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段鸿弋来找白桃。
白桃并没有追问段鸿弋昨天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估计他也完全不清楚。
再问他,说不定到时候又闹到段三爷那里去。
段家其他人可比段鸿弋可怕多了。
凭这几年的相处,白桃笃定段鸿弋至少不会害她。
“夜宴晚上才开始,先出去转转?”段鸿弋提议,“带你看好东西。”
白桃眼前一亮。
段家宅子身在闹市,出门便是商街。
没走多远,便看见一群人在围观,白桃便带着人钻进了缝隙里。
板车上,与马六身形差不多的壮汉躺倒在上,身边的四个人搬了一块巨石压在壮汉的身上。
壮汉气喘吁吁,周围呼声不止。
没过多久,只听一声高喝,壮汉胸前的大石碎裂,观众大声叫好。
白桃对沈宴清碎碎念道:“没见过吧,这叫胸口碎大石。”
沈宴清:“……”
他依旧是没有什么反应,目光尽是平静,好像全然不感兴趣。
但白桃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在她眼里,没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
段鸿弋不经意瞥见那个阿枕又到了白桃身边,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他刚要开骂“没见识的东西”,一想到白桃必然当面翻脸,只得愤然睨他一眼。
跟在段鸿弋身旁的岳东心领神会,便笑道:“想必这位兄台未曾出过远门,没见过,觉得稀奇是应当的。”
段鸿弋不满他帮腔,瞥他一眼,便见岳东的小眼珠一转,给他使了个眼色。
段鸿弋便顶着一张臭脸开口道:“现在是白日,没有什么好看的杂耍,得去专门的场子。”
白桃眼眸中流露出惊喜:“真的!”
白桃当即转身拍了下沈宴清的肩:“带你看更好的!”
沈宴清难得抬了一下眼皮。
白桃拍肩的那一下不算轻,结结实实地招呼在他的身上。
虽然不疼,也着实让他惊了一下。
大约是从来没有见过女子这样和他表达亲近,他差点就躲开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接触,便掀起了男人心底的波涛。
而始作俑者早已转过身去,笑着对另一人道:“快带路吧!”
在白桃转身看向那人的一瞬间,段鸿弋眼底流露出阴狠。
不管怎么样,如今在他的地盘,一定得让这个人吃点苦头!
众人走了两条街,便能看见一座与众不同的圆型楼宇,一旁高高挂着一面黑旗,上面书着“戏台”两个大白字。
虽叫戏台,但这里不单唱戏,也有些杂耍。
段家收罗了好些技艺人养在这里,偶尔取乐,平日也对外开放。
段鸿弋刚进门,便有眼尖的小厮巴巴地凑上来,两只眼睛完成一条缝:“四爷。”
到了自己的场地,段鸿弋底气十足,伸手一指:“把这清场。”
小厮脸色一僵,连忙道:“好咧!”
他刚答应下来,场内便有一道高呼,混着某种野兽的低吼,白桃下意识朝场内望去。
围栏内安置着两个大笼子,一头黄白条纹的老虎在笼子里磨爪,另一个笼子由红布盖着,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段鸿弋眼见白桃似乎很感兴趣,便抬手道:“等等。”
小厮便又候着他的话,只听段四爷道:“让他们等会儿开始。”
说罢,他便转身往楼阶上走,背着手头也不回:“快跟上来——”
小厮眼明心快,便知道这是要等他们坐好再开始,便又招了一个人来引段四爷上楼,自己则去给驯兽师传话。
场上的老虎继续磨爪。
席间的百姓已经有人在在询问怎么还不开始,而白桃这边则飞速上楼,抵达一处绝佳的观景台。
驯兽师一抬眼,便能看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贵人席上坐满了,心底自然明了。
待楼上安然看下来时,驯兽师走到老虎身边开嗓喊道:“这是我们家小黄。”
老虎很应景地吼了一声,场上顿时一片寂静。
“它,不伤人。”驯兽师摸着笼子笑道,“它能和人和睦相处。”
驯兽师自言自语,下一刻,便走到另一个笼子前,掀开了上面的红布。
忽然一阵喧哗。
红布之下,是数个穿着“囚”字衣服的人缩在一起,一看到面前的驯兽师便惊慌地叫起来。
驯兽师不满地拍了拍笼子:“安静!”
段鸿弋嘴角勾着笑意收回目光,瞥向右边。
桌边的少女并没有露出料想之下的惊喜,反倒是有些惊讶地缩在了椅子里。
一旁的马六低下头,似乎在跟她说什么安慰的话。
段鸿弋的笑容僵在嘴角,蓦地出声:“你害怕?”
“老虎有什么好怕的。”段鸿弋耸耸肩,“这不是还有驯兽师在。”
少女有些呆呆地看向下面:“他、他们……”
“一群奴隶而已,死不足惜。”段鸿弋轻描淡写地回答,“何况这是表演,你刚刚没听见?这只老虎不伤人。”
围栏内,驯兽师已经打开笼子。
一人高的老虎慢悠悠地从笼子爬出来,又驯兽师牵引到笼子边,对着笼子里的奴隶们闻了闻,笼子里的人便惊叫四散。
白桃也好不到哪去。她往后退时,椅背不知抵到了谁,总之是被扶住了。
她什么也没心思留意,别过脸去时胡乱地抓了一只袖子遮眼。
只是看着,她就觉得自己是笼子里的囚犯,老虎的爪子贴在她的眼前。
紧靠着身后那个人,她才觉得好些。
段鸿弋没见过她这么怕的样子,也没安慰,轻轻地笑了一下,心道还是得多带她见识见识。
最终,老虎也只是在笼子边上转了转,最后在驯兽师的牵引之下回到笼中。
驯兽师对着众人鞠躬,接着便收获了排山倒海般的掌声。
而白桃显然有些惊魂未定,后知后觉地慢慢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身后的沈宴清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整了整袖子,他不喜欢衣服上有褶皱。
段鸿弋一脸兴奋地问她:“还想看什么?”
