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冬冬,你在这作何?”白灼灼上前一步失声叫道。
何冬冬自然听不到,他的脸迅速涨红,从地上站起来就要走。
但站在门边的少年却正好挡了他的必经之路,见左右都过不去后,他索性抬起头,支支吾吾道:“让,让让开!”
目光却不敢对上翁玉宸的,此刻背光站着的少年低着头,一半月影落在他的肩头和半天侧脸上,神色不真切,但白灼灼却觉得此刻少年的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有一种藏在苍白皮囊下呼之欲出的冰冷的烦躁。
他抬起头,盯紧一脸心虚的何冬冬:“你在找什么?”
声音如如珠落盘一般清脆好听,但落在何冬冬身上,却觉得无异于魔音贯耳。
于是后退一步,企图看清眼前的少年,不知为何在这少年的身前总觉得矮一截似的……
真是见鬼……何冬冬在心里骂道,他悄悄挺了挺腰,迎着少年微垂的目光,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你怕是不知道吧,这先前是我的房间,我怀疑落下了什么东西,回来找找不行么?”
话音刚落,对面廊上的一间房屋主人啪地一声将门打开,朝着何冬冬吼道,大半夜的能不能小点声!
何冬冬的脸就由红变紫了,此刻他万分后悔,当时怎么就听从封霆的话来找他说的那把剑了呢。
这下被正主撞见,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不知道会怎么报复他,何冬冬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他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门前立着的少年,却径直撞进了一双澄澈的眸子里,仿佛能洞悉出一切的眼眸折射出一片冷寂,好像是天生容不得半点污糟。
何冬冬不由得一怔,这样的人会偷同门的东西么?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错怪,何冬冬竟有些内疚,但越是怀疑自己,表面却却愈发趾高气扬了,他朝门边的少年抬了抬下巴,一脸的不屑,好像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错误似的,示意对方让开。
然就是这个动作,不知是怎么触动了那如冰雕一般的少年,他竟踏出一步,率先堵在了何冬冬的身前,何冬冬整个人都被对方投下的巨大阴影笼罩了。
方才他分明看到对方抬脚准备想让了,可是为何……
来不及有别的想法了,一道清冷但明显含着万钧之力的视线落在的身上,好似带着威压般,何冬冬感觉自己的后脖颈迅速地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遭了……出生与市井的何冬冬自小耳濡目染,能分辨出善意与恶意,同时自己能看出面前人的不悦。
只是这种不悦,不是体现在动作和夸张的表情里,而是体现眼睛里,然只是一道视线,就让何冬冬不受控制地后退,直到碰到桌沿。
白灼灼也被眼前的一切吓蒙了,她抬眼看向翁玉宸,眼前的人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眼神就好像裸露在外的礁石,以铅灰色为底色,冰冷刺人。
他怎么了?
自从恒绰道君的洞府里出来后,眼前这人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身上全是她不曾见过的咄咄逼人。
有什么汹涌的情绪藏在温顺安宁的外表下,只需一丁点的触动,便会不受控制地流出。
少年背光了脸还是那般皎洁无暇,只是却莫名地让人感到害怕,翁玉宸薄唇轻启,却是朝着何冬冬的:“若是你心中有疑虑,大可以直接问我,亦或是报告给师兄。”
“可是你不敢。”
语调平平的,好像不带丝毫情绪,但何冬冬听后却面色大变,他迎向少年微垂的目光,似乎看出了里面淡淡的嘲讽。
但只有何冬冬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吞了吞口水,正准备挪动僵硬地步子时,却被少年一句话冻到了当场。
“总是人云亦云,听信他人,你何曾有过自己的判断,这样下去也不过是沦为别人手中的一把刀。”
少年低沉悦耳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残酷无比。
何冬冬浑身一震,他回视过去,以为在少年眼中会看到厌憎唾弃的表情,没想到对方的乌眸垂直看着地面,还是那般平和,又有几分挣扎,似乎只是在阐述事实,抑或是不想看他越陷越深?
