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静。
房间中看似已经熟睡阮秋突然睁开了双眼。
确定身边人已经睡着之后,她缓缓坐起身,将盖住李承嗣的被子掀开一个角,露出先前被她画过符的部分。
先前画完符之后,阮秋有用术法将其隐藏起来,所以一般人看不到这道用鲜血绘制而成的符咒,普通的水也无法将符咒洗掉。
只见阮秋食指一动,李承嗣苍白的手腕上便缓缓出现了一道鲜红色的印记。
阮秋在印记上抹了一下,原本完整的符咒顿时缺了道口子。
随后,房间中原本正在随风跳跃的烛光突然开始静止不动,周遭的一切都停止下来,就连风都不再吹动,原本偶尔想起的虫鸣鸟叫声也消失不见,仿佛空气就此凝固了一般。
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数道黑线缓缓从门缝处涌了进来,在进入房间之后,开始纠缠在一起,如同麻花般拧在一起,汇聚成一条更粗的黑线,还能隐约看到黑线末端有几个奇怪的黑洞,若仔细一看,便会发现,这竟是一张已经彻底扭曲的人脸,那几处黑洞便是他已经看不出原样的七窍。
黑影在进入房间之后,先是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床上的目标,径直奔着李承嗣冲去。
眼看着黑影距离李承嗣越来越近,足以冷入骨髓的阴寒也铺天盖地的袭来,让原本暖和的房间迅速降温,就连烛火也因此暗淡下来,几乎熄灭,空气中也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在昏暗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中,黑影仿佛隐形了一般,瞬间失去踪影。
由于阴气的入侵,睡梦中的李承嗣感觉有些冷,忍不住将被子裹得更近了些,身体还不自觉的靠近阮秋,直到苍白的手指紧紧抓着阮秋的衣角,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些许。
然而,造成这一后果的阮秋却丝毫不慌,既然她能将这玩意儿引出来,自然也有解决办法。
根据原书的描写,李承嗣的母亲因为难产而亡,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李承嗣也会胎死腹中,就没人在意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直接准备起了葬礼。
没曾想,就在下葬的当天,棺材都已经入土,就等着埋上了,棺材内突然响起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当时这一幕可把在场的人吓得不轻,包括李老爷在内的大部分人都落荒而逃,只有李承景独自留了下来,等到他夜里回去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刚出生的男婴。
不知道李承景当天跟李老爷究竟说了些什么,最终李承嗣还是被留下了,只是被分到了最角落的院子里,平日里除了李承景和小厮,几乎没人会过来看他。
虽说李承嗣成功活了下来,但他也的确在已经死亡的母亲身体里待了多时,而这也导致李承嗣的身体被阴气完全侵蚀,只能看着心脏中唯一一缕生气维持生机,苟活至今。
因此,在旁人看来,李承嗣只是单纯的体弱罢了,可是在厉鬼眼里,他却是最好的补品,所以阮秋仅仅是将符咒破坏了一个小角,就能吸引来如此之多的阴气甚至是鬼怪。
只见她伸出一只手安抚性轻拍着李承嗣的后背,双眼看似在到处打量着,目光实际上一直定格在某个角落,而在她另一只手中,赫然是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黄符。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黑影的动作也难了下来,开始在房间里到处乱窜,几乎化为实质阴气将原本整齐的房间更是搅得天翻地覆。
而阮秋却也不急,继续坐在床边等着,还时不时伸手玩一下李承嗣的长发,看起来压根没把黑影放在眼里。
最后反倒是黑影忍不住了,再次往床边袭来。
阮秋嘴角微微上扬,在阴寒压迫感袭来的瞬间出手,属于幼童的小手与漆黑阴冷的黑影看似轻飘飘的碰撞在一起,却掀起了一道极强的风暴,阮秋的漆黑长发被风散开,衣摆也被狂风吹到猎猎作响。
然而奇怪的是,除了阮秋周身这一片,其余地方却纹丝不动,李承嗣也依旧睡得香甜,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好在风暴很快就结束,待她收回手时,足足有成人拇指粗细的黑影已经被她紧紧抓在手中。
完全巧妙多变的黑影在阮秋手中仿佛有了实体,宛如黑蛇一般,不断在阮秋的指尖缠绕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
“不过区区小鬼,连厉鬼都算不上,也敢在本天师面前造势。”阮秋看着手里无力挣扎着的黑影,嘴角扬起的弧度又多了几分。
她随手将黑影打了个结,把手里的符咒贴在黑影身上,将它控制住,这才咬破指尖,将李承嗣手腕上缺了个口的符咒补齐。
失去吸引物,没有目标的阴气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了一会儿,很快便溃散不见。
没有阴气继续作怪,房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温度。
察觉到不对劲的黑影疯狂挣扎,试图摆脱黄符的控制,可每当它的身体触碰到符咒,看似脆弱的黄纸就会爆发出一道璀璨金光,狠狠削弱黑影的阴气,没一会儿黑影就被削弱大半,原本如黑蛇一般凝实的身体也变得透明不少。
黑影估计有些灵智,在确定无法挣脱之后,它也不再做无用功,认命摊在床上,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阮秋见此,伸手戳了戳黑影已经半透明的小脑袋,笑着打趣道,“怎么不跑了?”