白桃干巴巴地道:“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这种。”
段鸿弋发现她说的还是刚才那个表演,便笑道:“也就弄了几个月,算是新的。”
他的目光瞥见白桃身后的人,蹙了眉。转身让人清场,接着道:“再带你看个好玩的。”
白桃问道:“也是这样的吗?”
段鸿弋抿了一下唇:“不是。”
白桃有点木讷地站起身:“不看了。”
段鸿弋惊道:“为什么?!”
白桃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即便是奴隶,也不该受如此侮辱。被当做猛兽而表演,那和畜牲有什么区别?”
段鸿弋怒道:“你骂我?!”
好端端地又吵起来,一旁的石瑞连忙道:“白小姐只是对奴隶们有些不忍心,即使是奴隶也和畜牲不一样,不是说四爷。”
段鸿弋听错了话,骑虎难下,板着脸看向一旁。
岳东继续道:“白小姐不必担心,刚才那些都是做戏,老虎不会伤人,奴隶们都是自愿参与的。”
白桃的声音也变了调:“自愿?谁愿意做奴隶?”
岳东笑道:“四爷给的钱多,为什么不愿意呢?就算把他们放走,他们也会回来。”
见白桃还不相信,岳东道:“不信的话,白小姐可以试试。”
“那些奴隶还没走远。”
白桃当即看向段鸿弋,后者手指捏着眉心,不耐道:“放放放。”
岳东继续道:“这事我亲自去办,您看如何?”
白桃想了想:“我也要去!”
岳东劝道:“白小姐是客人,没有亲自去的道理。若小姐不放心,可以派人和我一同去。”
白桃正要开口,便听沈晏清道:“我去。”
他的声色淡淡,带着些许不满。
如此主动开口,说明他已经耐到极限。
白桃觉得他和自己想法一样,便欣然点头,又觉得他一个人不安全,便点名道:“马六,一起去。”
段鸿弋难得没说什么,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们快走。
他的手指将茶盖翻来覆去,弄出乒哩乓啷的声响,白桃也没出声。
两个人邻桌而坐,但笼罩着一层不悦的氛围。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一声虎啸,白桃脸色微变。
沈晏清跟岳东下楼以后,目视着岳东打开笼子,解开奴隶身上的枷锁。
奴隶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脸色一变,接着惊叫一声,沈晏清才留意来自侧边的风。
一旁紧锁的兽笼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打开,方才还稳定的猛兽不知什么时候发了疯,向沈晏清一人扑去——
身边人群四散,沈晏清先是一顿,很快明白这只虎冲他而来。
青年手边空无一物,只好向人群稀少处钻去。
人最少的地方,只有方才的戏台。
沈晏清翻身躲过大虎的猛扑,三两步越过围栏,跳入戏台。
大虎紧随其后。
二楼的白桃瞥见这一幕脸色煞白,当即怒道:“怎么把它放出来了!”
“驯兽师!”
她惊叫一声,转身下楼。
段鸿弋头一次紧张到失控:“白桃!!”
白桃是下楼喊人的。
至少那个驯兽师,绝对不能无动于衷。
马六没带刀,当场卸了一根长棍下来加入了战局。就小白脸那种身板,不是必死无疑?
两个人配合之下,大虎很快发现敌人的凶悍,而它的血性已经激发,朝两人凶狠地露出牙齿。
少女的声音吸引了它的注意。
脆弱的小羔羊咚咚咚地移动,速度很慢,它一爪子就能扑倒。
它正屈身蓄力,忽然从身后当头一棒,将它打趴在地。
“马六,寻刀。”
沈晏清声音微喘,但十分沉稳。
没过多久,马六就抢了一把刀,迟疑之际,只听他道:“扔来!”
同时大虎起身怒吼,沈晏清一个后空翻,伸手接下刀柄,三两步重新跳上虎背。
一声怒吼。
垂死挣扎。
白桃回身望去,男人眸色冷的像冰,身上衣着带血,苍白的脖颈上血迹斑斑,十分妖冶。
她呆住了。
马六也呆了。
匆忙跟上的段鸿弋更是瞪大了双眼。
只有沈晏清心情十分不悦,从虎尸上跳了下来。
原本想隐藏实力,终究还是在她遇见危险那刻显露出来。
寻常百姓压根没有这样的爆发力,沈晏清没法解释。
他的身份很快便会引起怀疑。
沈晏清烦躁地抬起头,便看见少女呆呆愣愣地望向他,那是从未有过的惊疑。
下一刻,少女扑到了他的怀里。
“呜哇……你吓死我了!”
柔软和温度同时传来,沈晏清脸色一僵。
他胸前的衣襟很快就湿了,沈晏清压根不习惯别人的触碰,此时也不知道怎么推开。
还想什么解释?先解决面前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