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玉宸抬起愕然的眼,接着便失声笑了起来。
白灼灼登时就知道对方并没有让她出去查尸体的意思,但她旋即明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于是眼珠子转了几转,就朝着站在窗边的翁玉宸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翁玉宸一愣,他从未想过要让眼前这小剑灵冒险替他去闯那寿安堂。
只是他会有别的办法去查清的,少年原本被雾气笼罩的眼渐渐清晰,但他留意到原本十分抵触的少女现下竟期待地看着他,心底便起了丝丝怪异。
是什么让怕黑怕脏怕尸体的白灼灼能自告奋勇?于是便道:“什么条件?”
翁玉宸的眼里渐渐聚起了些许迷茫与好奇。
白灼灼挺了挺胸,一副不容置喙地模样:“那你就要跟我去那洞府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声音越来越小,是因为白灼灼看到方才还一脸期盼着的少年一瞬间就扭过了头。
她有些受挫,正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于理时,只见那原先还陷入沉默的少年平视着案几,说了句好字。
白灼灼即刻便欢呼了一声,丢下一句,趁着白天我尽管看完回来,等我哦!
生怕翁玉宸会反悔一样,说完一溜烟就没影了。
翁玉宸的眼中泛起涟漪,他出神地盯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半晌后不由的轻叹出声。
他会答应,也是知道这小剑灵的软肋,以为觉得她到最后会心生犹豫不敢去,可谁知道对方竟真,只是为了他。
呼吸停顿了一瞬,原本纷乱的内心有了片刻的宁静,翁玉宸的思路是从未有过的清晰,看着案几上的纹路,回忆着少女方才的话,也是时候该去面对了,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将这件事解决完……
打定主意后,翁玉宸便从桌边起身,来到了隔壁的房门外,想起方才冀明的话,只是说不能出院子,又没说不可以出房门。
于是将手指屈起敲了几下,等多了多时,那扇门才被打开,封霆的脸从门缝中挤出,在看清楚门前背着光的少年后,眼中滑过一丝讶异,但随即便成了一脸嘲讽:“稀客呀。”
他翻了个白眼,正待把门关上时,没想到门边伫立的少年却骤然撑开了手,将手比在门边,以至于他不能拉动分毫。
封霆心下一凛,抬头对其怒目而视,却发现以往会径直移开眼神的少年这次却分毫不让,于是他也将手上灌注了灵气,可尽管他挣的脸红脖子粗却依然未曾未能将门阖上。
如此以来,封霆便动了气,冷笑一声松了手,而后径直来到了桌边,在他身后,则是房门轻轻阖上的声音。
翁玉宸抬步来到桌前饶了一圈与与封霆对坐着,不等对方继续怒目而视,他便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昨夜见过何冬冬。”
封霆的身上的血液险些逆流,他抬起微僵的脖子,回头看向了桌边的少年。
目光初初对上,封霆便知道自己怕是无所遁形了,也对,这翁玉宸这厮表面一副什么都不在意地模样,但实际最为细心,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封霆也懒得装了,他将双臂横在桌上,有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是有如何?你能证明他的死跟我有关?”
封霆笑得很开心,他将身子后撤,继续道:“如果你是来捉拿真凶的,请你拿出证据,不然……”
“不。”
“我来是想问,你可见曾见过有其他人与何冬冬接触过?”
封霆眉目空白了一瞬,瞬间联想到了何冬冬的昨夜的反常,这下势必要搞清楚了。
于是眸光闪了几闪,真的回忆了一下,却仍然没有头绪,于是索性和盘托出,借机观察翁玉宸的反应:“当时我正走到院里,就看到何冬冬自你的房间跑出,在东院门似乎曾撞上什么人……”
话音刚落,封霆眼前就一闪,只见方才还端坐在桌边的少年竟起身直接拉开了房门,抬起袖子一指。
“当时你就站在这?”
看到里间少年点了点头后,翁玉宸抬步走向了那处空地,站定后向东院门极目望去,片刻后,他收回眼神,面色微微凝住,就又回了房间。
封霆打量一眼后,心中渐渐有了成色,却仍不开口,看来就是那东院门哪里发什么了什么意外,才会导致何冬冬的短暂暴走……是碰上了什么人,还是遭遇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翁玉宸在经历过短暂的纠结后,突然抬头道:“你知道何冬冬身上有两道伤口吗,其中一道是刀伤在腹上,但刀伤对于修士可算不得什么致命伤,致命伤乃是他头顶的……”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翁玉宸惊讶抬头,就看到桌对面的少年笑出了声,与他视线交汇后,神情一敛,竟是满脸的得意。
“翁玉宸你急吼吼的跑来,难道就是来告诉我杀何冬冬的另有其人,让我别因为一时愧疚做出什么傻事么哈哈哈哈。”
“那我现在告诉你,”
他忽地一下从桌前站起身,因其背对着房门比起表情也看不真切,投下的巨大阴影同时拢到了翁玉宸身上。
方才的愕然只是一瞬,翁玉宸就迅速地恢复了正常,他看一眼对面的少年,心中忽然一动,漆黑的瞳仁颤了颤,竟慌乱地别开了眼神。
得到验证的封霆大笑出声,尽管有些不可置信,但他也得到了一个奚落少年的机会,紧接着就恨声道:“妇人之仁。”
翁玉宸现在已经完全被封霆投下的阴影笼罩了,有片刻的慌神,脊背微微弯曲,有些失魂落魄地道:“那你承认腰腹的创伤是因你?”