眼看着打不过的黑影直接扭过头,看起来十分傲娇,要不是模样长得实在有点不堪入目,这样子说实话还挺可爱的。
好在阮秋早就看惯了这些东西,她盘着腿,单手抵着下颌,饶有兴致的看着瘫在床头的黑影,一双格外漆黑的圆眼中透着异色,“你这家伙看着不大,脾气倒不小。”
在阮秋眼里,已经稳定下来的黑影呈现出来的其实是她最原本的模样。
这道宛如细蛇的黑影,其实是一个只有两三岁大的女童,穿着件通红的金鲤肚兜,小脸虽然十分苍白,但看着肉嘟嘟的,很是可爱。
更重要的是,这女童身上没有血气,就代表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残害过生灵。
因为体质原因,阮秋的修行方式和一般的道士略有不同,那些所谓的天地灵气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真正对她有用的,反而是一般人避之不及的阴气,她能够用特殊的功法将阴气炼化为自己所用,并且还不会被阴气所反噬,可以说是最适合修炼的天生道体。
阮秋之所以将缠着李承嗣的阴气引来一部分,为的就是修炼,可看着黑影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阮秋又有些不忍心下手了。
“喂。”比娃娃也大不了多少的阮秋伸手戳了戳女童的脸颊,用与她这年纪外貌截然不符的语气问,“小家伙,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按理来说,像这么小的小孩,衣着看着也不差,家里人应该会在她早夭之后请人超度入轮回才对,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变成一个到处漂泊的孤魂野鬼。
女童听懂了阮秋的话,感觉到阮秋对她没有恶意,女童犹豫了一下,还是张了张嘴,但由于年纪太小了,不清楚怎么组织语言,过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坏人抓,痛。”
说着,女童用自己如同藕节般白净的小手掀开肚兜,露出底下心口处足足有拳头大小的伤口。
“痛痛。”女童将碰过肚兜的小手对阮秋张开,阮秋这才发现,她穿着的压根就不是红色肚兜,只是原本的布料被鲜血给染成了红色,也难怪她总是会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看到女童身上致命的伤口,阮秋脸色迅速沉了下去,眉头紧紧锁着。
阮秋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观察着女童的伤口,注意到伤口非常整齐,看起来像是被人用刀划出了一个缺口,将女童的心脏完整取了出去。
根据女童的只言片语,阮秋大概能猜出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大致应该是被人掳走后惨遭杀害,死后魂魄无人超度,一直游荡在天地间,后被充满阴气的李承嗣给吸引了过来。
她又在女童身上来回检查了一遍,发现女童全身上下只有这一个伤口,想来应该是被一刀毙命,死前没有再受到过别的虐待。
可即便如此,阮秋也依旧被气的不轻。
明知道女童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她还是小心翼翼将肚兜盖好,同时用手将女童身上沾染到的血迹擦拭干净。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虽然没有别的东西,但仅仅从女童的衣服来看,她生前的家境绝对差不到哪儿去,也是一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小宝贝。
现在女儿惨死,只是不知道她的父母知不知道女儿已经遇害的事情。
听到阮秋的问题,女童歪着头想了想,全黑的双眼中透着几分困惑,似乎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阮秋也不急,坐在旁边耐心的等着,指尖不知从何处扯来一抹漆黑的阴气在把玩着,原先气势汹汹的阴气在此刻一会儿被搓成圆的,一会儿被拉着长条,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
过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的女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记得了。
“这样啊,那……”阮秋本想随便给她取个名字,视线在扫过肚兜时,发现衣角的地方似乎隐约绣着一个字,只是因为被鲜血染红了,字迹不太明显,所以阮秋刚开始才没发现到这个地方。
她仔细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绣的是个“灵”字。
见此,阮秋话锋一转,“那叫你灵灵可以吗?”
或许是听到熟悉的名字,灵灵愣了一下,漆黑的双眼很快变的湿润起来,两道由阴气化成的眼泪自她眼角滑落。
此刻灵灵的神情明显有些呆滞,苍白圆润的手指头被塞进嘴里轻轻咬着,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慢半拍的灵灵这才点了点头,懵懵的说了一句,“好哦。”
“乖。”
阮秋揉了揉灵灵的小脑袋,将困住她的符纸撕开,准备把鬼放走。
她这人有一个原则,除非是罪大恶极的厉鬼,否则绝不会对懵懂孩童和女人下手。
估计是没想到阮秋居然会放了自己,灵灵更懵了,歪着头蹦出一个字“抓?”
“不抓。”阮秋伸手捏了下灵灵肉乎乎的脸颊,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灵灵很乖,姐姐只抓坏人,不抓灵灵。”
说着,阮秋将手中已经被搓成小圆球的阴气塞进灵灵嘴里,得到阴气的补充,灵灵原本已经半透明的身体再次凝实起来,甚至要比之前更盛。
灵灵没完全听懂,但她知道阮秋这是不抓自己的意思,立马就笑开了,甚至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阮秋身上吃过瘪,凑过来在阮秋脸上吧唧亲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