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城本身恶贯满盈,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可妖族习惯群居,彼此之间的亲缘关系剪不断理还乱,虎妖在妖域内话语权不小,据说东方城是虎妖大长老舅舅的堂哥的邻居的孙子。
妖族族长无奈,只好应下来,承诺一定给他们个交代。
等辛晚恍恍惚惚出了门,才想起不见徐时瓒的身影,她目光扫了一圈,没找到人,只好消了化形,先回住所的客栈。
回来的时候碰巧遇见客栈老板在打扫卫生,他是只猫妖,对上辛晚热情地打招呼:“姑娘,回来了!”
一边说,手上动作不停,辛晚扫了一眼,发现他在擦拭金镀的神像,隐隐约约觉得眼熟,回忆了好久方才想起在被狼妖抓进去的洞穴里看了几眼。
她搭话:“老板的神像擦得真亮。”
“是吧,宝贝呢。”客栈老板乐呵地笑了下,打趣。
“看不出老板还信神。”辛晚也弯眼睛回他:“我先上去了。”
她赶着回去等徐时瓒,没注意到对方表情一瞬间的僵硬。
不过须臾一刻,他又恢复了原样,挥手和她告别。
辛晚踩着木质楼梯上楼,没想到徐时瓒先她一步回来了。
他靠着桌子,面上有一点刚好的笑意,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剑柄,看到她回来的时候眉眼弯成一道月牙。
辛晚对他的笑意印象不太好,总能联系到一些阴影挺大的事情,她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问:“那个虎妖……是你杀的么?”
徐时瓒的笑意一点点收下去了。
他的眉眼好像笼着一层薄薄的冰,辛晚就在冰上行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不敢轻举妄动。
徐时瓒将笑意收得一点都不剩,抬眼之间又成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辛晚几乎以为在梦里,他带着很浓的阴郁和血腥,朝她看过来。
“是我杀的。”他说。
辛晚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一点点崩塌,摇摇欲坠。
徐时瓒说完,也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提着剑出门,辛晚眨了几下眼才反应过来,看到他刚刚靠着背的桌子上洇了一片水滩。
“为什么不杀了她?”颉庞看了全程闹剧,啧啧称奇。
徐时瓒顺着楼梯往下走,顺道将手里的东西扔进了废篓,目光很冷:“我已经在客栈外面布了阵法,她外出一步,便粉身碎骨。”
颉庞心说这果然才是徐时瓒本人,他喋喋不休:“枉费你还去找那个卖货郎,我看,那个冰糕一点都不好吃,你吃了一口的那个表情,哈哈哈哈哈……”
“是啊,甜腻死了。”徐时瓒敲了下魔晶,颉庞顿时觉得地动山摇,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晃出去了,废了好大劲终于稳住,听见徐时瓒凉凉开口:“你也活腻了么,想死么?”
颉庞:……
屈于淫威,不敢开口了。
他身上冰霜气很重,客栈里的妖都离得远远的,生怕冻伤自己。
徐时瓒推开掩着的门,发散思维想了下,怎么样将人的尸体处置好一点。
果然,还是死人好,不会说话,自然就说不出那些会让他生气的话了。
他步子只是顿了一瞬,马上提起,准备出门。
后面的脚步也匆匆。
辛晚好不容易追上人,跑下楼梯的时候太急了,累得有些喘,她望着少年的背影,莫名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孤寂的。
“不是你。”她拼命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其实不算大,不确定是否能传到对方那里。
徐时瓒停顿了下。
辛晚于是确定了,他应该是能听到的。
“徐师弟。”她讨好似的拉了下对方的一方袖角:“师姐错了,不是你,好不好。”
真的很烦。
徐时瓒想,应该推开她,让她知道随随便便说话的下场,那就拔掉舌头。
他冷冷地侧眼过去。
辛晚睁着眼睛,眨了几下,看起来和徐时瓒装无辜的功力不分上下。她眼睛清凌凌的,看过去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此时手指揪着那块衣袖,晃了下。
狐狸耳朵动了下,辛晚露出一个求和的笑。
“师姐都跟你陪不是了。”辛晚拽着人出了客栈,见人一点反应也没,很恳切地又说了一次。
“我不都和师姐说是我了,师姐这是做什么?一时信一时不信,耍人玩么?”徐时瓒一点点揪回来那块衣角,语气淡淡。
肯说话。
辛晚呼了口气,觉得小师弟好像有一点点好哄,和被冤枉了的小孩子一样,闹脾气只是光打雷。
“这是和你道歉,没有耍你玩。”辛晚一个一个问题回答过去,和他解释:“东方城死了,我脑袋一时有些乱,胡言乱语。”
“师姐刚刚那样问我,”徐时瓒抱着剑,扬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嘲讽意味很淡的笑:“心里自然也觉得是我干的,不是么?”
辛晚眨了几下眼,企图蒙混过关:“哎呀,那是卖首饰的诶,不知道……”
徐时瓒揪着人的衣领,不让人离开,辛晚原地扑通了几下,觉得傻极了,艰难地扭过脸:“师弟想我怎么回答?是么?还是不是?”
