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日暮西斜,房间被黑暗笼罩,少年依然默不作声地站在桌边,在白灼灼的角度,看不到少年的表情,可他周身萦绕的气息,却莫名让她害怕。
于是她便小心地清了清嗓子道:“该点灯啦。”
翁玉宸这才有了动作,他将包袱卸下,来到了灯座前,不一会烛光温暖的色泽就铺满了整个房间,但背身站立的少年面容依然掩在阴影下,看不真切。
白灼灼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莫名地有些不自在,但她却觉是因为自己的精神不济,毕竟已经许久未曾吸食灵气了。可是剑鞘还在封霆那里。
想起封霆那张明晃晃,欠揍的脸,白灼灼鼓起了脸,她宁愿饿死都不会去求他的。
于是那视线就落到了一旁少年的身上,白灼灼便有些小心地开口道:“那个?”
“你可有多余的剑鞘?”
话一出口白灼灼就后悔了,什么叫多余的这玩意能有多余的?!!白灼灼捶胸顿足,恨不得撤回重说。
灯下少年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表明“你问的这是什么话,我连剑都没有怎么还会有剑鞘呢?”
白灼灼失望地移开眼,却见原本坐在桌前的少年探身将那随身包袱打开了来。
豁的一下,眼睛被一道道白光闪的就是一痛,晃得白灼灼以为自己来到了修士之间的斗法现场,你抛个雷符,我扔个雷珠。
“翁玉宸,只是提了个小小的要求而已,你犯不着对我……”
声音及时止住,适应了眼前亮光的白灼灼就看到那包袱里装的并不是什么雷符,而是——剑鞘,镶嵌着巨大宝石的剑鞘,还有各式各样的剑穗,剑架。
“哦,原来是剑鞘呀。”
白灼灼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的没见过世面,然而她只维持了一瞬,便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扑了上去,在那堆剑鞘里来回翻滚着,一边打算着,哎刚好一二三四五六七把,嗯,正好一天换一个,明天就穿这个镶粉色宝石的剑鞘吧……
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一侧的少年慢慢舒展了眉目。
在宝物堆里翻腾的白灼灼猛然抬起头,有些尴尬,哎怎么忘了个最重要的东西呢,这些只是身外之物,可她的“小零食”却仍然没有着落啊。
白灼灼正组织着话语,说出自己的不情之请时,就见“彭”地一声一袋子灵石放倒了她的身前。
这这这,饶是白灼灼在安静也不免大惊之色,富户竟在我身边,瞧瞧,这才是……
想不到这翁玉宸住的地方家徒四壁,原来将积蓄都用在这上面了啊。
她也来不及解释了,只顾得大喊一声:翁玉宸你真好,忙钻进剑鞘里,就开始吸食灵气了,从未赚过钱养过家的白灼灼不知道眼前这袋灵石是少年挑了多少水,砍过多少柴,走过多少道山路才换来的。
而原本站在灯座少年,面上是一阵愕然,待回过神后身后火光形成的红,将其笼罩,尤其是脸部。
……
早晨晨起时,白灼灼还懒洋洋地躺在剑鞘里,就看到床边少年已经穿戴整齐了。
翁玉宸身穿晋元宗统一的弟子服,肩膀绣着云纹,显得其身姿若竹。
此刻正低着头端详着手里的金色圆环,眉目沉沉不知是在想写什么。
白灼灼有些意动,便从剑鞘里飘了出来,她自然可以认出这圆环是从剑鞘尾端卸下来的,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白灼灼竟感觉一阵轻松。
她站到少年的身侧,努力地踮踮脚,才发现自己不过才初初到其肩膀位置。
丝毫没发现自从自己接近后,少年骤然绷紧的身形。
半晌后,翁玉宸垂下眼,问道:“你也要同去吗?”
“那是自然。”
白灼灼才不愿意闷在弟子房中呢,于是就和翁玉宸出了这弟子房,朝练剑场去了。
出去时,正好碰到了隔壁出门的封霆,白灼灼目不斜视地径直从其身边路过,就在封霆皱眉欲上前的一刹那目光却忽然触到了身后的翁玉宸,以及他手中的圆环。
面庞即可灰败,他终是没有上前,只是目送两人离开。
而在他身后则是一脸茫然的何冬冬,他在翁玉宸身上来回寻索着,却没能发现封兄说的那把剑,于是就将疑惑的视线投向了封霆。
封霆却朝他摇了摇头,一脸的讳莫如深,看到翁玉宸远去后,他指了指右侧的房间。
何冬冬的眼睛立刻亮了,朝着封霆狠命点起头,随后两人便一齐去了练剑场。
练剑场上的弟子们三三两两都到齐了,等到面目严肃的教习到场后,纷纷站定。
今日众弟子的任务是走木桩,必须要在规定的时辰内走完,这木桩也不是普通的木桩,在踩上后,必须马上离开,不然木桩就会消失,人也会狼狈地砸在地上,此法就是锻炼对灵力的控制了。
而白灼灼知道封霆最会走木桩了,眼见对方在看了他一眼后,就要往前挤,她便有些沮丧的转过了身子。
丝毫没注意到翁玉宸的神色几欲变换,少年的眼神来回寻索后,竟朝少女摇了摇头,主动踏上了另一边木桩,只剩白灼灼在原地目瞪口呆。
没看错吧,翁玉宸居然会主动干某件事??
