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晋江独家发表/禁止一切盗文/莫八千著
“我不是小坏妖怪。”
云予不擅长解释,说的一本正经,可不争气的小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想到自己偷偷望出来的原因,更是烧得眼尾都有些发烫。
他躲在门后面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喏噎开口:“其实是因为,大衣遮不住……”
看到小鬼如此诚实,时浅渡大发慈悲。
她没有恶劣地逗弄人,把手中的袋子递过去一个。
“给你买了一身新衣服,去吧。”
云予一愣,眼眶蓦的一热,又湿又软的声音直叫人心里发痒。
“谢谢你……”
发觉自己有些出糗,他连忙接过看起来颇有质感的纸袋,逃一般地钻回卫生间中,靠在墙边深呼吸几次,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牙齿轻轻咬住下唇。
她住在这样的老旧小宾馆中,毛呢大衣的料子是好,却也穿很很久很久,显然不是什么富裕的人,为他买的衣服……他垂眸看向手中的纸袋,这个logo他见过,价格不便宜。
她不仅注意到了他的窘境与需求,还为他买这样好的衣服。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
或者说……对他好,是有什么需要他去做的吗?
这么多年的艰难困苦,他深知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他呆呆地怔了一阵,又突然回过神。
哎呀,想那些做什么。
他这样不人不妖的存在,过好眼前就已经不容易了。
手指肚轻轻抚过柔软的衣料,他又感动又欢喜,咬着唇浅浅笑起来。
终于没有人跟他抢,也没有人过来搞破坏了。
儿时,福利院中的孩子都不喜欢他,阿姨们不会对他有偏见,但也仅仅是没有偏见罢了,对于孩子们之间“小打小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事无巨细地去管。
他总是被欺负的那个。
其他孩子闹矛盾了,只要把矛头轻轻一扭转到他身上,他们之间的矛盾似乎就迎刃而解,上一秒还在争抢玩具的孩子们就会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围攻他这个“共同的敌人”。
他的新衣服、文具盒、铅笔橡皮……总是寿命不长。
他这边刚看到自己的新衣服上沾了泥,那边总是带头欺负他的淘气的男孩小胖就跑到阿姨面前:“阿姨阿姨,云予把刚发的衣服弄脏了,他不好意思说,就让我过来说……”
最后还鼓鼓唇,胖乎乎的脸显得很是可爱,丝毫不像是做了坏事的模样。
而阿姨则眉头一皱,纵是对他没有偏见,也难免开始责备:“真行,新衣服都弄脏了?能不能让人省点心了!”
整个在福利院中的童年时光,他不怕那些孩子欺负他,怕的是阿姨责备的眼神,和他苍白到没有人相信的解释——没有一个大人会相信,那些只有六七岁的孩子,会用这种方式陷害别人。
回忆起灰暗的过去,一双透亮的眼眸失神片刻。
云予的神情微微暗淡,而下一秒,又给自己打气一般长长的舒了口气,好在——
他现在又有新衣服啦!
这次还不会有人出来搞破坏。
他开心地换上新衣,像是过年……
不,比过年看到漂亮的烟花还要开心!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消停下来,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打开。
云予乖乖巧巧地站到时浅渡面前。
他还在长身体的阶段,身高上穿男士L码的衣服刚刚好,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受冻挨饿,他身形纤瘦,显得一身衣服有些空荡。
他的脸颊红扑扑的,把双手背在身后:“我换好了。”
洗去身上的污渍、换上新衣,他像是变了个身,让人完全没法跟之前的身影联系到一起。
微卷的棕色短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细软的眉毛看着就乖巧,浅琥珀色的双眸很容易让人想起窝成一团的小狗崽,偏偏下颚线生的漂亮硬朗,不会叫人认错了性别。
要不是他一边眼眶上有着明显的青紫色,脸颊也稍肿起来些,这张脸堪称完美。
时浅渡正在用手机了解这个小世界的具体情况,云予出来便随意扫了一眼,视线微顿,心说还真是瘦得可以,果然是受了十几年虐待的小鬼啊。
她递了个眼神:“坐吧。”
云予怯生生地在时浅渡旁边的椅子上。
他刻意放缓、放轻了力度,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在相对私密、又一片明亮的环境中,一点小的动静都是那么的清晰。
自从从福利院逃出来后,他第一次与人类这么近距离地相处,心中紧张得很。
这位善良的人类会说些什么?
