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灼灼睡了许久,等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了。
她算算时辰,戒律堂的人也该领封霆去受罚了,果不其然,门口就出现了一阵喧哗。
来了几个身着乌色弟子服的戒律堂弟子们,如山般的堵在门口,挡住了外间过路弟子们好奇的目光。
“外门弟子封霆可在?”
封霆艰难的眨了眨眼睛。
等到那名弟子有些不耐烦,矮身进来时,就被屋里浓重的血腥味冲了个倒仰。
屋里没点灯,桌前依稀坐着道人影。
他皱了皱眉,正待亲去提人时,那人影骤然起身,调转方向来到了门边。
普一出现在门口,借着外间的烛光,可以看到眼前这个“犯事者”看的清清楚楚。
原本有些冷漠的戒律堂弟子神色松动,隐含震惊,对视了一眼后,其中一个只得硬着头皮道:“咳咳,是封……好了,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罢,有些惴惴地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被血污泥污盖住脸的少年,靠着在转动的眼睛才能分辨出人是否还活着。
只见其艰难地转了转眼珠,紧接着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两位师兄可否容我收拾收拾。”
两人俱都是一愣,这幅半死不活地模样想必也跑不了吧,于是挥了挥手表示快去。
封霆朝着门外等着的弟子点了点头,之后反身关上房门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从衣柜低下飞快拿了道物事,塞进了自己的怀中,接着走到了白灼灼的身前,在胸中掏了掏,抓出了一把的灵石搁在了桌上。
“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为何总是去哪危险的禁地边缘吗?”
封霆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喘着气,神色却还是温柔的,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哪里生长着的还魂草价格昂贵,可以兑换五十个灵石。”
说罢,他忽然一把拉开了房间大门,外间的风一齐涌了进来,将他的破损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封霆转头定定地望了一眼桌上放着的那柄长剑后,这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头仰的高高的,尽管因为受伤的右腿有些碍事,可他还是走得飞快,很快就将那两个戒律堂弟子们甩到了后方。
那两名师兄啧啧称奇,倒是没有见过那个弟子受罚这么积极的,更何况去的可是寒冰潭,也不知道这少年还有没有命出来。
……
白灼灼望着桌上的五十个灵石有些惊讶,之前她却是好奇封霆为何总去那禁地边缘转悠,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为了她。
而且不知为何,竟真的瞒了前世一世。
这一世若是他不说她也不会知道,白灼灼立刻就阴暗地想到对方是想激起她的同情心,好挽回些印象分。
可封霆却不知道他在白灼灼的心里已判了死刑,并且绝无生还的可能。
但即使这样,白灼灼心底还是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巨石,按她的个性是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牺牲,肯定会想尽办法能还一些是一些。
可如今……
白灼灼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坏,她抬头望天,还是想不明白方才封霆为何不将她强行带走。
但已经发生过的事就没必要在想了吧,白灼灼决定放过自己,她又缩回了剑身里,反正封霆留给她的灵石足够多,她不用担心如果剑主回不来,那剑灵该如何生存。
这样的日子本该是白灼灼梦寐以求的,可她怎么都无法开心起来,而且方才才刚刚睡醒,先下真的是有些百无聊赖了。
白灼灼在剑身里来回翻了个遍,将剑擦得锃光瓦亮,苍蝇踩上面都打滑的那种。
做完这一切天也就黑透了,头顶星子浅淡,白灼灼郁闷地吐出一口气,又到了她最讨厌的黑夜了。
去找谁呢?
翁玉宸!
白灼灼立刻打起了精神,她立刻从剑身里起身,变成了灵体,一路朝外墙飞去。
笑话,即使天黑,她也不敢任由剑明目张胆的乱跑。
要是被哪个起夜的弟子看到吓坏了,那可就不好了。
一边想着白灼灼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翻过青墙,而昨夜来过的院子此时却有些熙熙攘攘的,都是刚结束一天劳作的杂役弟子们。
白灼灼有惊无险的避开后,径直来到了拐角处翁玉宸的住处,然而昨夜亮着灯的房间,现在却黑漆漆的,门上还挂着一柄大锁。
“怎么回事?”
白灼灼往门缝里瞧着,忽然想起了早上来过的小管事。
哦,是去采草药了,是还未回来么,可都天黑了哎,白灼灼抬头望向漆黑的天际,慢慢地踱步就到了院中的大槐树下。
此刻有风抚过,树叶一阵沙沙的响,树下的白灼灼则默默地用手臂裹紧了身子。
“该死,怎么感觉冷冷的,就跟没穿衣服似的。”
白灼灼低头一看,身上穿着的还是那套青白色的衣裙,但是怎么这么冷啊。
她抬起头,片刻后又摇摇头,哎真是见鬼了。
算了反正翁玉宸不在,还是打道回府吧,白灼灼便又回到了院子里,等回到了房间,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几个血脚印,顺势做到了凳上。
以手撑着脑袋看着桌上放着的她的本体剑,看多么流畅的剑身啊,散发着一股如月华般的冷寂,果然是个剑中女神。
白灼灼一边看着,一边发出啧啧称奇。
哎,就是剑的装饰物还是太少,看看这剑穗都几百年没换过了,尾部都分叉褪色了,真是!
