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灼灼一身的血液近乎逆流,空间太狭小,以至于不能挪动半分,直到那黑影完全暴露在眼前。
来人身形高大,全身都被笼罩在斗篷里,只漏出两只眼睛,观其气息与那落脚敏捷,以及手指上露出的储物戒,可以判断出就在眼前这位修为在金丹以上,且极有家当。万分符合击杀何冬冬的凶手境界。
白灼灼晃了一下神,那人大步朝她走来,直接穿过了她的灵体,白灼灼的身形直接一晃,连忙闪开,自觉自己的身子似乎都沾上了那人身上那股子阴冷的气息。
她赶忙捂住手臂让开,不知是否是错觉,白灼灼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在穿过她时,似乎停了停。
白灼灼一愣,后退之际,就见那人身上黑袍一晃,竟直接朝前去了,他径直在何冬冬尸体前站定,而后覆下身子去看,脸离那碎掉的头颅很近很近,双眼发亮地盯着那创口,好像是在盯着自己最完美的创作,隐隐带着几分自得。
紧着着,一声巨大的吸气声响彻在安静的室内,那人深吸一口气后站起了身。
没看错的话他是在闻吗,白灼灼感觉胃里一阵翻涌,那人却自顾自的喃喃自语道:“你看要不是你一时调皮趁我撞上这人时寄身,那这人也不用死。”
白灼灼僵硬地抬起头,瞬间发现这人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对着手上那蛊虫说话。
但……听他所言,似乎是意外?
白灼灼几乎能判断出事情发生的经过,应该是那何冬冬仓皇跑出去后,径直撞上了这人,不知为何,那蛊虫却是在错身的时候寄居在何冬冬的身上,这人在发现后,赶忙追上,但蛊虫一旦上身,即刻便会入脑,于是只得杀人将蛊虫取出了……
但何冬冬的刀伤又是怎么回事?
白灼灼感觉自己的脑子似乎有点不够用了,只得先回去告诉翁玉宸了,此次前来,也不是全无收获。
一想到自己带回的这个爆炸性消息愕然又吃惊的翁玉宸,白灼灼就有些小骄傲。
好在那黑衣人也并未在搞什么变态的举动,将那蛊虫装进小竹筒后径直就离开了,白灼灼慌忙跟上,但在路过大厅时,却顿住了脚。
只见地上竟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方才见过的寿安堂弟子,白灼灼一惊,已经顾不得方才离去的黑衣人,俯身看去,才发现那几名弟子气息尚存,于是她便往脖颈处看去,果不其然地就见其脖颈皮肉下都有着什么细线一般的东西,在皮下蠕动着。
“瞌睡虫啊……”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是否是晋元宗的弟子,身上竟有如此多的蛊虫,但正派弟子一向自诩是正道人士,不屑于这些碰这些阴毒之物……
白灼灼从地上站起,等在追上时,那黑衣人早就没影了,沮丧之余,白灼灼便生出了些畏惧,晋元宗似乎远不如他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和,反而暗藏危机。
自己贸然前去不仅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会浪费时间。
于是又自原路返回,等到了院门外,就见门前站了道熟悉的人影,两厢对上时,对方却径直转过身。
白灼灼一愣,然而嘴角却翘了起来,步态也轻了几分,眼看少年在她进来后阖上房门,白灼灼便迫不及待地将方才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
本该专注凝神去听的翁玉宸此时却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他的眼中只剩了面前少女那一张一合的唇瓣,这是造物主的偏爱,不笑时唇角也好像在微翘,唇珠天然饱满,搭配着那眉心的一间红痣,格外惹眼。
指点江山的白灼灼丝毫未曾预料那身侧那少年空白的眉目,等她一股脑的说完停下,期待的望过去,却只看到对方慌乱逃窜的眼神,却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反应,甚至连句夸赞也没有。
白灼灼便有些沮丧地将下巴抵到了桌上,长睫却是朝着少年而去了,眨巴眨巴,似乎是在说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呀。
翁玉宸心中一轻,登时回忆起了方才种种,望着少女期待的眉期待的眼神,他又怎么忍心呢。
唇角无意识地溢出一抹笑,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愉悦之色:“我知道的,你最厉害啦。”
方才的沮丧一扫而空,白灼灼登时就欢呼一声从桌子上站起来,被不苟言笑的翁玉宸夸了哎,还是这种语气,嘿嘿果然活的久见的也多。
但随即触到少年愕然地眼神,一副罕见地呆样,似乎看什么看住了。
白灼灼登时楞在了原地,想起了目前的处境,唇微张着,有了一两丝无助:“我是不是不该这样啊,毕竟……”
她垂下眼,睫毛微颤。
翁玉宸的心不受控制地也跟着一颤,那句“不”含在舌尖,正准备吐出时,就听到外间传来一阵喧哗。
两人对视一眼后,皆从中看出了无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可是有关于凶手有什么线索了,白灼灼无奈道,只希望不是又一场血口喷人罢!
