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得不说,打斗的热闹确实比口角的有意思多了,茶馆周围的人大抵也是这么觉得的,说书也不听了,坐在位子上望眼欲穿,等着看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我说呢,原来是半妖,下贱玩意,一个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妄想和老子斗?!”那妖明显占了上风,将那人抵在地上,妖力化成的利爪一下下划破他的皮囊,留下一道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那只妖是虎妖,妖力深厚,周遭一片寂然,无人敢上去触霉头。
辛晚见不得这种场面,按了剑柄就打算冲上去,意料之外,徐时瓒比她先出手。
他的剑出了鞘,边缘一道亮白,剑意凌厉,直直地朝虎妖那边刺去。
那妖躲闪一下,堪堪躲过,却还是不免被磅礴的剑意划伤半边肩膀。
他吃痛,骂骂咧咧地回头。
徐时瓒凌空下了一楼,佩剑回到了他的手上,他似笑非笑,狠厉一脚,将虎妖踹到地上,脚底碾过他的一根根手指。
周遭倒吸一口凉气,虎妖也看出面前的人不好惹,忍着痛低声赔不是。
徐时瓒一下一下地敲着剑柄,没说满意也没什么反应,好似继续等他说下去。
辛晚赶忙下去,虽然知道不大可能能将人拦下,却还是拽了下他的衣角,小声:“师弟,我们还有要事做的。”
徐时瓒没多大反应,只是很轻地瞥了她一眼,辛晚松手。
好了,已经拦了,果然没用。
“你知道有种玩法,将妖的血全都抽出去,再灌入新血。”徐时瓒松了脚,看那虎妖踹着粗气,面露惊色,不紧不慢继续补充:“你不是看不上这种'玩意'么,你说,我将你的血全换成人的,你是会先死还是成那种妖不妖人不人的东西?”
周遭寂静,被徐时瓒惊世骇俗的话震惊,心惊胆战统一地往后撤一步。
辛晚也被吓到,跟着隔壁的小兔妖往后退一步。
虎妖泪一下就出了,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讨好话说了一箩筐。
徐时瓒冷眼看他动作。
辛晚咬牙,喊住他:“徐师弟!”
所幸,徐时瓒还是愿意分给她一个眼神的。
辛晚又伸手拽他,两人僵持不下。
“那好吧。”徐时瓒先退步,他弯了嘴角,很好说话的模样:“那就先断他一双手,师姐觉得怎么样?”
惹事自然要负责,这可能是徐时瓒给的最大让步。
辛晚呼一口气,顺着台阶下:“可以。”
没料到他还没来得及动作,茶馆的门先被人一把推开,动作很大,看得出对方是个急性子的人。
“谁在私斗!”身穿红衣的女子进来,她眉眼清丽,习惯性地微微抬下巴,看起来洒脱又傲气,她抬眸望了周围一圈人,语气很冷,手上握着一根细长的鞭子,柄手雕着繁复的金纹,一看就不是凡物。
辛晚听到周围的妖纷纷松了一口气,看起来如蒙大赦,她仔细听了下,听到周围窸窸窣窣的的声音,隐约猜出她的身份——少主。
这块地方有不同妖类聚集,辛晚对妖族的习性略有所知,不同妖类之间只选举诸位大长老,再由各族派共同选出族长,管辖这一片地方的秩序,这少主大抵就是下一届族长接班人。
看来不是好惹的。
“姐姐。”心里做出结论,辛晚立刻做出反应,伸手将徐时瓒挡在身后,双手合十,讨好:“我们初来乍到的,看到这虎妖先惹事,和隔壁那个小哥起了争执,我师弟一向乐于助人,拎着剑就上了,好像只是一不小心下手有点狠了,对不住对不住啊。”
徐时瓒被她挡在身后,忽然有些很奇妙的感觉,他拽了一缕对方的头发,不认同地说:“不是这样的。”
“别说话!”辛晚歪着脑袋,瞪一眼他:“小心师姐都护不住你。”
护。
这实在是一个很新鲜的词。
徐时瓒记得小时候,他的母亲也只会和他说:“要么忍着,要么直接动手。”于是在无数次被其他魔折断手指,划破皮肤的时候,他也只是静默地观看,等有能力再一个个数倍奉还回去,看着他们狰狞面孔的求饶,觉得无聊又没意思。
无人护他,他只能被迫学会自己吞下血沫。
在以往许多年的日子里,凌招宗的那些长老掌门端着一张笑脸,收拢人心似的派出一颗颗甜枣,和他说往后可以将凌招宗当自己的家,凌招宗会护着他们的。
然而事实是,每个轮回的时空,他们一次次拔剑指向他,冷冷地说着什么“大逆不道,自该惩处”的陈腔烂调。
徐时瓒孑孓一人,踽踽独行许多辈子,从来没受过什么庇护。