封霆这小子也太抠了,先前她念叨了多少回说想换掉,每次都被堵了回去。
哎算了,以后她有能力自己更换,也不必摇尾乞怜,仰人鼻息的,她想要的自己就必须弄到手。
剑鞘也不错,虽然年头久了,但胜在上面雕刻的宝石成色不错,哎,对了,她的剑鞘去哪了!!!
白灼灼悚然一惊,仿佛被雷击了一样猛地站起来身,钻回剑身里各种翻箱倒柜,在房中大大小小各种犄角旮旯里找了起来,甚至床底柜侧等死角都找了个遍,却依然找不见剑鞘的影子。
白灼灼躺在床上的一大堆衣物里感觉非常绝望,她此刻终于知道方才在外面会感觉到冷了,是因为她的本体剑没“衣服”呀。
明明方才还在的呀,白灼灼极力回想自己上一次见到剑鞘的地方,依稀记得是放在了房间右侧的木柜。
嗯?房间右侧的木柜??
白灼灼超乎寻常地冷静了下来,她忽然回想到了方才封霆离开时那个动作。
她当时还以为对方是取灵石的……可是……可是灵石是从衣襟里掏出来的啊。
这下饶是白灼灼再笨也该想到了,剑鞘不是失踪了,也不是被人偷了,而是被封霆那天杀的给拿走了。
她就知道封霆不会那么好心的让她优哉游哉地躺在剑里吃“小零食”,而是给她来了个釜底抽薪,逼她现身,自己死就死也必须要拉个垫背的。
剑没了剑鞘就像人没了衣服,虽然不会死,但谁敢不穿衣服就往外跑。
额……心智有问题的另说。
更何况,她的那把剑鞘可不是寻常剑鞘,里面有聚灵的阵法,可以预防灵力的外泄。
她必须要有剑鞘在才能从灵石里榨干吸食灵气。
白灼灼竭力忍住想要将屋顶掀翻的冲动,她臊眉耷眼的正准备从一堆破烂衣物里出来,剑尖却被一个什么白色带状物什绊倒。
而此刻一阵飓风刮过,正好吹开了半掩的房门,不幸的是门外正好正好经过一个弟子。
弟子又正好看了过来,一边喃喃自语道:“封师兄出去怎么不关门,嗯,房间里还这么乱。”
他正欲关上时,目光却不小心移到了床边一个棍状物体顶着的雪白……亵衣。
亲娘耶,封师兄私底下竟如此豪放的么?
这种东西,岂能置于人前,还还用剑挂起来,特意展示地么?
弟子又望了一眼,确定了那亵衣的尺寸后,嘴角轻抽。
好家伙,终于知道为何这般骄傲自信了。
不过……封兄平日里待他不错,他有必要维护对方的形象,那名干瘦如柴的弟子攥了攥拳头,眉目间的羞涩被正义取代,好,就这么办!
于是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反身关上房门后,搓搓手正准备开始收拾时,却见方才立在床边的剑,包括那剑尖上悬挂的尺寸惊人的亵衣不见了!
何冬冬用力的揉了揉眼睛,面前还是空空的,哎,可是眼花了,他摸了摸后脑勺。
可是不对啊,何冬冬不信邪,他俯下身去看,却见床上的东西扔了一地,被子也被刺破了,棉花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头。
“呸呸呸。”
何冬冬用手将棉絮扑走,在满地的狼藉下,他就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会不会真是他看错了呢,毕竟这两天,嗯,练剑练的太频繁,一时恍惚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直愣愣的转身,抬步,往外走。
而在他腰间的佩带上,赫然挂着的则是惊魂未定的白灼灼。
真是吓死剑了呢。
白灼灼拍着胸口,不过幸亏她机警,挂在了这名路人弟子的身上。
但是,当务之急,可是要去将她的剑鞘寻回来才是。
可封霆受罚的寒冰潭生人勿进,更何况如今她只是一柄剑,白灼灼正费心思索之际,却看到眼下纷飞的袍角还有不断略过的青砖地。
她是没办法“走”过去,可是别人可以呀,她只需找几个现成的脚力。
而如今天黑了,实现难度也不高,借着天色掩护,跳到一个个错身而过的路人身上,接近寒冰潭并不是难事。
如此做想着,只见从院门里探出个脑袋,赫然就是方才将封霆接走的那名戒律堂的诸师兄。
他见何冬冬自房间出来里,眼睛一亮道:“你,哎,就你,你跑什么呀。”
“你可认识封霆,他在寒冰潭受罚,眼见着……有些不好了,死在我戒律堂可完了,你跟我去寒冰潭等着,若是人不行了就赶紧将人用草席子一卷扔到寿终堂去,听到没?”
寿终堂是专门安置或横死或老死的门内弟子的。
“哎哎哎,我还没说完,你哭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