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清迫不得已接受了这件事。
顺从他们是为了留下。在山下,才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当马六将他们的一身短打给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来了来了。”
刚换好衣服,沈宴清便被马六推到了白桃的身前。
沈宴清并不喜欢这样的戏弄,端端正正地站好以后,就听到了一声笑。
少女坐在高凳上眉眼弯弯,藏不住的笑容。
沈宴清直起身整理袖口,平平静静地看着她。
他站直身躯以后,白桃这才发觉,他其实比马六还要高些。
马六显然也注意到这点,瞪大眼睛想要与他比个高下。
“还挺有气势。”白桃评价道,“留下来做个打手也不错。”
“不行。”马六急道:“他太白了,哪像。”
白桃打量着他,深以为然。
像他们家里的打手常年在外晒的一身黑紫,哪里有这么白的皮肤。
沈晏清不喜欢她的目光,别过脸去。
“行了,这几日你不要出来,见到不是咱们的人就躲着点。”
白桃嘱咐着,忽然一顿,朝沈晏清道:“你过来一下。”
沈晏清自是不动,白桃眼睛如同月牙,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什么。”马六当即插话,“告诉我!”
然而少女只是含着笑,并不回答。
马六连着追问都被白桃搪塞过去,而沈宴清板着个脸,明明不想在意,但忍不住去听他们的动静。
听听马六把话套出来了没有。
沈宴清发觉自己的确是低估了身边的少女,没想到只是普通一句话,就能叫他牵挂起来。
他定了定心绪,又恢复了漠不关心的模样。
“不能告诉你。”白桃还在回马六的话,“只想给他一个人知道。”
沈宴清:“……”刚做完的心理建设完全失效。
隔壁的院子忽然传来了些许动静,白桃从高凳上跳下来朝外走去:“应该是马四他们回来了。”
沈宴清错失了知道那个秘密的机会。
眼见白桃走了出去,马六朝沈宴清道:“跟上。”
这么快就使唤起他来了。
沈宴清没有矫情,跟了上去。
隔壁的院子里忙碌不已,马四正指使人将大麻袋搬到板车上。
马六见状当即前去帮忙,又招手道:“姓枕的,还不过来!”
沈宴清跟了上去。
白桃心中惊讶,心想他还能做这事?但没有出面阻止。
如果他能做事,白桃也希望能将他留在寨子里。
沈宴清跟着马六走进一间屋子,里面横七竖八地陈列地各种袋子,马六搬起一袋扛到后背,给他示意。
沈宴清照做。
他一摸,知道身后背着的是带壳的稻谷,猜测这一批带回去的都是粮食。
粗略估算这些不过几十袋,沈宴清虽然见过山寨人数,但也知道这些粮食能供给的数量很少。
如果这个山寨人数这么少,怎么可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甚至让一州刺史都不得不同流合污。
除非,他们真正的据点并不在此。
他们的人不全留在寨子里,寨子的人,只是为了那个少女。
沈宴清进城的时候没有看到匾额,但也能猜到这里是遂州州府所在地,遂城。
山寨的大部分匪徒,都留在了遂城里。
沈宴清在想这些时,白桃也在看他。
没想到他看着比旁人瘦一些,还挺有力。
沈宴清转身的时候,意外地撞上了她的视线。
少女饱含笑意的唇角直直地望着他,让他不禁有些心虚。
正好对上了目光,白桃再次试探道:“过来,告诉你刚刚那个秘密。”
沈宴清这次没多想,走到她的面前,甚至还稍稍地倾下身。
少女的气息落在耳边,轻声之中带着些许笑意:“刚刚,你怎么脸红了。”
沈宴清:“……”这什么跟什么!
少女继续道:“诶,又红了!”
沈宴清急速退开,少女便咯咯大笑起来,一旁的人听见声音都朝他们看来。
马六更是快速地赶上来问道:“刚刚在说什么?”
沈宴清一贯冰冷的面容终于绷不住,只得狼狈地跑开。
他、他刚刚在想什么来着?赶紧把那句话忘掉。
沈宴清咬着牙深呼吸,心想,上当了。
马六还想问个究竟出来,被白桃笑着躲过,催促马六赶紧忙完,待会儿要吃晚饭。
一想起那个人的反应,白桃还是想笑。
原以为他内心冷漠,却没想到他的耳朵将他卖了个干净。
原来冷漠都是装出来的。
她就说,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对外界的反应全然无动于衷呢?