徐时瓒觉得自己那所剩无几的耐心在一点点被消耗,辛晚整个人都让他觉得很危险,她的一言一行很容易就让徐时瓒的行为发生丁点不同。
他垂眼,一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样子。
辛晚叹了口气,转过身,踮起脚,动作很轻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她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回答:“但是,我还是最愿意去偏向你,徐时瓒,我们可以和好么?”
“奖励你一串糖葫芦。”辛晚晃晃手里红通通的糖葫芦,咬下一口,甜腻的糖浆很轻易地治愈了她。
徐时瓒握着那一届竹签,一点都没有吃的打算,直到辛晚一直盯着他,才没办法地咬下一口,甜得他皱起好看的眉。
是一个很一言难尽的表情。
辛晚笑得不行,只恨没有随身带着留影石。
“难吃。”徐时瓒撇了下嘴角,扔出,正正地中了,他扬眉,得出结论:“和冰糕一样。”
辛晚心痛地看着那串糖葫芦,刚要辩驳,听见后半句反应过来:“冰糕?你什么时候吃过了?”
徐时瓒避而不谈,侧身躲开她的视线。
“喂,”辛晚拽他:“老实交代!我就说,比试完看你不见了。”
徐时瓒继续不理她。
“买冰糕都不买上我的,我们师姐弟的感情这么淡泊么?”辛晚越想越来气,喋喋不休。
“是啊。”徐时瓒很痛快地承认了,弯嘴角说:“很淡泊,我能马上杀了师姐的那种淡泊。”
辛晚:……
她一根根松开自己的手指,讨好地将人揉皱的衣袖捋平:“天天杀啊杀的,多不吉利。”
徐时瓒看着那块衣袖,没忍住笑出声来。辛晚松了口气,和他算另一笔账:“刚刚比试,你是不是操纵我了。”
徐时瓒思考了一下,辛晚就感觉自己的手臂又忽然不受控制了,只听见徐时瓒问:“像这样么?”
“快解开!”辛晚赶紧喊,紧接着总算感受到自己的控制力一点点回来。
“这也是魔族恶毒的法术之一,只可惜要以鲜血做媒介。”徐时瓒静静地看着自己划破的手指一点点愈合,展示给辛晚看。
辛晚没忍住:“徐时瓒,你还会多少恶毒的法术?下次别用了行么?”
徐时瓒心情有点好,也学着辛晚之前回答的句式,一个一个接着说:“很多。看情况。”
辛晚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拯救下小师弟的世界观,耐着性子解释他的一些误解:“有些人成亲确实是不情不愿,但还是有很多一些人是两情相悦的,譬如司竺和赵公子。我说的帮忙是指比试正常发挥,让赵公子拔得头筹,然后……”
“为什么?”
“什么?”辛晚不清楚他问什么。
徐时瓒也不笑了,他神色很淡,好像只是复述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无论哪种,最后不都是会死么?为什么还要成亲呢?”
“人都会死的。”辛晚和他解释:“和成亲没有关系,成亲就是……”
“不想听。”徐时瓒兴致缺缺地垂下眼睑,手指继续拨弄辛晚的狐狸耳朵。
辛晚叹了口气:拯救黑莲花小师弟,任重而道远啊。
“不想听就算了。”今天冤枉了人,辛晚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任他拨弄自己的狐狸耳。
“话说回来,我能怀疑是你动的手,其他人可能也起来疑心。”辛晚踢一脚石子,带着一点狡黠:“这样,你求求我,我尽力,把你捞出来。”
徐时瓒动作停了,他冷嘲了一下:“求你?”
石子顺着地滚远,又被前面站着的人的鞋止停了。
辛晚视线顺着过去抬头,看见乌泱泱带着佩剑的一群人。
领头那个很眼熟。
“妖域执法司。”领头的狼妖目光凶恶,恶声恶气地开口。
辛晚推一下徐时瓒:“喏,机会来了,你现在求我还来得及。”
那个狼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环了一圈,径直走过来。
辛晚怕被伤及自己这样一个大的无辜群众,立马挑了角落老老实实站着。
三步、两步……
她看好戏似的,顺便猜测徐时瓒会不会出手。
狼妖在她面前停下:“姑娘,走吧。”
辛晚大脑忽然宕机,怔了片刻才回神,瞪眼震惊:“你在和我说话?”
对方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过来。
“不是?”辛晚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人用捆仙绳束了起来:“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不会有错。”那狼妖的眸子一瞬发亮。
辛晚终于想起在哪见过她了。
那个被自己欺负了,然后把她抓进洞穴的狼妖。
她回头,果然看到徐时瓒戏谑的眼神!
徐时瓒弯起嘴角,很有礼貌地和她挥了下手,思考了下:“师姐,这样,你求求我,我尽力,把你捞出来。”
辛晚:……
小人得志啊小人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