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清板着脸色,始终不肯伸手。
白桃扬起笑容,得意道:“我早就知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了。”
她刚刚在窗子上看见了,他一路走来,不时缠绕着手上的发带。
沈宴清望向她,脸色一僵。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被看穿的尴尬顿时席卷全身,沈宴清默然往客栈中走去。
青年垂头丧气地从白桃身边走过,她这才看见,原来那条纱带已经脏了。
他是去市集将纱带捡回来的。
想到了这一点,白桃心底震惊极了,连忙跟上了沈宴清,朝他确认道:“你是去了市集吗?”
沈宴清一语不发。
他一路走进后厨,走近井边,拿桶取水。
白桃站在一旁,抿唇开口:“你是觉得我生气了才去的吗?”
沈宴清自顾自地将水桶取上来,将纱带放置在水中清洗,没有理她的话。
白桃找到了乐趣似的,问道:“你是不是很在意我的想法?”
沈宴清手上一顿。
“不用掩饰啦。”白桃嘻嘻地朝他笑道,“刚刚有点生气,现在不生气了。”
她卷了卷自己的发带,少女说话时,浅浅的梨涡显露出来。
“这个,也很喜欢。”
清洗完的发带被沈宴清从水中捞了出来,发带恢复了之前的颜色,兴许晾干以后还能恢复如初。
少女亮晶晶的眸子倒映在水中。
沈宴清抿着唇。
他当然不会过多在意她的想法,只是他一向喜欢把事情做得更完美。这件事,也一样。
只是以后,陪人逛街,为人送礼这事,他不会再亲自做。
“晾好给你。”沈宴清漠然地朝她道。
“不用啦。”白桃卷了卷她的辫子,上面的红蝴蝶羽翼摇晃,“我有这个就好。”
沈宴清扬起手中的纱带,冷漠道:“不要就扔了。”
白桃:“……”
少女悻悻地接了过来。
面前的青年一语不发地离开。
白桃望着他的背影。
待到晚饭时,段鸿弋回来,告诉白桃之前的发带已经没有了,他便采买了一些别的回来。
段四爷出手阔绰,一挑就是十几样,怕是把摊子都搬了大半。
就是花花绿绿的,白桃觉得……还是放着吧。
第二日,白桃和其他人一起骑马返回遂州。
因到遂州时天色已晚,只能在城中住下。
回到宅院,生起烛火来,白桃才觉得真正地安宁。
不过半个月过去,小宅子无人打扫,落了些灰。
在入睡之前,白桃提着灯与众人前去后院取井水,院门外忽然传来了剧烈的敲门声。
如今天色不早,宅子又不会有什么访客,还能是谁?
白桃心中狐疑,便亲自去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光影交叠,门外数个脸庞显现出来,黑压压的。
门被骤然推开,领头的女人大声喊道:“我等了你们好几日了!”
面前的女人是杨眉。
白桃心中惊讶,身后的脚步声匆匆而至。听到动静之后,大家都跟了过来,给白桃撑腰。
“你哥哥那六千匹布,我们已经还了。”杨眉大声道,“我是来找你要人的。”
白桃反应过来,嗤笑道:“我们等了你半个多月都不见人影,我怎么知道你哥哥还没还。”
杨眉冷声道:“我几日之前就已经到了遂城,明明是你不在。”
说着她便推开门往里走,身后的人影也一并跟进来。
上回她因为人数在白桃这吃了亏,今日特地带了不少人来。
白桃正要去拦,就听见杨眉惊异道:“公子你在这里!”
被她发现了。
白桃撇撇嘴,往后退了退,心道他也不知道藏一藏。
即便是天黑,青年挺拔的身影和气质在一众百姓之间还是十分显眼,让杨眉一眼就注意到他。
但杨眉还是诧异了一下:“公子怎么穿了这一身?他们把公子怎么了?”
白桃没好气道:“你搞清楚,哪有人半个月不换洗衣裳的?”
“公子在这吃苦了。”杨眉语气满含心疼,完全没把白桃的话听进去,一意孤行地继续道,“我来接你公子回去。”
白桃当即插话道:“他是我的人,不会跟你走的!”
杨眉高声道:“死丫头,你在说什么??”
白桃毫不示弱:“我说,他跟了我。你问他,他跟不跟你走!”
一句话也插不进去的沈宴清:“……”
他清了清嗓子,面前吵架的两个女子好不容易才停下来,齐齐地看向他。
沈宴清忽然想当场离开。
“杨姑娘。”沈宴清放低声音,显得十分温和,“我这些日子过得尚可,多谢姑娘关怀。”
白桃适时朝杨眉嘲讽道:“你来晚了,人家都和我们这融为一体了。”
杨眉心中憋着怒火,也依旧温和道:“那公子原本不是要去镇州?眼下怎么还在遂城?”
白桃先是一愣,当即反应过来,驳道:“他要去哪里,我们可以送去啊,不需要你操心!”
沈宴清的话被她一打断,变成了一声叹息。
“借一步说话。”沈宴清道。
这意思就要单独谈话。
白桃呆呆地看着青年与杨眉一道往门外走去,忍不住喊道:“阿枕!”