封霆未曾见过眼前少年这幅模样,感觉十分解气,于是不禁出声承认,甚至狠声道:“不管是谁杀了何冬冬,我都该感谢他为我解决了件麻烦事儿。”
说完他直起身子,目光中带着怜悯,正要将人“请”出去时,就看到原本伏在案前如飘零落叶般的少年直起了身子,面上泛着笑,看着他身后。
封霆浑身的血液近乎逆流,只听外间传来一阵飞速跑走的足音,他忙探出头,只看到了道仓皇逃窜的背影。
另一边,白灼灼连追带敢才终于追上了方才将尸体搬走的两名戒律堂弟子。
顺着蜿蜒的小路,七拐八拐才终于到了寿安堂。
寿安堂坐落在山脚下,平日里都显晦气于是也就显得空旷,等将人安顿好,登记完信息后,才统一将尸体放到了冰室,那室里有阵法,可防止尸体不腐,等查明真相后才会跟其他尸体一样被焚化。
白灼灼只得等啊等,眼见众人离去后,她才小心翼翼地从中挤去,尽量不去看其他尸体,来到了何冬冬的身前。
此刻应该正等寿安堂解刨尸体的弟子来,所以那尸体的白布就被掀开了,露出了一身的狰狞伤疤。
令白灼灼感到意外的则是那腰腹处的创口,那创口不深,对于已引气入体的弟子而言,不过是挠个痒痒,真正的致命伤是在头部,白灼灼调转视线,登时就被那头部的景象吓了个倒仰。
眼前的场景有点像被人徒手劈开的大西瓜,里面鲜红的瓜瓤流了一地。
白灼灼一阵悲哀,明明前几日这人还活蹦乱跳,那晓得落得如今的这幅模样。
她正准备别开眼神,就看到那破开的脑颅中,有什么东西正顶着已经干枯的脑浆往外涌着,原本已经凝住的血液有继续外流的架势,很快滴到了地上。
而啪嗒一声,似乎有什么固体物跟随那血液一齐掉落,白灼灼不由得瞪大了眼,她蹲下身去看那滩浓稠的血迹,努力忽略这东西是从哪里流出来的认知,而是将精力都灌注在那滩好像会流动的东西上。
渐渐的,白灼灼发现,动的不是那滩血迹,而是血液里的东西,那东西一鼓一鼓地艰难朝前蹭着,身后很快拖曳出一道血线。
慢慢地随着那东西身上的血液被蹭干,才慢慢露出真容来,这是一截大约半个小拇指长极细的蛊虫,通体白色,只关节出有几条黑线,从内里透出来,看着莫名叫人有些作呕。
白灼灼忙从地上站起身,她捂住胸口,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难道那东西才是杀死何冬冬的罪魁祸首吗,不,蛊虫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那伤处分明是被人生生拍碎的,明显被倾注了灵力,而那力度掌握的正好,才不至于伤到脑里的蛊虫,所以那人是为了拿回蛊虫才杀了何冬冬?
白灼灼将视线下移,发现那蛊虫好似收到什么召唤似的径直往外爬,门外到底有什么呢。
于是她便压下心中翻涌的淡淡恐惧,跟着那蛊虫小心地朝外绵延的痕迹。
不知是否是错觉,白灼灼似乎感觉到这寿安堂落入了一片诡异的宁静,连方才还有的鸟叫声都听不到了,更别说其他人的气息存在。
可外间分明还有两个等候的戒律堂弟子,是去干别的了,还是……死了?
她用力盯着门边不知何时冒出的一道黑影,眼见着越来越近,那蛊虫也欢快地扭着身子,黑线交错着,直把白灼灼看的一阵反胃。
但紧接着,她便好似被定住了一般,眼睁睁看着一双细长白嫩的手径直伸了过来,那蛊虫便顺着那人的手指向上,最后安然地团在了那人的掌心。
不知为何,白灼灼却从那蛊虫身上看出的一阵满足。
白灼灼一阵恶寒,等她回过神来,就见那原本只是在屋外的人却忽地站起身,朝着她大步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翁玉宸:舍不得,当然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