白桃心底偷笑了好一阵,便发现枕兄弟不再看她了,避着她的目光。
看来他的确很在意这件事。
所有人忙完以后一起吃晚饭,席间有人问及沈宴清的姓名,他又恢复了那副不理人的模样,还是马六帮他回答的。
这一次,马六再没叫他小白脸,也没有人会再叫他小白脸。
这人确实挺能干。
而沈宴清只是僵硬地吃完这顿饭,他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他这里。
带着好奇,也带着戏谑。
不知道有完没完。
没想到他竟然沦落到这种境地,有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甚至打趣他。
某个人暗暗在心底记下这一笔。
晚饭过后,白桃送马四等人离开。
白桃还在想用什么方法让不说话的人再忍不住开口,新的不速之客到来了。
“四爷醒了,三小姐跟我们过去吧。”
来的人不是好说话的石瑞,是段鸿弋身边的另外一个狗腿子岳东,平日里打骂人就属他最勤快。
段鸿弋能养成那种脾气,他绝对出了一大份力。
白桃并不想与他有什么冲突,便道:“稍等片刻,我换身衣服来。”
岳东面露不耐:“快点吧,四爷可等不及。”
白桃没理他。
她换了一身骑装出来,见枕兄弟还在外面,便蹙着眉对马六道:“找个人看住他。”
沈宴清难得开口:“我不走。”
白桃眼下也没有机会同他周旋了,没有接话,只匆匆地向外走去。
马六吩咐了一个人,便追了上去。
不一会儿,沈宴清听见了马鸣。
没由来地,沈宴清心中浮起些许不悦,尤其是看到另一个生面孔警惕地注视着他。
他们都没有忘记他最初的作用,是要用来换那六千匹布。
沈宴清嗤笑一瞬,接着便放松下来,在院子里找了一个舒适的角落搬了个凳子坐着。
吹吹晚风,想想事情。
待到时辰差不多了,又问看他的那人:“我晚上住在哪里?”
那人愣了片刻,支吾道:“小姐没吩咐,你就在这儿等吧。”
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宴清瞧那人也挺疲倦,便循循善诱道:“我瞧你已困倦,不如早点歇息。不用怕我跑掉,我同你们同住一屋就好了。”
那人再打了个哈欠,直白地拒绝:“不行。”
还挺轴。
沈宴清只得想其他的法子。
不一会儿,马蹄声再次想起,看守那人惊喜道:“小姐回来了。”
正要出门去迎接,又想起自己肩负的任务,便强硬地拉着沈宴清一块走。
沈宴清面色僵硬,挣脱不开。
他们没出去,就见一个人背着什么东西急匆匆地走进院子。
“快,快拿伤药。”
仔细一看,居然是马六背着那姑娘,遮掩不住的酒气扑面而来,沈宴清不禁皱了眉头。
“谁伤着了。”一旁的人问道。
“小姐伤着了。”马六语气急促,“那小子非要让小姐喝酒,两个人打起来了。”
“真打啊?”
“真打。”马六回答,“那小子抽了鞭子,咱们小姐也砸了椅子,段府那边也是一团乱。”
他见身边的人还不动,催促道:“还不快去。”
接着又看向沈宴清,“还不搭把手?”
沈宴清僵着没动。
马六没得到回应,只好自己将白桃放在屋内的长几上。
少女的眼睛紧闭着,面上有些细汗,看上去不太好受。
“不帮忙就别在这碍手碍脚。”
马六没好气地骂道,接过药瓶以后直接扒开白桃的袖子,雪白的臂膀上显露出一点鞭痕。
而沈宴清早已转过身去。
从前他学的都是些非礼勿视的道理,身边连个女婢都没有,这样的画面对他而言是个禁忌,眼下他不可能去帮忙。
而民间就没有这么多讲究,白桃在山寨中与众人熟络,时常帮人擦个药都是有的。
马六也没想那么多。
白桃伤的地方不多,几下就能擦完。
马六上完药见她还蹙着眉,不禁更加担心,当即起身:“我出去买点橘皮回来。”
橘皮煮水能解酒。
马六快步离开,连沈宴清都没顾上。
留下的几个人七手八脚地给白桃盖了个薄被,木讷地守在一边。
沈宴清看着汗颜不已,忍不住开口道:“她已出汗,为何还要盖被。身上有伤,再压着伤口如何是好?”
一旁的人一个“哦”地一声醒悟了,另一个人又胡乱地扯着被角,最终被角滑落下来,少女哆嗦了一下,睁开眼睛。
她有点艰难地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沈宴清隔得远,没听见。
而后,有人面露难色道:“小姐她说冷。”
沈宴清看着手忙脚乱地众人,三两步走到人前,拽过了少女柔软的手腕,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忍着气道:“生病了。”
“还不去请大夫!”
他的语气生冷,自带着十足的威压。
有人点点头,匆忙地跑出去了。
面前的少女看向沈宴清,眼睛中略带些许迷茫。
沈宴清使唤惯了人,没留意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不善。
见她有要说话的意思,他才稍微缓和一些,凑上耳去。
谁知少女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沙哑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盛怒:“不许欺负我的人!”
沈宴清:“……”
她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大?能不能分清楚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