好像他一直一直就只是一个人,无人相伴,更不会有人一直一直站在他身旁,无论是血雾连天,或是星河满天,无人并肩而立。
“弯腰。”辛晚看他没反应,上手碰了下他,拉回对方的思绪,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弯腰赔不是。
这实在是很新奇又有趣的事,徐时瓒许多辈子都没有遇见。蝴蝶振翅,在一世终于有了片刻不同。
勉强能叫人可以忍受,他没由头地想,难得配合地躬了身。
见两方都道了歉,少女再问了一次有人有异议吗。
周围的妖看乐子一向这样,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由头,也怕被徐时瓒记仇,无一人上来辩驳,纷纷出来打圆场。
那虎妖自知理亏,更不敢吭声。
辛晚一直垂着头,见周遭没有动静,好奇地抬眼看上,目光触到少女怔怔盯着他们的眼神。
心中疑窦丛生。
妖族少主终于回神,甩着鞭子,咳了几声:“既然是这样的话,此事就罢了,你们三人承担茶馆狸老板的所有损失。”
辛晚头大,实在是不想花钱,何况身上全是铜板,也不知道在妖界流不流通会不会露馅。
“还有什么事么?”她又问了一句,掠视一周,视线却频频往这边望来。
辛晚左看右看,确认自己将人气压得好好的,又侧头看徐时瓒,思忖她不会是看上徐时瓒了吧。
徐时瓒被她盯了几下,好像有些烦躁,拇指转了几下剑柄,面上的笑意淡得要没了。
辛晚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将少主的眼睛挖出来,草草押了件值钱东西在老板这就拽着人出去。
“还是得找机会问下那个妖族少主,想必她知道的东西一定不少。”辛晚玩着自己的尾巴,盘算,又和徐时瓒打商量:“不管怎么样你都先忍着,可以么?”
徐时瓒答非所问,只是开口:“师姐经常说那些话了么?”
“什么话?”辛晚抬头看他,结果尾巴被人有样学样地碰了一下。尾巴是挂饰,碰到的时候没大多感受,只是看起来还是有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们很亲密的样子。
尾巴摸起来的感觉其实很一般,但辛晚眼睛瞪起来的样子很有趣,让徐时瓒弯了下眼睛。
见黑莲花师弟又哑巴了,辛晚叹气,只好自己寻找答案,仔细排查了下,发现他好像对她护着他的语句格外在意和高兴。
虽然本意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但辛晚很上道地开口:“作为凌招宗的师姐,护着你们是我的职责所在。”
徐时瓒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心情特别好,只是一双眼里半分笑意也无:“这样,看来师姐很关怀师妹师弟,也是,我上次见师姐,师姐还在教邱师弟剑法。”
邱师弟是谁?
辛晚半分印象也无,看他眉眼是弯的,以为他心情不错,顺着话说下去:“是啊是啊,小事小事。”
尾巴的手指松开,徐时瓒颔首,走在前面:“走吧,去找沉荒山线索。”
他话题跳的太快,辛晚一时跟不上,提醒:“我的玉佩!压在茶馆里了,我们要先换妖币赎回来。”
徐时瓒可算侧头,辛晚这才发现他眼底好像笼了一层很薄的冰,半分温度也无,看过来的时候凉得人心头一颤。
“热闹不是师姐要看的么?”
“架是你打诶!”辛晚搞不明白他在气什么,白了一眼,追上他,没好气。
“我不出手,师姐不也是会出手么?怎么,凌招宗的好师姐能见死不救?”他不冷不淡地刺了几句。
辛晚被他呛到,不明所以,心里暗骂徐时瓒。
见徐时瓒还是一点都没有动摇的打算,辛晚眉头一皱。
那块玉佩真还挺值钱。
“诶。”她勾了下对方的衣袖,在对方偏头看过来的时候,晃了一下,很诚恳地开口:“帮我赎回来,尾巴给你摸,可以么?”
徐时瓒前面开了佩剑,锁住颉庞的禁术有所松动,颉庞终于得以从迷雾中挣脱,刚耳清目明一会就听到这么炸裂的信息。
他转了几圈,哼了几句:“开玩笑,我们魔族少主还稀罕摸劣质尾巴?”
徐时瓒看起来真的有在很认真的思考。
辛晚一颗心七上八下,眼睛转了一下,在盘算不成的话用什么借口继续劝说。
就听见他开口。
“好吧。”
颉庞:??
神经病徐时瓒,你要是被胁迫了就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