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珍钏这一病就是好几天,没有她到处找事,楚沐玥觉得府里都平静了些。
因着和母亲隔阂全消,母女两人相处也越发亲密,楚沐玥喜欢依偎着母亲说些体己话,柳氏笑话她和小孩子一般黏人,但脸上的笑极为满足。
再见到楚珍钏是在给老太太请安时,她一进来就看见楚珍钏和楚兰琪亲亲热热挨着坐,一起向高氏逗趣。
楚沐玥进来后,两人像是约好了一般谁都不说话了,屋里原本欢快温馨的气氛陡然一滞。
楚沐玥挑了下眉,这两人前不久不是才起了龌龊吗?楚兰琪这么快就把楚珍钏哄好了?
她向高氏问安后,高氏开口缓和了气氛:“珍丫头和琪丫头正说着昨日的趣事呢,玥儿要不要也听听?”
楚珍钏斜眼看向她,楚兰琪也默默看着她。
“好啊。”楚沐玥像是没感受到自己不欢迎似的,径直应下,挑了两人对面的椅子坐下了,还端起茶喝了一口,模样自在极了。
楚珍钏上下打量着她,像是今日才认识一般,而后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二姐姐什么时候换了身打扮?”
只见今日楚沐玥一身绯红穿花百褶裙,发帘梳起,露出漂亮的美人尖,好似明珠去尘,照亮了整间屋子。
楚兰琪在一旁酸酸道:“三姐姐,你在病中不知道,二姐姐可是专门叫人送了新衣裙过来。”
楚沐玥放下茶盏,笑了笑,霎时光彩熠熠,她看着楚珍钏道:“不错是吧?我也这样觉着,这不换了打扮自己看着心情也明媚了起来。”
经过落水一事,她也想通了,自己何必因为顾虑着楚珍钏委屈自己,人家可不会因此手软,反正楚珍钏要是再来找事,狠狠打回去便是,人生苦短,还是要过得快活些。
楚珍钏扯了扯面皮,阴阳怪气:“倒是看不出来,二姐姐对自己这般舍得,怎么不给姐妹都送一身?”
楚沐玥有些不好意思道:“没办法,姐姐囊中羞涩,实在没有多的了,二妹妹要是也想做新衣裙,大可找大伯母要去,她这般疼你定是会依的。”
楚珍钏哼了一声:“我多的是。”
她是缺新衣裙吗?
楚兰琪眸子暗了暗。
高氏看了楚沐玥一眼,笑着点头:“不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该这般,珍珍和兰琪也要像你们二姐姐一样打扮起来。”
祖母都发话了,楚珍钏只好忍气应了,但心里堵得慌,实在没兴致说笑了。
气氛有些尴尬了起来,楚兰琪心里也不太痛快,于是看了眼楚沐玥,见她这般坐得住,只好自己开口转移话题:“对了,算算日子,小侄子是不是快出生了?姐姐们都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说来给妹妹参考一下吧。”
说到小侄子,楚珍钏缓和了脸色:“我已致信给轻竹,她答应替我找些族中杰出子弟小时候穿过的料子,我打算用这些逢一条被子,虽不贵重,但到底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一番心意。”
高氏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楚珍钏,出声道:“可是户部谢尚书嫡次女谢轻竹?”
楚珍钏笑着点头:“是的,祖母。”
高氏拊掌大喜:“谢家百年望族,能人辈出,这下也叫咱们家小子沾沾他家的文气。”
她眼神转向楚珍钏,笑着赞赏道:“珍珍有心了,很不错,你们既然私交不错,平日里也可以常请谢家姑娘来家里做客。”
“孙女知晓了。”楚珍钏看向楚沐玥,得意一笑。
楚兰琪惊讶又羡慕地看着楚珍钏,没想到以楚珍钏这样刁蛮跋扈的性子竟能交好谢青竹,这可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平日里眼光高着呢。
她眼珠转了转,玩笑般道:“二姐姐,三姐姐已经说了,现在轮到你了,快分享下让我长长见识,可不能藏私啊。”
楚珍钏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好整以暇地盯着楚沐玥,一副我看你拿什么和我比的模样。
楚沐玥不懂这有什么好比的,对她俩来说是亲侄子,在她这边就是堂侄了,本就隔了一层,这未降生的孩子又是阖府上下的眼珠子,她送礼物当然是选不出错的而不是有心意的。
她刚要说话,不期然脑中飞速闪过一道高大身影,话语就是一转:
“我本是打算请巧匠特意打造一只足金长命锁,想给孩子压一压,听了三妹妹的礼物,现下倒是觉得有些单薄了,便想将长命锁送到龙觉寺让大师帮忙开光,也保佑他平安顺遂。”
楚珍钏不满哼哼:“学人精。”
高氏仿佛没听见一般,对着楚沐玥笑道:“玥儿的主意不错,反正临近斋日,干脆我们全家都去礼佛,求佛祖庇佑那未出世的孩子。”
作为闺阁女子,少有出门的机会,一听要去龙觉寺,哪有不同意的?