“很快回来。”沈宴清回答。
两个人一道走出门外,杨眉带来的其他人也一并退出。
门被杨家的人带上,屋内的光影一下黯淡不少。
白桃抿着唇瓣,眼珠一转,便凑到门缝上想要偷听。
脚步声逐渐走远,终于,白桃听见了杨眉的声音:“公子受苦了。”
白桃咬牙,他可不苦!
“……”
阿枕的声音比想象中低,白桃听不清楚,便使劲把脑袋贴上去,结果“嘭”地一声,白桃的脑袋磕到了门板。
周围的人都想上前帮忙,被白桃制止了。
“不会有人这也想偷听吧?”
就在白桃龇牙咧嘴捂揉额头的时候,杨眉的声音传来,极尽讥讽。
骂就骂吧,都把我的人带走了,偷听一下又怎样?
白桃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继续将耳朵凑近门缝。
“……”这回,连杨眉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显而易见,他们走去了更远的地方。
白桃心中气愤,伸脚踹了一下门,便气呼呼地抱着臂回到院子,大喊道:“我们忙我们的,不管他。”
众人有些迟疑,但见小姐连灯也提走,便跟了上去。
毕竟门也没锁,阿枕可以直接推门进来。
众人一起忙活起来,白桃心中烦闷,也接了块抹布擦自己的屋子。
正勤勤恳恳地干活的时候,谈松走了进来,啧了一声,便道:“小姐自己这屋还没擦完?我来帮小姐吧。”
白桃这才意识到,自己擦了半天,还是在擦床架子。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阿枕也出去太久了!!!
白桃将抹布扔回水盆中,往外走去:“我去找阿枕进来干活。”
谈松摇了摇头,没拦着,自己拧干了抹布,开始擦桌面。
白桃三两步走到院门,打开门,眼见外面的人还在,便喊道:“要说多久啊?还不回来。”
远处的对话骤然被打断,站在灯火中间的两个人齐齐地回过头来。
白桃被他们的目光盯得不太好受,便移开视线,故意拍拍门板,催促道:“快点回来干活!”
说罢,她又走进门去。
杨眉皱着眉道:“这丫头!公子说没在她这吃亏,我是不信的。”
“……”沈宴清一噎,“不会吃亏。”
听到这句话,杨眉放心多了,便道:“只要公子愿意,我们可以护送公子离开,他们的人不多。”
“若我今日离开,她一定会追过来。”沈宴清答道,“无妨,镇州那边我会想办法,多谢你。”
杨眉以为他不愿意两家结仇,便道:“公子放心,我的人十分可靠,绝不会让公子再被白家掳去。”
“不必。”沈宴清朝巷子里的院门望了一眼,回答道,“我自有安排。”
眼见他心意已决,杨眉不好再阻拦,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那公子多保重。”杨眉顿了一下,才道,“公子有需要,可以来昌州找我。昌州街头的杨字铺,都是我家的铺子。”
沈宴清眼神一定:“知道了。”
与杨眉分别以后,沈宴清走回院门,轻轻推了一下,发现可以推开。
预备进门时,就听见一声阴阳怪气:“哟?还知道回来?”
刚迈进一只脚的沈宴清:“……”
发现男人准备退后的白桃:“……”
“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白桃闷声催促。
少女倚在院中的大树旁,脸色颇为难看:“都聊什么了?”
沈宴清自然不会回答。
白桃扔掉手中撕扯的树叶,清脆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尤其突兀:“好啊你,现在和别人有小秘密了!”
沈宴清一时语塞:“……不是。”
白桃不依不饶:“你跟她说话说那么久,都不跟我说那么多话!”
沈宴清无措地捏了捏眉心,这都什么跟什么。
忽然外面有高声喊道:“别吵了,都吵到我孩子睡觉了!”
白桃吓了一跳,想起来,她这院子,隔壁是有邻居的。
院子里静默了一瞬。
白桃这边还在上头,别人蓦然打断,当即高声回道:“这么早,睡什么睡!”
外面陷入了沉默。
不一会儿,沈宴清余光便看见有人影往他们这边来,气势汹汹的。
沈宴清当即进了门,反手拴上。
他快步走到白桃身边,将她按住,示意她:“嘘——”
白桃不明所以,但没过多久,传来了“砰砰砰”的拍门声。
老妇高声喊道:“忍你们很久了,你们夫妻吵架能不能分分场合,孩子都要给你们闹醒了!”
外面的声音极高,吓得白桃缩了一下。
沈宴清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回房去。
两个人匆忙回到屋里,关上了门。白桃两只耳朵贴在门缝上,听老妇继续叫骂。
白桃想想,她说的挺有道理,半夜吵人不睡觉,是她理亏。
屋外的老妇人气急败坏,将白桃半夜高喊骂了几句。接着又看不惯似的,狠狠将沈宴清狠狠骂了一顿,说他夜半与人私会不着家,说他没威严哄不好老婆。
白桃听出来,老妇是误会他们是夫妻。
老妇的叫骂声还未停止,白桃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推了推阿枕:“要不,你去澄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