等打开门时,出乎意料的人却不是围在翁玉宸的门前,被人群重重包围的竟是冀明师兄。
戒律堂弟子将从冀明房间搜出的一把剑投掷到了他的面前,不顾对方瞬间煞白的脸色,将手里的捆仙绳就要往他手里掏去。
他自然扭身躲避,间或将求助的眼神落到众人身上,嘴里还喃喃着:“不是我啊。”
眼见原先和他交好的弟子们纷纷移开了目光,他的双唇无助地抖了抖。
将视线移到了人群外围,在看到一人时双目一亮,登时不管不顾地大喊道:“翁……你知道的吧,方才他亲口在你面前承认的啊,不是我啊,是……”
五官惊恐地皱做一团,冀明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嘴巴居然无法将那人的名字吐露出去,他目眦欲裂,直直地瞪着翁玉宸。
翁玉宸此时却没有看向冀明,而是看向自隔壁房间不紧不慢踱出来的封霆,眉心一折,冷声喝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追上去加了点料而已。”
“为何?”
为何是他?
封霆的眸光闪了闪,却并为回答,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还记得当时我为何会到你府上吗?”
话音刚落,身后的白灼灼却是一愣,瞬间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呵气成冰的冬天,那个漫长的像是永远都不会结束的冬天。
衣不蔽体的男孩跪在雪地里,对着过路的行人不住地磕头,希望他们能施舍一点援助,让他得以将父亲的头颅从城墙上赎下来。
原本是不用的,反正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但是守城的卫军却愣是要发一发死人财。
纵然少年将头磕破,跪地的时间不知有多久,冻的浑身都没了丝毫热气,成了座冰雕,可凑来的依然连一半的钱都没有。
与泪一般涌出来的还有血,少年人绝望地望着天,也就是在那时,白灼灼感受到了一阵非常的渴求与迫切,这让她从暗无天际的黑暗中醒了过来,循着那股非常强烈的欲、望,向着城墙边走来。
她如他所愿替他将城墙上的麻绳隔断,替他敛了父亲的尸身,陪他在绝望中挣扎,走出一条通天之路。
但最后那个承诺会护着她的少年,一次次地为了自己的私欲,骗她欺她禁锢她还让她死的不明不白。
白灼灼的眸间迅速地聚起一团恨意,但她仍不知道对方为何在此时提起这人间的往事。
眼见白灼灼要出声打断,封霆急急续道:“是因为我母亲被残忍杀害后,我父亲为了给母亲报仇被那家人枭首,你知道那家人姓什么吗?”
“姓许。”
白灼灼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一侧的封霆看到后,眸中突然起了雾,他歪头看着白灼灼道:“你还记得。”
白灼灼未曾开口,眸子深处却泛起一阵悲伤的涟漪,她知道为何了。
封霆望着那个即将被扭送着走掉的冀明,目光有些温柔又有些厌憎:“他就是许家人。”
翁玉宸顺着封霆都视线看过去,默然片刻,随后抬起幽深无底的眸子:“你是何时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