楚沐玥本就存了这番心思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次遇见恩公,就是楚珍钏即使经了上次的事心里有些阴影,但也没抵住出门玩耍的诱惑。
其他人也不会扫了高氏的兴致。
于是,全家出动去给小儿祈福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大明宫,书房内,龙涎香从鎏金莲纹五足熏炉内冉冉飘起。
谷盛从隔间走出,端着茶盏,绕过一座紫檀木描金云龙纹屏风,走到书桌前,没有惊扰伏案批改奏折的明黄身影,轻缓地将茶杯放在桌上,缓缓退至斜后方站定。
余光见前方的身影一动不动,谷盛偷偷抬眼瞥去,发现陛下将折子拿在手中,半晌未展开下一页,眼神盯着一处不见挪动。
唉,谷盛在心里叹了口气,陛下又出神了。
自那日从龙觉寺里回来之后,陛下时不时就是这模样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朝中大人们奏表了难事,陛下在思虑如何解决,后来次数多了,他才察觉出陛下是在走神,联想到这症状最开始出现的时间,谷盛这才有些看明白了。
他当时惊讶极了,差点御前失态,委实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陛下有一天竟然也会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还是个只见过一面连身份都不知晓的女子。
虽说那名女子容色过人,有男子对其一见倾心是很正常的,但搁在陛下身上就不正常了,毕竟这可是位淡漠女色的主,上次踏足后宫是在半年前还是多久来着,他都记不清了。
前方明黄色身影动了动,谷盛赶忙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端景帝皱了皱眉,强自收束心神,将注意重新集中在折子上,提起朱笔细细批改。
时间缓缓流逝,等处理完那一堆奏本,火红的夕阳已经全部隐没在群山之后。
将最后一本折子合上放回,他目光放远,仍是淡漠平静的面容,在这座空旷的殿内,他高大的身影此时却显得有些寂寥。
谷盛在端景帝身边随侍多年,也能看出点他的情绪,此时见他兴致寥寥,没忍住小声建议道:“陛下,过几日就是斋日了,可要出宫去龙觉寺看看?”
端景帝眼神微动,半晌道:“那日去的民众多,朕若前去,太劳师动众了,不妥。”
谷盛脸上挂着讨喜的笑:“陛下圣明,正是如此,您可以微服一番,也是体察民情了。”
端景帝拢眉,沉吟片刻,终是道:“可。”
因着几乎是全家出动去上香祈福,天还没亮,整个勇勤伯府就热闹了起来。
早膳都来不及用,一众人就聚在了大堂中。
苏氏叫了个婆子:“快去催一催大少爷,怎么还没过来?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呢。”
那婆子应了,快步离去。
众人久候不见的人却从影壁绕过来,眼下泛青,脚步虚浮,乍一见到这么多人,整个人惊在原地。
“怎么大家都在啊,今日是有什么事吗?”楚卓有些心虚地笑了笑,不会是专门来逮他的吧?
所有人眼神异样地看着他,高氏火气难抑,出声骂道:“又是一夜未归?你媳妇都要生了还去外面鬼混,像什么样子?”
楚卓辩解道:“祖母,我既不是大夫又不是稳婆,守在李氏身边有什么用?这次是好友诚意邀我去讨论文章,实在推辞不过。”
共处一室,楚卓身上浓厚的酒酸味和脂粉的香气混成一股难言的味道飘散开来,楚沐玥拿帕子掩住了鼻。
高氏人虽老却耳清目明的,骂道:“真当我这老婆子老眼昏花了,任你糊弄?”
楚卓没皮没脸笑道:“果然老祖宗有了曾孙,我这个亲孙子的待遇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苏氏看不下去了,皱眉道:“不是告诉过你今日会去龙觉寺上香祈福,你亲儿子的事都能忘了?还不快去收拾了过来!”
楚卓打了个哈哈:“也许是传话的人没说清吧,祖母和母亲莫气,我马上就好。”说完就溜了,走得太快人还踉跄了下。
楚珍钏看了深觉丢脸,想到今日肯定会遇上许多人,自家胞兄实在拿不出手,她嘟嘴地对苏氏道:“娘,时辰不早了,要不我们就不等大哥了吧?”
苏氏看了眼高氏,摇了摇头:“反正都耽搁了,也不差这一会儿,珍珍可是饿了?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楚珍钏没精打采地应了声,苏氏又关心地问了高氏,吩咐人端些点心茶水上来。
龙觉寺里的斋饭一绝,她们往日里都是要点一桌当早膳的,今日肯定是来不及了。
点心上来,大家都知道高氏和苏氏心情不好,安静地吃着。
等楚卓洗漱完毕,终于可以出发了,却又出现了问题。
一匹枣红色大马前,楚卓踩着马镫,手上用力扒着马鞍,左腿一抬就要跨坐上去,却只是将将离地,整个人贴着马身滑了下来,下人赶忙七手八脚伸手去接。
“少爷,小心些,别摔着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高危险的事呢。
楚珍钏一言难尽地撇过头去,楚兰琪也是低头忍笑脸都憋红了,楚沐玥可不会顾虑什么,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楚卓在众人面前出了洋相正是不自在的时候,听得这一轻笑,恼羞成怒转过头就要骂,目光对上楚沐玥,呆了呆,嘿嘿笑道:“二妹妹如今越长越漂亮了,不错,肯定能把大皇子迷得晕头转向。”
楚沐玥也不笑了,只觉辣眼睛,转过头去。
“这说得什么混账话?”苏氏斥道。
“就是,酒吃多了眼神也不好了。”楚珍钏在一旁帮腔。
“三妹别吃味啊,你虽然长得不如二妹,但也招人疼着呢。”
听他说自己不如楚沐玥,楚珍钏当即跳脚:“你混账!”
“好了!”眼见楚卓越说越不像话,两个儿女就要在门口吵起来,幸好门关着没让外人看了笑话,苏氏当即制止他们。
“既然酒还未醒就坐马车吧。”
这样一来,马车就有些不够了,再让人准备一辆那今日就不用去上香了。
无法,只好楚卓单独一车,姐妹三人共乘一辆,苏氏去了高氏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