给他立立规矩,告诉他以后需要做什么吗?
他惴惴不安地猜测着接下来的事。
尾巴摆动几下,最终轻轻缠在椅子腿上,越绷越紧。
时浅渡把桌子上的外卖纸袋往云予那边推了推:“这里有外伤药和纱布,先用酒精消毒,再用止血药和止疼药。”
“……谢谢。”
云予不知道自己今晚已经说了多少次谢谢了。
这个词原本离他很遥远,因为他几乎都没有说谢谢的机会。
他小心打开桌上的外卖纸袋,伸出手臂时终于露出了胳膊上大片大片的挫伤。
本来他把双手背在身后,就是不想让对方看到他身上这样狰狞丑陋的伤口,也不想让对方为他的伤口担心的。他身体中有妖怪的血液,自愈能力很强的,更严重、更疼的伤他都经历过了,现在这些伤根本不算重,就算一直不管它们,也总有一天会自愈。
所以说,她没必要对他这么好的。
酒精啊、止痛药啊这些……根本不用的。
沾了酒精的棉花团轻轻擦在伤口上,医用酒精顺着还在渗血的嫩肉钻进皮肤里。
好疼。
以前多重的伤他都没嫌过疼,没哼过一声。
可现在怎么疼得他想流眼泪了。
云予垂着头处理伤口,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快速眨了眨眼睛,缓解又酸又涩的情绪。
一只手伸到他的脖颈后面,从衣服里一勾,便勾出了他特意留着没剪的吊牌。
时浅渡垂头,温热的呼吸吹拂过来,带着温度的手指不经意间扫过少年细瘦的脖颈,让他下意识地一顿。
福利院中长大的孩子,或许有吃有喝也有学上,可他们大多缺乏皮肤上的抚触,或许他们之中不会有人真的说出口,但实际上是,他们很希望有人能抱抱他们,亲近他们。
把吊牌扔进垃圾桶,时浅渡回过视线,就看到少年头顶上那对糯乎乎的耳朵往后背去,几乎快要贴平到打着小卷的棕发上。
身后的尾巴更是从根部轻轻摇起来,一晃一晃地,很难让人忽视。
这是……很开心的意思?
时浅渡有些意外,也觉得有趣,似乎……比想象中可爱多了。
她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于是直接伸手,轻轻地抚摸在还微微湿润的耳朵上。
很明显的,那耳朵一颤。
云予却依然稳稳坐在椅子上,垂头为自己处理着伤口,像是从来没有发现时浅渡的动作,丝毫不曾反抗,甚至还把小脑袋垂地更低了些,方便时浅渡对他这异类般的耳朵上下其手。
他看起来好乖。
时浅渡察觉这些小动作,心情大好。
手上温乎乎的小耳朵真的好软好好摸啊!
她满脸愉悦,甚至是有点幸福感,周身都冒出了快乐的泡泡。
人类的模样有狗狗的耳朵,这样真的很可爱啊!
有些人类可真是奇怪啊,不是妖怪也没有耳朵的时候,还非要买个带狗狗耳朵、兔子耳朵的发卡带在头上,等碰到真实的、有软乎乎可爱耳朵的存在时,却对其非打即骂,视其为异类。
同是人类,她表示无法理解。
见时浅渡看起来心情很好,一直很听话的云予终于抬起了头。
他鼓起勇动问道:“请问有没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规矩?或者,我需要为你做些什么呢?”
世界上总归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他再清楚不过了。
“没规矩也没要求,你别主动惹麻烦就行,其他的都好说。”
时浅渡懒洋洋地回答。
她本来没有捉弄人的心思,然而见云予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似乎不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她忽而轻嗤一声,笑问:“那你说说,你都能做什么?”
云予思考几秒,很认真地回答:“我以前在福利院里做过很多事情,会打扫房间、会做一些手工活、还会择菜做饭……”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消失不见。
因为他发现对方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似乎这些完全没法打动她。
正因为从小就过得不好,他深知“想要得到就必然付出”这个道理,他必须在某些地方对于对方来说是有价值的。
没有价值的存在,最后总是会被无情地抛弃。
怎么办,他应该说些什么呢?
得快点说些什么,不能让对方等的不耐烦了。
大脑飞速运转,云予猛然想到,她摸耳朵时显然非常开心。
于是他没来得及深思熟虑便开口:“你好像很喜欢我的耳朵,不然以后,只给你摸……?”