慈子孝,旁若无人。
季国公雷霆一吼:“你们是当我死了吗?!”
季父轻撇一眼,记仇刚刚凶了季语白的事,不情不愿道:“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用饭。”
季国公冷道;“气饱了,不饿。”
“那我们先去了。”
季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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