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现宅邸中有人莫名其妙失踪的是霍明城。
身为霍家老大,父亲与霍二都不在的日子里,得由他挑起霍家的大梁,他整日忙碌于霍宅上下的大小事务,结果到头来想要回到自己的园中休息,却发现自己的贴身男仆不见了。
那男仆于他年纪相仿,是随他一起长大的,从小就尽忠职守,不会无缘无故的玩失踪。
霍明城叫人仔细去找,可是府里府外全都找遍了,也还是没能找到人。
慢慢的,宅中起了流言,有人说那男仆是因为犯了大错,害怕主家惩罚,所以自己偷偷跑了,也有人说,他是因为犯了大错,所以被主家给悄悄处置了。
那些下人们平日在私下聊天,听风就是雨,聊着大少爷那失踪的男仆,竟还有人神秘的说,他被后院的鬼给掳了去。
胆子小的小丫鬟听不得这种话,赶紧让那厨房里的帮工住口。
那年轻的小伙子还不服气,他争辩说:“真的有,你们别不相信,这后院真的有鬼!”
“王二柱,你可别胡说八道,你说有就有啊,你当心这话让主子们听见了,扒掉你身上那层皮!”
王二柱一听这,也有点怂,一双三角眼都耷拉了下来,但他还是不甘心的小声争辩着说:“爱信不信,我真的看见了……”
他最近有了个小相好,是烧火房的丫鬟,俩人深更半夜约定去那悄悄见面,结果他刚摸黑找过去,就听见了许多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像是粗壮的树枝在地上摩擦,摩擦声中又有隐约的咀嚼声,声音甚是叫人心中发慌。
最重要的是……
他手中提着一盏小油灯,那油灯能照亮林中一小片地方,他举着灯的时候,黑色影子一闪而过,比林中的古树还要高,他被吓得浑身冒起白毛汗,灯掉在地上也顾不得去捡,连滚带爬的就往大门跑,彼时,他的小相好刚出现在大门口,他也顾不得解释,拉着她就是一通猛逃。
结果害的人家姑娘在地上摔了一跤,摔坏了自己刚做的花衣裳。
王二柱的脸上多了个巴掌印儿,人家姑娘也生气得不愿意再见他了。
结果因为这事儿,这些人又把他好一通笑话,王二柱气得中午饭都少吃了两碗,当即决定晚上要再去后院,那几个小厮笑话他,他就梗着脖子跟人打赌,叫他们一块去,其实也是他自己心虚,觉得人多阳气就旺,真的与那只鬼正面对上,人多也好抵抗。
当天晚上,一群人趁着夜色去了后院。
楚芮伊就站在那里,她始终都没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它太大太大了,,藏在幽深的洞穴中,大到人根本无法将它的真实面貌全然收至眼中。
她只能看见那些沾着碎肉的枯枝蔓延生长,像是血管一样在皮肤下钻营,然后撑爆皮肤,一点点吃掉左心口的心脏。
吃的越多,它就越肥硕,枯枝慢慢变得更粗壮,挂着碎肉的枝蔓悄悄在后山的茂密树丛与黑色的泥土下慢慢蠕动着,用树木的潮湿味道掩盖住腐臭的腥气,不知满足不知疲倦的蛰伏着、进食着。
卑劣、贪心、来者不拒。
失踪的人越来越多,霍宅闹鬼的传闻渐渐传到了镇子上。
霍家上下人心惶惶,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
霍明城为这件事情操碎了心,可是连一具尸体都没能找到。
流言在镇中四起,人们都说是霍家人沾染上了脏东西,招来了灾祸,于是所有人又都避霍家如蛇蝎。
霍明城决定,带着剩余的家人逃离这个地方,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每天都有人在失踪,每分每秒都是人命,根本来不及等到父亲回来。
等到霍明城下定决心,全家人带着行李想要逃离的时候,却发现,一夜之间,霍宅被包围了起来,原本的幽香曲径长起了参天的大树,这些树扭曲着,像是一个个索命的妖魔,将这些人困在了宅邸之中。
楚芮伊眼看着楚家人一次次绝望的从深林中重新回家,在华丽的宅邸中等待死亡,最后哥哥脸上麻木绝望,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丝生的光彩。
霍振华匆匆从外地赶回家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遮蔽了天日的密林,他是一路听着流言回来的,越是靠近家的方向,那股不安的感觉就越是严重,走进密林,他的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发僵,几乎把身下的宝马抽出了一道道血印子,才终于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自己的家。
朱漆大门两扇对开,与大门相同颜色的液体从门上滴滴答答的流下,一条小臂挂在门把手上,已经僵硬腐化,手臂的关节断口不齐,是被暴力撕扯过的痕迹。
霍小妹坐在门槛上,抱着自己的布娃娃,双眼发直的看着脸色惨白的爹爹,原本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变得空洞无神,再也装不下任何光。
霍振华悲戚的哀鸣震动了这处诡秘的深林,黑色的林中像是下了一场血雾,天再亮起来的时候,连地上的泥土都是血腥的气味。
霍振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和美完整的家转眼间会变成这幅模样,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机缘巧合之下听见的呢喃与细碎的诱惑并不是神给予他的指示,而是怪物诡计多端的诱惑。
而他,上当了。
霍振华抱着家里的炸药,想跟那东西同归于尽,可是那庞然巨物已经再也不是那个只会待在后山,只凭借他送来的一点可怜的牲口内脏就能满足的小怪物了,它舞动着自己的无数条肥硕枝蔓,发出一种尖锐的嘶鸣,愤怒的想要将这不识好歹的食物也送进自己层叠这尖牙的口器之中。