最后的最后何冬冬已经不知道他是如何走出那个房间的,但他知道是该去亲自问问了……
眼看着对方向外狂奔的背影和临走时被甩在空中的细密泪珠,白灼灼有些复杂的看向少年。
只见那方才“一不小心”揭露人间丑恶的少年,却跟没事人似的来到了方才被何冬冬翻乱的柜前,将那凌乱的衣物叠好,规整了进去。
动作斯文又优雅,抚平了每一道褶皱,侧脸也是一片闲雅,好像方才那个冰冷又锐利的人不是他一样。
白灼灼的嘴便徒劳地张了张,看向了何冬冬离开的那道院门,这么晚也不知道去哪……
此时此刻,何冬冬也不知自己该去那,他只是想迅速逃离那个地方,否则真的会窒息而死。
在经过院门时,由于模糊的视线使他未能看清眼前,于是便狠狠地撞了上去,低头时依稀能看清那人穿了一身黑衣,那就难怪会相撞了……何冬冬发散道。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在相撞的瞬间砸落在了地上。
也就是此刻好似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鼻孔里,何冬冬忍住痒意,正准备帮那人拾起地上掉落的东西时,却被对方径直抬起的眼钉到了原地,那眼神太过可怕,像是竖着寒光的匕首。
何冬冬一窒,联想其鬼鬼祟祟地出现,方才好像出神地盯着某个地方,所以才会不急闪避。
也不知是什么怪人,何冬冬涨红了脸只想迅速逃离,丢下一句对不住后便迅速逃离了现场。
良久后,他停在了一处水潭边,水里倒映出了道沮丧的人影,眼前却渐渐模糊。
他瞬间就想起了很多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那些若无其事的接近,对方眼底强自压下的厌恶……没有闲聊,只是找他帮忙。
何冬冬倔强地抬起眼,抹了一把泪,扯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打定了主意,不在执着于交朋友,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
眸子里逐渐坚定,何冬冬将自己收拾好后,面前却浮现了方才少年的身影,一切还没有结束,他还欠对方一个道歉。
想清楚后就从水潭边的巨石上站了起来,何冬冬拍了拍衣襟,开始烦恼今后的住处,如果要搬出来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多余的空房……
向下的视线里却多了一双黑靴,何冬冬一愣抬起眼,就看到了此刻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封霆木着脸看着眼前这个哭的眼泪鼻涕抹一脸的少年,他压下心底的种种,用力挤出个笑脸来。
“方才练剑完毕,回到院子时,就看何兄你行色匆匆,可是出了什么事?”
何冬冬顺势看向对方,只见其果真浑身灰头土脸的,手上还拿了把剑,脸上还有着丝丝疲惫,但唯有那双眼里,却盛满了关心,满地都要溢出来。
这样神色也是能够伪装出来的吧?
眼见对方抬起手就要往他胳膊上拍,何冬冬连忙闪身躲避。
封霆脸上的神情僵了一瞬,旋即落为沉寂,方才他分明看到何冬冬自翁玉宸的房间里跑出,正疑心到底发生何事才会追了上来,却不知为何眼前这人却朝他发起了神经。
何冬冬摸着胳膊,偏头看向一边。嘴里生硬道:“没什么,你累了一天了,也该回去休息了。”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的事不用你管。”
封霆的眸中涌上了结结实实地惊讶,他错愕地盯住何冬冬,心却猛地一沉,但实在不愿放弃这个好不容易洗脑成功的“同盟”。
于是他话锋一转,很是有了些无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朋友呀。”
言罢,就要替何冬冬将衣领子抚平。
但手却被狠狠地甩开了,却不知道正是“朋友”这个字眼,彻底触动了何冬冬的逆鳞。
他径直将封霆的手甩开,脸部被瞳孔里然着的怒色点亮,嘲讽地说道:“朋友,我们?”
说完他压根不顾封霆异彩纷呈的脸,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确定你要的不是跟班,打手,替你干任何事的傻瓜!”
封霆听后脸色难看之极,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陷入癫狂的同门,不禁有些可惜。
他放弃了,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却被及时赶来的何冬冬拽住了衣领子,对方依然持续暴走,双目中逐渐被血色蔓延,里面瞳孔放大,竟是一片黑。
封霆心中一沉,这是走火入魔了?还是??
他还未见过不过是一个个小小筑基,也能走火入魔。
但这表情落在狂暴的何冬冬眼里却成了嘲讽,原来他利用他还不够,如今竟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于是何冬冬便用了狠力,该拽为掐,封霆的表情迅速地涨红,待反应过来后,他便迅速用手中抓着的剑柄捅向何冬冬的肋侧,却依然是无用。
于是便往剑里倾注了灵力,狠狠一拍,何冬冬整个人便迅速地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地上,就这还不忘狠狠地盯着封霆,像是要吞其血嚼其肉。
封霆吐掉嘴里蔓延的铁锈味,看着看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何冬冬修为一向稀疏平常,先下怎么这么有力,他一时半会竟还有些不敌。
但眼见对方也被他刚刚那剑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封霆便撑着地站了起来,也不管何冬冬了,跌跌撞撞地一个人朝前去了。
嘴里还道着晦气。
而身后的何冬冬经过这一番捶打,却短暂地恢复了神志,他来不及去想方才自己那不受控制的杀意,而是有些不服气地盯着封霆离去的背影,看着看着,他突然道:“你之前的骗我的吧,翁玉宸并没有偷你的剑。”
封霆猛然停下了步子,是啊,不是偷而是抢。
他转过身子,看着地上那道狼狈的影子,微眯了眼,带着丝丝审视。
何冬冬却不与他对视,低声笑道:“果然是利用了我啊,”撑着地准备起身,好似听不到面前封霆的怒吼:“我和翁玉宸,你信谁?”
何冬冬恍若未觉,他跌跌撞撞的起身,擦肩而过时正准备说:“我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还未曾开口,就听到身侧的封霆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粗嘎难听,低着头表情看不分明,风吹过来一声低低的叹息,还有一句呓语:为何你们每个人都是无条件信任他呢?
说完封霆抬起头,眸子不带丝毫感情,只有冰冷杀意,下一瞬他悄悄地摸向了腰间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