白灼灼在原地仰起头,看向了半空中翁玉宸的身影,有些过大的衣袍在空中来回飘荡,好似话本子里乘风欲去的仙人,莫名地她的心定了定。
半晌后,白灼灼嘴角翘了翘,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在翁家时,封霆没有一次赢过翁玉宸。
翁玉宸也回头望向了白灼灼,少女清澈的瞳孔里,竟是无条件的信任与……崇拜。
翁玉宸一愣,心还未动,身就先动了,随着一声令下,两人同时踏出,封霆的身形如鬼魅一般眨眼间已到了中段,而翁玉宸竟丝毫不逊色于他,甚至身法更漂亮,且始终领先半个桩位。
而封霆在留意到站在下首的少女视线始终盯着翁玉宸,更加心急的想要赢下,但却没注意到木桩之间的缝隙,于是直接踏空,竟狠狠地摔落在了地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就算封霆没有摔下,这胜者却是还是另一名少年。他们围观着窃窃私语,有人认出这是前几日那名杂役,也有人认出这是曾被恒绰道君看中的弟子,所以一时间视线都集中到了翁玉宸的身上。
少年却还是那副云淡风气地模样,甚至呼吸都没有错乱一分,他直直地朝着白灼灼走来,眼里似乎只能容得下那个连实体都没有的小剑灵。
而方才还在鼓掌喝彩激动的白灼灼看着少年一步步向她走近,银色的微粒中光芒浮动,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对方漆黑的瞳仁里她的身影,那样深邃,像是倒映了星空,说不清哪个更奥秘,不知怎的,她忽然不敢与其对视了,声音也越来越小,是肉眼可见的慌乱。
白灼灼有些不自在,但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于是她便率先一步走上前,狠狠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毫不意外的穿过了,但白灼灼依然很开心。
翁玉宸原本复杂的心停拍了一瞬,他看向少女毫无瑕疵的笑颜,和那双搭在他肩上的手,心中悸动即时卡在了难言的关口。
他便将情绪完全收拢,回看过去,只听少女说:“真给我长面儿。”
随后竟是一副与荣有焉地模样,压根看也看不看狼狈的封霆,扬长而去了。
这下可是扬眉吐气,狠狠地下了封霆的面,料想对方外后应该不会主动招惹了,白灼灼就一阵开心,灵体也蹦蹦跳跳地朝前去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剑灵,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少年比往日更加沉默的面容。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正要回去休息时,就见走廊尽头聚集了很多的弟子们。
其中有个弟子始终眉飞色舞地说着,白灼灼知道是与封霆同住一屋的何冬冬,上次也是因为他,她才得以到达寒冰潭的,此人本性不坏,就是嘴有点碎,也不知道说什么八卦呢。
白灼灼有些好奇,随着两人走进,何冬冬的声音就更加清晰了。
其中夹杂着什么“偷”“剑”“同门”的字眼,饶是白灼灼在神经大条也该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了,而方才还一脸讳莫如深的何冬冬,在看清正主出现后,那脸登时就是异彩纷呈。
众人回过神也去看,这下纷纷连对视都不敢了,皆作鸟兽鱼群散装,何冬冬也顺势揽上了一名弟子的肩膀,打着哈哈就与翁玉宸擦肩而过了。
待他们走后,此处就尤为显得空阔和落寞了,白灼灼有些担心地看向了少年,对方却始终面色如常,但白灼灼内心却很是愧疚。
若不是因她,他又怎么会背负骂名,在同门面前皆抬不起头,这事要是落在白灼灼的身上,白灼灼肯定气死了,但反观少年,却压根没有丝毫反应。
难道这就是强者的心态么,白灼灼一面发散,一面跟着翁玉宸回到了住所。
趁对方点灯之际,她悄悄来到了翁玉宸的身后,神色有些惴惴的,杏眼在烛光里泛着水色,她本来想拽拽少年衣角的,但想起自己并无实体,于是开口试探地说道:“我不想让你背负这骂名,但也不想回到封霆的身边,如若你感觉到困扰,我可以……”
“不!”
少年的强硬的回复吓了白灼灼一跳,对方似乎知道自己反应过大,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我不在意,我只要……”
你。
翁玉宸识相地没有说出最后一个字,但他知道自己不在意被人中伤,不在意被孤立,甚至不在意背负一个恶名,但只要……她。
翁玉宸闭了闭眼,他不准备将这话说出,心却跳的很快,来不及思考斟酌,那话就脱口而出了:“那你呢……”
“想跟着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白灼灼: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