在他绝望的声音中,风云骤变,流逝而去的时光开始加速流逝,林中的树木野蛮生长,唯有远处,唯一没被破坏的小路中间,一个穿着一身利落军装的青年骑着威风的骏马,由远及近……
逆着光的方向,楚芮伊想要看清那来认识谁,可是光太强了,那不是这处黑暗牢笼中该有的亮光。
只是她想,不管那个年轻的军官是谁,看见那样恐怖的一幕,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与他怀中已经成为一个木偶一样的小女孩被垂着涎水的尖牙利齿咬碎吞食,他一定会被吓破胆。
林中与宅中四处都是咀嚼的声音,楚芮伊听见黏成一团一团的腐肉在树上与地上蠕动,它们长着幽绿色的怨毒眼睛,四处寻找着被忽略的猎物。
光越来越强,模糊了一切狼藉,那座豪华的宅院像是摆脱了时光的桎梏,依然像它最初屹立在这里时一样的光鲜。
她跑到了霍礼的旁边,张了张嘴,却发现她不会讲那些撒娇讨巧的话,于是只能沉默着,伸手拉住了霍礼的衣袖。
霍礼像是才刚刚被她叫醒一般,低头看她。
他的唇角慢慢舒展开一个笑,伸出手来,蒙住了她的双眼,似乎真的是个贴心的霍先生,不让她看见面前骇人的画面。
霍礼将目光重新转回变得正常的宅邸,一眼望进后山最深处的方向。
空气扭曲了一下,有什么庞然巨物他们的头顶掠过,随后像是在慌张的躲避着什么一般,藏到了更深的地方。
霍礼低下头去,楚芮伊的两只手全都抓在他的胳膊上,一副全身心都依赖着的模样。
霍礼抬起眼睛,眼中的不耐终于消退了下去。
虽然过程有些叫人难以琢磨,可是总算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楚芮伊想要亲近霍礼的心情那可真的是比珍珠还真,不要说现在霍礼主动蒙住了她的眼睛,就算霍礼把她丢在这里,她都要自己凑过来了。
毕竟霍礼现在是她的续命符。
耳边的声音一点一点消失,腥臭的气味也被深林中的木香与潮湿的水汽取代,朱红宅邸已经离他们远去,随之而去的,还有她的精力。
铺天盖地的疲惫感袭来,楚芮伊看着透过树叶缝隙漏进来的阳光,听着耳边似乎是在哄着让她休息的耐心话语,终于没支撑住,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梦到了宅邸,她梦见吃人的怪物剖开了她的心脏。
然后,是霍礼救了她。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睡在帐篷里面了。
她是被头疼疼醒的。
小晨见她睁开眼睛,惊喜道:“你可算是醒了!”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拍脑袋,慌忙从身后拿出温枪,对着楚芮伊就“滴”了一声,见温度没再上升,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她看自己,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生出了一股怜爱来。
“你发烧了,你自己一直睡着,你都不知道,宇哥急坏了,幸好不严重!一会儿把药吃了,然后再吃点东西,有不舒服一定的跟我说哦。”
透过窗帘的缝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楚芮伊晕晕乎乎的躺在那里,问小晨:“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烧的?”
因为疲惫,她现在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了。
小晨说:“早上开始的。”
楚芮伊抱着自己的头,因为脑中的钝痛和晕眩有点烦躁。
小晨说:“你们呀,就是不听话,大晚上还出门乱跑,你是运气好,遇见了霍先生,是他把你带出来的,霍昕和赵凡就不是了,这俩人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在外面大吵大闹,跟撞鬼了一样,一看就是受惊吓了。”
闻言,楚芮伊忽然又抬起了头,她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离开了多久?”
小晨嗔怪的看着她:“今天早上!你们都是今天早上回来的,不然我们早就报警了!”
楚芮伊震惊于她在宅邸中的漫长时光像是一场大梦。
时间似乎在那片密林中施展了神奇的魔法。
因为发烧,她的脸上有两团淡淡的红晕,她露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继续问:“他们没事吧?”
小晨叹了口气:“吓坏了,也烧着呢,还说了很多胡话呢。”
楚芮伊:“……”
楚芮伊吃了药,依然没退烧,不仅没退烧,还越来越疲惫。
她问小晨霍先生在哪,小晨说霍先生与赵宇一起去镇子上请医生了。
小晨怕她难受,见她睡不着,就一直在旁边陪她,她是一个话痨,根本不用别人捧哏,自己就能唠个没完。
楚芮伊听着小晨在那里自己讲单口相声,头脑一会清楚一会糊涂,也不知道昏昏沉沉躺了多久,终于听见外面一个女生大声的说:“霍先生和宇哥回来了!”
楚芮伊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过来,她几乎是飞快的,从自己的地方爬了起来,奔向她的救命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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